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庄主短暂一怔后,一脸无语状,“王爷啊!小人的好东家,说了这半日,原来您是故意算计小人的啊!就为了这几十两碎银子,您老至于吗?
豫郡王瞪着眼:“嗯!是你自己口无遮拦,还不知悔改。”
钱庄主不得不苦着脸:哎……小人能不知罪吗?”
“噗嗤。”楼上的东君再也憋不住了,笑出了声来。
若不是亲眼目睹,她怎么都想不到,豫郡王竟然会为了多出几十两银子的盘缠,随手就算计了钱庄主,简直大开眼界。
这这?还是那位不是半躺着便是躺平了的豫郡王吗?
“朔一,今夜你家王爷的精神状态似乎很不错,竟然可以坐如此之久而不觉劳累矣。”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也不开门。咱家王爷看在钱的份上,就是再坐久些,相信也是无妨的。”朔一张口就答。
东君小八:“……”哪有这样在背后调侃主子的呢?豫郡王的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啊?
东君想起刚才的钱庄主,又想到那算计下属薪银的豫郡王,忽然就灵台清明,对小八小声嘀咕:“呵呵,这可是典型的一丘之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推官这是在说、说小王这上梁不正不直吗?”豫郡王被钱庄主搀扶着,气喘吁吁的上了楼来,刚好听到东君的嘀咕之言。
东君看着脸色苍白,垂垂欲坠,随时就能倒下的豫郡王,故意说反话:“就凭王爷这副身板,又正又直,怎么可能让下梁歪呢?”
豫郡王:“要歪,也是他们自己长歪的,与本王无关。”
东君:“……”
豫郡王乍然就缩到在地上,朔一快步上前扶住他,“王爷,小人还是送您回去歇息吧?”
“不行,不回!本王还没有陪相里公子品茶赏月呢?”豫郡王用力拨开挡在身前的朔一,赌气的想站起身来。
可他用力挣扎了几次,却连屁股都没离开过地面半分。
豫郡王此刻的言行举止,不像是一个病鬼,倒像是个没喝够酒的酒疯子,揪着人不依不饶,定要醉死方休。
朔一无奈,只得转过身去,“王爷,那就让小人背您上去吧。”
钱庄主便扶着主子上了朔一的背,然豫郡王的大长腿实在太长,便垂在朔一的身侧晃啊晃的,还时不时的会碰撞到楼梯,状甚滑稽。
君兰阁楼高六层,阁顶是个大平台,平台上种满各色兰花。
兰花丛围绕着的,是一张雅致的小圆桌,还有两张藤提春凳,春凳上还垫着纯白色的水貂毛。
圆桌上摆放着一套素雅的纯白瓷茶具,还有几碟糕点。
月色映照下,兰影绰绰,花香清幽,软椅横斜,茶香幽迴。
若说人间烟火至高处,不过如此罢了。
钱庄主退了下去,朔一为两人斟满热茶后,便硬拉着小八退到了楼梯口处。
豫郡王半躺着,望着天际明月,东君忍不住偷偷望去,他那眼眸之中,是同月色齐辉的清幽之光。
“相看两不厌,只有君兰台。”豫郡王收回目光,转向东君,竟然吟起诗来。
而且,还是篡改了前人的名诗,不过倒也算是应景。
东君红了脸别过头:“谁看你了。”
“兰亭影双坐,明月来相照。”豫郡王继续即兴篡改名诗,还饶有兴趣的、一直紧盯着绯红脸的东君看。
还别说,他脱口吟出之诗还真是应景应物又应人。
东君坐直身子,“王爷,您就别吟诗作对,假装嬉戏玩笑了。还是请您开门见山,说出今夜约见的真正意图吧。”
豫郡王也坐直了身子:“相里公子如此冰雪聪慧,定是早就已经猜到本王的用意了吧?”
“说实话,在下猜不到,也不知王爷所图何事?”东君如实回
“你呀!怎么就不懂小王的一片苦心呢?”豫郡王遥遥一指东君,语含宠爱哀怨。
东君严脸一本正经,“在下愚钝,请王爷明示。”
“小王这叫以诚相待,以心交心,方能成其久远,绵绵不绝矣!”
东君:“……”
我呸!谁要和你以心交心,绵绵不绝了。
豫郡王见东君突变了脸,狡黠笑着加以解释,“看相里公子想到哪儿去了,小王的意思是说,既然要同你成为知己良朋,那自然是要以诚相待,以心交心啊!”
东君腹诽——谁说要与你成为知己良朋了!
表面上还得虚与委蛇:“所以,王爷才邀在下前来见证您的财力物力吗?”
“对呀!推官不是正在调查小王吗?如今好了,不用你费时费力费神去查了。若你太过操劳,小王可是会心疼的。”豫郡王继续油嘴滑舌。
东君:“……”
我呸!满嘴轻浮之言,甚令人讨厌。可是,他是怎么知道我正在调查他的?仅仅是因为那夜去询问秦大师之事吗?
