豫王府走水后,熊熊烈火燃烧不灭,惊动了半个帝都之人。

    但此时,豫王世子和他的亲随,却不在府中。

    两个时辰以前,永王小女宋琴漪给宋璟琮送了一封信。

    信中说道,她知道有人欲对豫王府不利,但详情不便在信中留言,要面见于他,方可详说。

    宋璟琮对永王父子无一丝好感,但独对宋琴漪,却与众不同。

    宋琴漪只比他小三岁,两人也算是从小相识,一起长大之人。

    他知她性子率真,心性大方,不似她父兄一般的狼子野心。

    故此,他信任于她,也对她的话有所期许,希望能暂时缓解豫王府的危机。

    于是,他便带上贴身随从,准时去到城外相约的地点等候。

    二人本来约在亥时见面的,可直到子时初,她才神色慌张,发髻散乱,一路狂奔而来。

    远远见到宋璟琮,她便歇斯底里大叫:“琮哥哥,快回去,有人要放火烧豫王府。我一早要过来同你报信,可中途被人给绊住了……”

    宋璟琮大惊,一转头,便看见了一片滔天烈焰。

    那熊熊烈火燃烧的方向,正时豫王府的方向。

    他飞身上马,一路狂飙而回。

    可是,等他赶回豫王府之时,整个王府都隐没在了熊熊火海当中。

    他疯了似的挣脱朔一三人的拦阻,冲进了那滔天烈焰当中。

    朔一三人也相继冲了进去,企图将前者给拉出火海。

    恰在此时,有两匹快马疾驰而来,还未近前,马上之人皆双双飞起,同前三人一般,纵身跃入了火海之中。

    火势太大,加上浓烟滚滚,还没有冲到父母寝房处的宋璟琮,便因为心慌意乱,吸入浓烟至头晕目眩,跌倒在地。

    他眼睁睁看着一根烧断的房梁,正要当头砸下,然却无力移动分毫。

    在剩余最后一丝残识之际,有个人扑过来,紧紧趴在了他的身上。

    他只觉那人周身柔软细腻,是久违的熟悉亲切感。

    ……

    宋璟琮再次醒来,已经是七日之后了。

    他躺在床上,虚弱的睁开眼睛,朦朦胧胧之中,东方玉泽那双清澈的双眼,正关切的在注视着他。

    老九江走过来,为他切了切脉,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大气,“好了好了,人已经醒过来了,便无大碍了。”

    宋璟琮伸出双手,东方赶紧握住了他的手。

    “我的父母他们是不是?”

    东方玉泽轻轻点了点头。

    宋璟琮闭上眼睛,双目中的泪珠夺眶而出。

    东方玉泽紧握住他的手,任由他痛哭流涕,悲痛沉溺。

    承受大悲大痛之人,需要宣泄,彻底的宣泄释放。

    宋璟琮流着泪,忽然就四处张望起来,东方知道他的心意,便轻声道:“家姐她原是要跟着我前来的,但我怕京中有危险,还有年迈父母尚需安顿,便将她留在了父母身边。原想着先来看看情况再说的。没曾想,刚到你家附近,便见到了那片滔天烈焰……”

    宋璟琮沙声问:“那日在火场中,是你救我出来的?”

    “不是我还有谁?你说过要娶家姐进门的,我可不想让她为你伤心等待。如今,她可还在家中等着你呢!你小子需要尽快好起来,如此她才可放心,知道吗?”东方玉泽故作轻松。

    宋璟琮强逼自己收起悲痛欲绝的情绪。

    那夜的大火,历历在目,他知道,豫王府除了父母之外,其他人也肯定是难有生机。

    所以,此刻还不是悲痛欲绝的时候。

    自己的身上,可还压着千斤重担呢。

    要先好好活着,方能再图谋报仇雪恨之事。

    但首要条件是要先养好伤。

    “朔一他们呢?他们都还好吧?”他忽然想起,在自己冲入火海后,朔一他们好像也跟着冲了进去,便紧张追问。

    “你放心,他们三都没事,只是手上身上被撩了一些火泡,此刻正在另一间房内休息呢?”

