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不语怔怔地瞧向他,  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仿佛对萧清宴的话很是不解。

    她犹豫着开口:“皇帝还年轻,也不着急定下来……”

    苏不语顿住,  有些说不下去,  实在是萧清宴的眼神过于侵略,  他没有丝毫的遮掩。

    她略微害怕地将手缩回,萧清宴却是眼疾手快,  一下子压住了她的手,等到苏不语再抬头,  他已经低眉敛目,  收起了所有的锋芒。

    “太后说的是,”萧清宴笑了笑,又回到了原本的温顺少年,“朕并不急着定下来,  再等等……”

    等到他真正大权在握后……

    “这宫里的路滑,还是由朕扶着太后的好。”萧清宴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两分,  面颊上的梨涡明显,  却不容苏不语反驳。

    萧清宴扶着苏不语,从前殿走到了慈宁宫。

    雪越下越大,  终于盖住了地面,娇小的女子起先还有些抗拒,然而地面越来越滑,她也不得不妥协,  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手臂,  一步一步地朝前走。

    萧清宴垂下眼眸,便能看到白雪点缀在她的黑发间,他伸手为她挡住了落下的雪。

    苏不语慢慢抬起头,  对上少年真挚的目光——这是萧清宴少有的,不带任何伪装的目光。

    “太后娘娘,”他轻轻地叫着她,“我会为你挡住风雪的。”

    苏不语慢慢将视线转向前方,一片苍茫中,有一人撑着红伞而来。

    那人面色苍白如雪,眉目冷清如冰,却被红伞衬得眸光微红,如天地之间所生的妖灵。

    明明看着遥不可及的一个人,却很快走到了苏不语与萧清宴的面前。

    陆行终究还是比萧清宴高出了一截,他的伞撑在了苏不语的头顶,为她遮住了所有的风雪,也不着痕迹地隔开了苏不语和萧清宴,“风雪太大,还是由臣送娘娘回去吧。”

    萧清宴只同陆行对视了一眼,便默默收回手,面色平和地朝着陆行一笑:“那便有劳掌印了。”

    陆行点点头,扶着苏不语渐行渐远。

    萧清宴站在雪中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越来越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后娘娘与掌印……皇上还是要小心这越来越大的风雪……”身边的一个太大着胆监提醒着。

    萧清宴缓缓回过神来,冲着那太监无害地笑了一下,那太监却吓得一下子跪在了雪地里:“是奴多嘴了……”

    “你说的没错,这京城的风雪只怕越来越大了。”萧清宴伸出方才为苏不语遮雪的那只手,雪水在他的手背上融化又结冰,把他的手冻得通红——

    他的手终究是太小了,挡不住这漫天的风雪。

    只是没关系,他还年轻,总有一天他也会为苏不语撑出一片天地的。

    “皇上……”那太监有些欣喜地抬起头,然而萧清宴下一句话直接断了他的生路,“妄议太后与掌印,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年轻的帝王脸上的笑容始终没变,却将一众宫人吓得不敢发出声音来,这些时日他们已经见识过这位少年帝王是如何笑着取人性命,他越是笑得欢,越叫他们害怕。

    苏不语跟着陆行走了几步,有些不放心地想要回头,却被陆行制止了:“别回首,否则臣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哀家只是有些不放心那个孩子……”苏不语悄悄将手深入他的大氅中,握住他冰冷的手。

    她的手有些温热,恰到好处地温暖了他。

    陆行看向她,终究舍不得用自己冰冷的手去触碰她的脸,“他已经不是孩子,而是一个帝王了,娘娘不必担心。”

    苏不语细细抿了抿他的话,没有再问下去,柔声问着:“掌印,可用过膳了?今日除夕,哀家命小厨房温了酒……”

    “娘娘不问臣今日为何出宫吗?”陆行轻笑了一声,“娘娘可想出宫?”

    “这个点?”苏不语有些惊讶,如今已经入夜,又下着雪。

    “娘娘不必担心,臣已打点好一切,端看娘娘愿不愿意。”陆行盯着苏不语的眼眸,在她的眼中直接便看到了答案。

    娇小的太后冲着他一笑,拉着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轻轻划过,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景行要带我去哪里?”

    陆行眼里的寒霜散去,反手牵住她,直接带着她从偏门出宫,那里有他早已备好的马车。

    马车离皇宫越来越远,来到了烟火气息浓厚的市井,尽管下着雪,挨家挨户却是放着爆竹迎新春,热闹非凡。

    苏不语好奇地掀起马车的帘布,望向外面的热闹,爆竹炸开的红纸猛地飞扬而来,惊地她连忙放下帘子,身子后仰倒在了陆行的怀里。

    身后的胸膛微微震动,陆行似是在笑。

    她忙仰起头,对上陆行带笑的眉眼,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胸,气恼地说道:“你怎能笑话我!”

