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雪仿佛比去年融化得快,  连给新来的人的被子都还没弹完,天气便凌冽干燥多日出。

    众人没日历,不知道哪天是除夕,就认那雪,  最后一场雪化了,  这一年也就过去了。

    将将开春,  去年的那头母驴生产了。母驴孕期较长,一向是怀胎一年左右产驹,好在生产时是正生顺产。

    探索队依旧在天气回暖的春季远行,最终目的地是露天铁矿,今年带回来的铁矿要用于制造开采石矿的钢钎和铁楔子。

    李寸心思虑着去年挖水渠时众人叫苦连天的模样,  今年将这一工程分了三期,劳动量均摊,  不至于挤压到一块让人难以接受。

    第一期在开春,小麦还没到收割的时候,轮不上水稻和棉花的种植,需要操心的是苎麻的收割,  各类蔬菜开始种植,兽禽到了适宜的发/情繁殖期,总体来说不算繁忙,  除了兴修住屋工程,  便是在这水利上出力。

    第二期则在小麦收割之后,  今年的耕火不再在稻麦这方的田放,  而是烧在村子西边那块种三七土豆的地方。

    如今土豆的种子充足,  若不是需求有缓急,  他们要种上十来亩都不在话下。

    这边的田开出来是用来种植苎麻的,  如今棉花将将供给每个人一床棉被,  没有多少富余,众人替换衣裳的布料主要还是直望在苎麻这头。

    所有农作物里,最让李寸心轻省的就是苎麻,种下去环境适宜便一直长,一年至少能收割三次。

    或许是方向不同,这次耕火放过以后,断断续续有人找过来,或两人,或三人,多的也有六人七人,一直持续到插秧。

    缓过神来时,村子里竟然有七十来人,即便是许印他们还没回来,村子里也能一边插秧,还一边分出一波人建屋子。

    李寸心头一次觉得村子里人多,多到吵闹,以前出去转转,离了屋子附近,见不着人,现在是走哪都有人。

    村里的人一遇到问题就来找她,是缺什么找她,想要什么找她,请假换班找她,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找她,想要找人闲聊也来找她,就连花花草草不认得都来找她,菜怎么种水渠挖多宽多深也有人把这话掰碎了来问她。

    李寸心感觉脑子里就像住了一个小人,成天的跳广场舞,一言以蔽之:乱。

    村子乱,她也乱。

    做事很累赘,反而没以前清爽顺畅,往往是有的地方人多了,一个人可以做的事两人做,有的地方又缺人。

    以前人少,基本是谁闲下来要么去补空缺,要么就做自己天赋内的事。就如夏晴,各类家具一直是紧缺的,除开农忙时种田采收,她都会自己回来做木工活;就如柳错金,基本上一年只那一个月需要冶炼,其余时候用不着去工坊,农忙过后,她便帮着蒋贝贝捻线绩纱。

    虽然缺人,但大家都有方向有目的,这些事不需要李寸心管,李寸心没在这些事上操过心,也就忘了这些事是需要操心的。

    以至于现在村内人数攀升,不在农忙的时候,大家闲下来。天赋用得着的,如竹匠木匠,倒是知道和苗炳一起去编竹席竹帘,和夏晴一起去打屋架,和宁一葵一起打桌椅板凳;天赋目前用不着的,没人给安排事,自己去施工地一看,工地上的人手只有多的,私心里也不愿干累活,转头往蒋贝贝屋里去,一伙十来个人闲聊着剥那一堆棉花。

    屋对路那头的榨油作坊里,狄婉玲几人忙得汗流浃背,倒不是说人不够,只是多来两人磨粉包油饼,帮着分担,其余的人便能轻松些。

    东边的小养殖场,圈着鸡和猪,统共也才四个人看顾,周浣清洗着猪舍,安排产房,又有母猪要生产,猪舍和鸡舍相邻,但两间屋子外头还拦了篱笆,白天会将鸡放养出来,所以不止鸡舍里头要清扫,外头也要

    时时清理。

    周浣向外头叫着人,好半天没人应,颜柏玉走进去问道:“怎么了?”

    周浣道:“人呢?”

    颜柏玉道:“去割猪草了。”

    周浣说道:“那母猪要干草垫窝啊,我这走不开。”

    颜柏玉说道:“我去拿吧。”

    颜柏玉将扫把靠在了篱笆上。因为考虑到养殖场气味大,要远离民居,排泄物容易污染水源,要避开水源,养殖场离众人居所有些距离,虽然夜里无人,但会有三头狼在这里看顾,不仅能防止野兽偷鸡偷猪,真有野兽来袭,还能让这狼自给自足,养殖场外头的小木屋就是给这三头狼搭的。

    从养殖场回家,要路过蒋贝贝和柳错金的屋子,那大门敞开着,堂屋里的情景一览无余。

    颜柏玉停住脚步,站在外头端详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柳错金向外头叫道:“柏玉姐,在外头站着干嘛,进来坐会儿。”

    团在屋内的目光一起向外头涌来。

    颜柏玉缓步进了屋,摘下帽子,不动声色的将人看了一圈,“寸心呢?”