    宋璟琮松了口大气,“还好,他们三都在。”

    “是的,你在,他们三在,豫王府就还在。”东方玉泽柔声安慰。

    顿了顿,他又温声道:“还有我也在,我们都在,你一定要好好的。”

    宋璟琮紧紧握住东方玉泽的手,再次泪如雨下。

    ……

    东君抬起手,轻轻的帮豫郡王试去了、他不知不觉间流下的一大滴泪珠。

    豫郡王抬头对她勉力一笑,笑中带泪,却没有停止讲述:“后来,我在九江居足足躺了三个月,在九叔和东方的悉心医治下,才逐渐能起来走动。这期间,东方常常早出晚归的,到处去查探永王府的消息。

    终于有一日,他告诉我,说他查到一条重要线索,只要再进一步掌握一些确凿无误的信息,他就可以有把握能扳到永王父子了。

    我问他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信息,可他就是不愿意告诉我,非说等他此次前去,回来后再告之于我。他只要我安心养伤即可。

    也就是在那一夜,他临行前与我促膝长谈,将你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全都悉数告诉了我。

    他切切嘱咐于我,万一他一去不返,要我代他照顾于你,并且还要尽全力医治好你的失忆之症,还要助你找到当年真相。他说,这是他对你的承诺。一诺既出,五岳皆轻。”

    东君仰望长天,努力抑制着双目之中的泪水,“所以,东方哥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吗?”

    豫郡王点头,“是的,他走那日,距今整整九年六个月零八天了。他如黄鹤一去,便杳无音讯了。”

    东君的眼泪如雨般滴下,无有尽时。

    豫郡王看着梨花带雨的她,伸出手去,想拥她入怀,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只疼惜的看着她。

    良久后,东君方悲声道:“后来呢?”

    豫郡王:“直到两个月后,有一只鹦鹉突然降落在了九江居内,它嘴里一直叫着,“东方在龙宫,东方在龙宫。”

    东君:“东方在龙宫?龙宫,这世上哪儿来的龙宫呢?难道是要去海中找寻吗?”

    豫郡王:“对,这世上压根就没有龙宫。但是,我还是找遍了整个帝都,连皇宫和永王府都找遍了,还是未曾寻到他的踪迹。”

    “王爷放心,东方哥哥他机敏睿智,既然能让一只学嘴学舌的鹦鹉带出消息给你,那他必定还是安全的。”东君心中万分焦虑,再次眼泪汪汪,但她还是柔声安慰着豫郡王。

    豫郡王坚定点头,声音哽咽着:“是的,我也坚信他没事,只不过是被暂时困住了,难以脱身而已。他一定会好好平安归来的,一定会的。”

    东君又轻轻拍了拍豫郡王的肩膀。

    看着沉湎于悲痛往事,难以自拔的后者,有一刹那间,她好想伸出手去,拥抱住眼前这个伤心欲绝的男人。

    她想拥抱他,安慰他,不仅仅是因为他那颗悲痛的心,还因为此刻,他们两人思念着的,为之悬心着的,皆是同一个人——东方玉泽。

    良久后,豫郡王终于止住了悲伤,抬起头看着东君,“对不起,我没吓着姑娘吧?”

    东君轻轻摇头,温柔答:“要不,今日就别讲了,明日又或是后日,慢慢讲都行,咱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回忆过往,太过令人心生悲痛,东君不想豫郡王一下子承受所有的伤悲痛苦。

    更何况,接下来即将要讲述到的悲痛之事,又将是他平生难以承受之痛。

    对于东君的温柔体贴,豫郡王同样回报以温柔之笑。

    他缓了缓情绪,仍是未停止讲述。

    “东方失踪后,我痛定思痛,知道以我残躯和摇摇欲坠的豫王府,是不足以同永王府为敌的,想要复仇,想要找到失踪的东方,必须要从长计议,从头开始。

    于是,由那时起,我便一边找寻东方,一边暗暗地收购了一批盐庄商户,默默经起商来。

    此后,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顺利进行中。此间,我给玉华写了数封信,但皆未收到她的回信。

    此时,我才有所警惕起来,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因为,以我同玉华的情意,我大病三月,她不可能不前来探望于我。再者,我在信中也告之了她东方失踪一事,以他们之间的姐弟情深,她也早就急迫赶来找寻东方了。

    可是,一切都很反常,反常得令人窒息。我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后,便立马派了朔一前往她的新住处。然后朔一匆匆赶去,又急急而回,那时我我,我才知道,知道……”

    豫郡王再次泣不成声,泪流不止。

    一次又一次的沉痛追忆,将坚韧的豫郡王再次击倒,他哭得凄惨悲切,摇摇欲坠

    东君哀哀叹了口气,其实她早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反常之处。

    这一刻,她不再犹豫,伸出双手,便将悲痛欲绝的前者,拥进了怀中。

    她轻抚着豫郡王的后背,柔声安慰:“都过去了,东方会回来的,玉华姐也永远与我们同在。”

    豫郡王伏在东君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他一直悲泣不止,东君则一直柔声安慰着他。

    良久,豫郡王才止住哭声,勉强站起身来,缓慢向门外行去。

    东君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出了院门,来到了那座坟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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