内心虽是翻江倒海,但表面上还得要云淡风轻,“王爷,在下不过是恪守本分,尽职尽责罢了。”
东君的回答天衣无缝,滴水不漏——我就是在调查你,但这只是公事公办,无关乎私人恩怨。
“对呀!小王知道啊!所以才一点都不怪责推官,且还会尽全力配合于你的。说吧?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小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豫郡王慷慨陈词后,似乎还不尽表达自己的诚意似的,又补充道:“为了略表诚意,方才小王将所有的家当,都呈于推官眼前了。难道,还不够吗?”
东君:“……”
原来,他刚才故意让我看见各路掌柜前来交数,不仅是将他名下巨额财富的来源明示于前,还是投名状,明决心哪!
他话说得漂亮,事也做得坦荡,可是,为什么呢?
我与他非亲非故,非旧非友,相识也不过才三日,他怎么突然就要坦荡相待,叫着喊着要与我成为知己良朋呢?
莫不是他真的有断袖之癖?还是说他别有用心?
豫郡王似乎看穿了东君的内心独白,温文一笑,“相里推官是不信任小王吗?”
东君:“请王爷谅解在下的一腔先小人,后君子之心。”
豫郡王:“……”
豫郡王抚额:“哈哈!推官言之有理。那小王要如何做,推官才能相信小王的一片拳拳赤子之心呢?”
豫郡王奉上一片拳拳赤子之心,看是否能压住东君的一腔小人之心。
东君没有犹豫,继续直来直回:“很难。因为,在下同王爷既非倾盖如故,也非白头如新。”
潜台词很明显——我与你既非旧友,也没有一见如故,真的很不熟。反正我就是不相信你,你爱咋滴就咋滴。
豫郡王又躺了回去,面向明月,语声悠然哀怨,“谁说小王与你不熟了,再怎么算,我们亦是多年旧识吧。”
多年旧识?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他真的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毕竟,那时候在隐月谷之时,自己是曾见过他一面的。
虽然早就记不起他的音容笑貌了,但却正因那一面之缘,他才会声称和自己是旧识的吧?
东君不觉间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在下同王爷,曾经见过面吗?”
“见过的。”
“在何处见过?”
东君略带紧张,豫郡王猛然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东君的银面具,再无下文。
场中一片静默,柔风可闻,东君的呼吸可闻。
半晌后,豫郡王忽的深幽一笑,“相里推官能将这讨厌的银面具取下否?”
“不能!”东君仍然绷紧全身,木然回:“软银面具乃陛下所赠,私自取下,便是违逆圣命,罪无可恕。”
“唉哟,我的天啦!”豫郡王抚额叫天,“本王这就叫自作自受吧?”
“此话何意?”东君仍没法放松警惕。
“相里公子,难道就没人告诉过你,你这软银面具是因何而来的吗?”
东君:“……”
东君无辜脸:“好像是有听过的,但我忘了。”
她怎么可能忘记呢?小八为了说明豫郡王是个危险人物,将软银面具之事,在她耳边都说过八百遍了。
豫郡王继续抚额:“那你给本王听清楚了,这软银面具,正是小王给陛下建议,陛下才赏赐于你的。”
东君圆了嘴:“?”
“还有你勘案时常戴的那几双蚕丝手套,也是小王呈给陛下,让他一并赐下的。”
东君继续圆嘴:“……所以呢?”
“所以,咱们在三年前就已经相识了,你怎么能说同本王不是旧识呢?甚伤人心啦!”
东君继续圆嘴,看着一脸委屈巴巴和甚为激愤的豫郡王,终于暗松一口长气。
原来,他所说的旧识,不过是指三年前之事。
那就好!
东君继续无辜脸:“可是,王爷又为何要同陛下建议,赐予在下软银面具和蚕丝手套呢?”
豫郡王放下抚额的手,唇边浮起狡黠笑意,却答非所问,“推官可知,三年前,你由一众考者中脱颖而出,获得临天府衙推官之位,去面见陛下之时,陛下正和谁在湖心亭中饮茶吗?”
东君:“王爷既然如此问了,那同陛下饮茶之人,自然便是王爷您咯。”
豫郡王“……”
豫郡王叹了口气,“推官这直来直往的性子,还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
“请王爷说重点。”
“咳咳!”豫郡王讪讪的咳了两声,并没有依言说重点,而是径直自言自语起来:“那日,你立于阶前,时光为渡,眉目如书,容颜如玉,身姿如松,不仅是小王,连陛下都看得怔住了。”
豫郡王一脸神往之色,仿佛那日之场景,又重现于眼前一般。
东君耐着性子追问:“然后呢?”
可豫郡王似乎仍在追忆那绝美身姿,倾世盛颜,而默然不答。
东君有些不耐:“王爷,您能一口气说完吗?”
豫郡王柔柔的靠了回去,思绪已然飘回到三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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