    柳错金给她倒了杯水来,“她应该在土豆地里,说是地里生了虫病,她去看看。”

    颜柏玉接过,“谢谢。”慢饮了两口,沉吟似的轻嗯了一声。

    柳错金问道:“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颜柏玉放下杯子微微一笑,“周浣那边需要帮忙,我找她要两个人。”

    柳错金刚想说这边人多,让颜柏玉直接叫两个走,颜柏玉就已经招呼了一身,动作利落转身离开了。

    颜柏玉转向往西,去了那片土豆地里,现在这边的地也有些规模了,除了那一亩多三七,还有五亩土豆十来亩苎麻,轻风把田里的苎麻叶翻起一片绿浪。

    颜柏玉站在田头望了望,没看见人影,“寸心!”喊了两声,隐约听到声音从对岸传来。

    颜柏玉从田埂上走过去,太阳把土草的腥气蒸腾出来,对岸隔着一片衰草地,稀疏几颗树后,便是相对密些的林木。

    颜柏玉在一株李子树前站定,那树不太粗壮,树干开叉开得低,李寸心在树上,踩着开叉的地方,攀着枝条,向下望,“你怎么过来了?”

    颜柏玉阳光将土黄的地和远处青绿的树照得发白,明晃晃一片,树上是青红相间的李子,颜柏玉微微眯了眼向上道:“你先下来,小心摔着。”

    李寸心说道:“这点高度摔不着人,我之前没来这头看过,不知道这头还有李子树,你瞧瞧,长得真好。”李寸心嘴上这么说着,还是顺着树干下了地。

    颜柏玉说道:“周浣那头缺人手,想找几个人过去帮忙。”

    “哎呀,这事你还来找我,你直接叫两个人过去不就好了嘛。”李寸心把脖子挂着的草帽摘下来,那草帽她挂在脖子前头,帽兜朝天,盛装着红中发黑的李子。

    “你是村长。”

    李寸心无奈叹息一声,“成,我是村长,为人民服务。”

    颜柏玉默默地没说话,李寸心瞄了她一眼,眼睛挪回来又挪过去,“等等,你别动。”

    颜柏玉偏过头,见到一只手向她脸侧伸来,她透亮似玉的眼睛里倒映着那手,那只手骨节粗大,指腹下有厚厚的圆茧,中指的指背上有一条隆起的细疤,疤的颜色浅淡,在麦色的皮肤下显眼。

    热风吹涌着叶浪,下雨似窸窸窣窣。

    那手看着粗笨,下手却很细,手指落在她头发上,轻轻摘下她头发挂住了的苍耳。

    李寸心捏着满是刺钩的小绿果子,笑道:“你是怎么把苍耳蹭到你头发上去的。”

    “还有吗?”颜柏玉慢了半拍,摸摸头发。

    “没了

    。”

    颜柏玉目光偏移向田野,偏移向村庄,偏移向合欢树的叶,路边的蒲公英,从静默中找回话题,“错金说你来地里看虫病,土豆地里怎么了?”

    “生了些蚜虫。”李寸心苦恼道:“以前也没有的,不知道是因为没有轮作,还是种了农作物以后,环境变了,就慢慢生了。”

    “要紧吗?”

    “不严重,之后割点辣蓼草煮水一洒就好了。”

    两人回了蒋贝贝那头,几个人在用梳子梳棉籽,余下的人手上拿着所剩不多的棉桃有一搭没一搭的剥着。

    李寸心提着帽子进来,说道:“诶,正好,你们棉花剥得也差不多了,来两个人跟着柏玉去养殖场那头帮忙。”

    “去干嘛?”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李寸心笑道:“到那边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快点,别磨蹭。”

    听说要去养殖场帮忙,位上断续站起来三四人,说着话挪着椅子。

    和李寸心说话这人想等着人一起,也不急着动,好奇地拿眼睛瞄李寸心手上提着的帽子,“村长,你这帽兜里是什么东西?”

    “李子。”

    “给我个尝尝。”

    “在土豆地对岸有李子树,长了不少,要吃自己去摘。”

    李寸心不给,那人手快,还是拿了一个,在衣襟上擦了擦,上嘴就咬,“诶,甜。”

    李寸心在这人背上拍了一巴掌。

    颜柏玉说道:“周浣那头还等着用干草,动作快点。”

    屋内静了一瞬,李寸心见人拖拖拉拉的,开口点了四个人,“快点快点。”

    先前还说说闹闹的人,没人跟李寸心贫了,起了身跟着颜柏玉出来,不过眨眼的事。

    李寸心提着草帽去了厨房打水洗李子,将那李子倒在苗炳编织专用来盛装水果饼子的竹篮里,才弯腰打起一瓢水。

    云琇抱着圆簸箕回来,那簸箕里铺满了晒得干干的辣椒,她还没进棚子,就停了步子向西边瞧,“是不是蓬莱那边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李寸心忙走出来顺着云琇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西边的方向走来乌泱泱一片人。

    李寸心将水瓢扔进了水缸里,拿着草帽跑过去,云琇左右看看,将簸箕放在灶台上,跟了过去。

    走了几步就发觉不对了,来的那这队人又是驴又是车,阵仗大得行进间带风。

    不是远行的探索队又是谁。

    探索队一行才五人,云琇之所以开走了眼,是当初离开时的五人,回来时竟是一支近二十人的队伍。

    李寸心招手道:“许叔!”