    陆行握住她的手,轻笑道:“不语连这都害怕,若我不在你身边可怎么办?”

    “所以还请景行平平安安伴在我身边。”苏不语的眼弯弯,红唇轻轻往上送,在他的下颚处似有若无地啄了一下。

    陆行的眼眸转瞬深沉,却是忍住,直到马车停下,他才将苏不语抱下马车,领着她进了一座院子。

    这院子在门前犹能听到街道的热闹,进了屋却是雅致的宁静。

    “这是我在宫外置办的院子,偶尔来住住。”陆行牵着苏不语的手,往里间走去。

    陆行走到床前,敲了敲木板,那床板居然移开,他抱起苏不语,带着她一起下了密道。

    密道不算长,只一会儿便进了一件密室。

    苏不语正想问这是哪里,就见到了那一面墙上密密麻麻的牌位,这些牌位大多姓凌,只是正中间还供奉着一位萧氏。

    引起她注意的还是那个刻着“凌景行”三个字的牌位。

    陆行察觉到她注意到了那个牌位,说道:“那是我的。”

    苏不语皱着眉头推了他一下,忙上前拿走牌位:“你还活着,怎能立牌位,快拿去烧了……”

    陆行应了一声,直接将那牌位扔进了一旁的火盆里,“不语没有其他的要问我吗?”

    苏不语看向中间的牌位,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是景行的家人?”

    “是,”陆行大方承认,“这位是我的父亲曾经的靖国公,这位是我的母亲……安阳长公主。”

    苏不语猛地抬头,密室的烛火被不明的风吹得摇曳,映在陆行的眼中,有些许鬼魅。

    在原主的记忆里,模模糊糊有这位靖国公的印象,十二年前凌家因谋逆之罪而被满门抄斩,连带着这位据说是老皇帝最疼爱的妹妹安阳长公主也成为了京城的禁忌——绝不可提。

    “凌家上下三百余口人,以谋逆之罪满门抄斩,靖国公更是被凌迟处死,其实啊……哪里来的谋逆……”陆行冷冷笑了一下,不过是功高盖主罢了。

    凌家人亲手将老皇帝推上了皇位,换的是老皇帝的满心猜忌,即便他的母亲以死证清白,仍旧保不住凌家上下,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一刀刀削去了肉死在自己面前……

    那时,他被老皇帝看中时,老皇帝说了什么来着?

    “你当真像极朕的一位故人,只可惜她已不在了。”

    老皇帝眼神迷离,许是对妹妹的愧疚,对他一路提拔,只三年的功夫他便当上了掌印太监,可是这样的愧疚未免可笑,尤其是当老皇帝临死时知道自己竟是凌景行时那瞪大的眼睛……

    苏不语从背后抱住了陆行,她的手环住他的腰,闷闷地说着:“景行,你还有我。”

    陆行停顿了下来,垂眸凝视着那双交叉在自己腰上的葇荑,是如此的洁白无瑕,仿佛能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来一般……

    他的手不自觉地覆盖在了苏不语的手上。

    “我来给你的父亲母亲上一香吧。”苏不语柔声说着。

    陆行放开她,看着她规规矩矩地给凌家人上香,勾起了唇。

    “不语,”他唤她的名,“过了年之后,京城怕是不太平了。”

    他抱住了她,在她的耳边轻语道:“你若是选择了苏家,便带着他们来此。”

    苏不语抬眸看向他,陆行漫不经心地说道:“总是有人逃不过去的”

    不是苏家便是他。

    苏不语看向那一面墙的牌位,凌家余孽是死罪,她再转头看向神情莫辨的陆行——

    眼前这男人分明是在试探她。

    她却是笑了笑,并没有给他明确的答案,只伸手牵住了他。

    陆行似乎叹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牵着她出了密室。

    这一夜,他们像是寻常夫妻一般,一同吃了团圆饭,一同守岁到天明。

    正月初一,陆行的马车才将苏不语送回了皇宫,而她刚回去,便收到了庆国公递进来的牌子——

    庆国公亲自来见苏不语。

    苏不语笑了笑,在原剧情里,原主到死都未曾见过庆国公,却没有想到这一次庆国公安耐不住了。

    她自是没有不见的理由。

    庆国公四十未到,依稀能看出曾经的风流倜傥,见到苏不语也是极为守规矩地行了一礼,被苏不语扶起:“父亲何须多礼?”

    “见了娘娘该行的礼总是要行的。”庆国公笑呵呵的,关心地东问西问,仿佛苏不语当真是他宠爱的女儿一般。

    话到一半,他才从怀中拿出一包药来,递给苏不语。

    “这是什么?”苏不语不解地问道。

    庆国公解释:“这只是普通的蒙汗药,娘娘留着防身……臣本不愿意说,只是近些日子,皇上似是对苏家不满,臣怕连累到太后……太后还是要多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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