    今年怕许印一行人归期不定,那水牛就留在了家里,等着耕田。板车靠一头毛驴拉着,许印把着把手。他将把手交给王燃,自己抽了身,先一步走了过来。

    太史桓牵着一头载货的毛驴,颠颠地跟了过来。两人神态疲倦,兴致却高。

    李寸心笑道:“欢迎回家,一路上还顺利吗?”

    许印将李寸心端详了一眼,见她活力依旧,微笑道:“遇上不少事。”

    太史桓直望着李寸心,拍拍毛驴背,等待夸奖似的,“你知不知道我们找到什么?”

    李寸心歪头看了眼两人身后走来的队伍,“人?你们这次出行的时间比去年还短,搁哪找到这么多人的?”

    太史桓说道:“什么人,是大豆!”

    太史桓说着就抽出一株根茎,那根茎没养着,已经蔫枯。

    李寸心从他手里接过,这大豆植株估计摘得早,又没养护,还没结荚。

    李寸心摸着植株还有些发愣,云琇已然激动地拍着李寸心臂膀,“油!油!”

    “可惜大豆出油率不高,要是有油

    菜……”李寸心嘴上这么说,心头却雀跃不已,谷薯豆蔬肉五大主粮齐活了。

    太史桓贱兮兮地笑起来。

    云琇道:“你笑什么。”

    那板车拖过来,两人算是知道他笑什么了,油菜植株太高了,没法种着带回来,一行人把它整株挖了扎了一捆放在板车上。

    油菜已经结荚了,油菜果荚和大豆不一样,油菜果荚又细又长,里头一排菜籽小小一粒,在成长中由青绿脆嫩变得紫红坚硬。

    李寸心笑道:“这都已经成熟了,你们把油菜籽剥了带回来就好啦,怎么这么累赘。”

    许印道:“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中也没人知道这东西怎么种,怕伤了种子,油菜籽也有剥了单独放的。”

    李寸心的目光定格在油菜旁边几只墨绿色圆溜溜的物体,她不由得失笑,鼻子里一冲,又有些想哭,她手摸在那东西上边,像抚摸梅文钦的脑袋一样爱抚,“你们在哪找的西瓜呀。”

    王燃道:“不是我们找的,是这些朋友种的。”

    跟在车队后头有十三人,牵着一只山羊,三头毛驴,怀抱着的几只家禽看着像是鸭子,驴背上背负了不少家当,十三双乌溜溜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她,看得她如芒在背。

    这十三人像文宓四人、像东湖边上那些人,是已经定居了的,和捕猎的许印等人撞上,沟通了解后,愿意迁居过来他们村里。

    这十三人的天赋和众人天赋大部分重叠,除了一个天赋火药,一个天赋纸墨,是他们这头没有的。

    十三人里没有人的天赋是农耕,但有人对种地的事懂一些,那西瓜就是他们发现了种子种植出来的。

    西瓜不似那种野生瓜绿白的瓤,寡淡无味,但也达不到现代无籽西瓜那样瓜瓤脆甜鲜红,皮薄果肉饱满。这西瓜的瓜红瓤偏多,中间夹杂着白瓤,看着像是没熟,实则已经长成,味道也鲜甜。

    李寸心引着众人回去,村里的人对探索队带回来这样多人而诧异,探索队对村里猛增的人口也感到惊讶。

    这还只到年中,村子里便已有九十来人。赵蓬莱等着铁矿回来,冶炼锻造了工具去开石矿,村子里剩余的建材都先用来了修建屋宇,食堂还没来得及建。

    现在众人是饭菜分三份,人流分了三批,在李颜二人堂屋以及相邻左右屋子堂屋内吃饭。

    宿舍没建出来,原先的土坯屋也住不下这一猛增的人,建好的屋子就不得不空出几间让新来的人先住住。

    于木阳等人也早过了对自己房子那新鲜劲,对借住这桩事倒没什么意见,他们心疼的是仓库存粮。

    这人增得太猛,今年预计的余粮到秋收前估计又没剩的了。

    以前来的人不多,多一两张口吃饭不太明显,每天消耗多个一斤两斤不痛不痒,但猛地来二十三十人,到秋收前多耗百来斤粮,那就很叫人心疼了。

    李寸心对这桩事倒是很豁然,她心疼节约粮食不在这上边,否则当初也不会无条件接纳许印于木阳等人。

    她始终觉得,吃得多,用得多,种的也多,付出了总会有收获,就似水稻一样,插多少秧,有多少稻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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