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芊记得演讲比赛的那天,天气很热,车上空调开得很大,车窗外风景绿树如茵、晴天碧日,像她的心情。

    一路上大家都很安静,默默的看着稿子,她也是,他写的词词句句,她早已熟记于心,恨不得铭心刻骨。再也不会因为一个事情让她彻夜难眠,或者因为一个任务愁眉不展,她很期待,总是幻想着自己站在台上征服全场的模样。

    她突然就觉得很神奇,回想一年前的自己,还是个在人前说话都很不安的小女孩,直到今天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成长为披荆斩棘大女主的?大概是从流星雨那天被他不经意的夸奖,抑或者在他强大的气场不断照耀下,终于破茧成蝶走出自己原先困顿的世界。如果没有遇见他,是不是自己一直都是那个丑小鸭呢。

    本以为会紧张到发抖,结果一上台就一眼看到了在台下正中的舒晚,心一下子就放松了,如山涧清爽的风扑面而来。所有人气场全开,但家芊有着自己的风格,浑然天成的成熟端庄,好像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舒晚拿着一个相机一直拍她。

    就像很多年后,他在她做节目主持时,他坐在台下看着她一样,只不过从一个“成熟”小女孩变成了真正的淑女,她一直都在努力做好自己,她一直都配得上天生王者的他。太多相似的场景周转在他们的青春里,两人总是有种不断穿越的错觉。

    家芊不负众望,得到了全场最高分,被评委高度赞扬。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这样得到了全省第一,简直和做梦一样,她本来想着能得个三等奖就很好了。

    第三名的顾嘉心服口服,她看到观众席里的舒晚格外耀眼,他的眼光始终注视着家芊。

    “我怎么有点羡慕你呢。”在舞台上领证书时顾嘉笑着对她说。家芊是有点恍惚的,半天的时间,这个曾经被家芊仰望的女生,已经开始羡慕自己了,她以为这是她人生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了。后来,离场时连北二外的欧阳老师都投来了橄榄枝。

    等准备坐车回去的时候,舒晚跟着一起,两人坐在靠后的位置,在场的老师学生都默认两人是一对,也没人问他为什么来,要是他不来大家倒觉得奇怪了。

    舒晚拿着她的证书和奖杯仔细欣赏,赞不绝口,家芊做了个“嘘”的动作,还是要低调。她又开始幻想,以后家里的书房大概可以做一面墙,里边摆放着两人各种比赛的证书吧,以后给孩子当成玩具,然后拍个照片发到□□空间里,低调炫“富”。

    车即将要发动了,欧阳老师和一个男生追了上来。“等一下。”

    “欧阳老师,还有什么事吗?找家芊吗?”随行的杨老师下了车。

    “能麻烦把陈清冬同学也带回去可以吗?是我找他有事来的。”

    “当然可以,上车吧清冬。”

    杨老师和车上的学生热情的介绍着陈清冬。“同学们,这是陈清冬同学,在座的老师应该都知道,他是去年英语演讲比赛的第一名,也是二中高二级部学霸,常年蝉联级部第一名。”

    大家继而鼓掌欢迎。

    只是陈清冬,个子中等,清瘦,穿着十分朴素,但长相自带一股英气。他坐在了顾嘉旁边,唯一的空座上。

    “你好,我是顾嘉。”顾嘉很热情地伸出手。

    “你好,我是陈清冬,清晨的清,冬天的冬。顾嘉,大名鼎鼎,早有耳闻。”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介绍了自己,却一直不太敢直视她。

    “清冬学长,你学习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不考一中呀。”顾嘉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她觉得学霸之间一定有共同语言聊不完的话。

    “离家近,再说二中也不错。”他们都觉得他有点拽哦。

    家芊就坐在顾嘉后边,听到他们的对话便笑了,看了一眼舒晚,舒晚倒觉得有点意思。

    “学长真幽默,你今天来做什么呀。”

    “欧阳老师去年比赛后就一直在资助我,今天我知道他来,给他带了些本地特产,也当面听了一些他教导的话,受益匪浅。”他声音不大,却充满底气,完全没有因为贫困而自卑,反而很乐意坦白。

    顾嘉有些尴尬,面对如此坦诚的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谈话,只觉得清冬身上顿时有了一层光环,关于坚韧和自信。从小就是富养的她不懂的他的处境,却有些佩服。

    “清冬学长,将来你要考北二外吗?”舒晚在后边打破僵局。

    “不,清华是我唯一的目标。”他笑着说,也终于敢坚定的看了一眼顾嘉。

    顾嘉也看着他,他清瘦却充满棱角,黝黑的皮肤,黑白分明坚定的眼眸,洁白的牙齿,有力的声音,完全看不出他经历过什么苦难。

    清冬去了司机师傅那里说了些什么,车后来就在一个村子的村头停下了。清冬朝着开走的车挥了挥手,顾嘉也伸出去挥了挥手。

    清冬一下车,杨老师就忍不住感慨了起来。“清冬这孩子命挺苦的,但是很有志气。她母亲是残疾人,奶奶瘫痪在床,上初三的时候父亲又出了车祸,那年家里唯一的劳动力也失去了,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啊。”杨老师摇摇头,“我爱人就在二中教学,每次听到他家的事我都忍不住流泪,特别是看到他那么努力坚强的样子。”

    “我也听说,他每天还得回去给一家人做饭,假期还得照顾着家里的地,去年暑假除了参加演讲比赛、数理化竞赛,剩下的时间都在工地里搬砖补贴家用,他的比赛成绩都是拔尖的,欧阳老师知道了他的情况就资助了他。其实他性格挺要强的,之前二中的老师都想资助他被他拒绝了,也是欧阳老师强烈要求他才答应的,他也觉得和欧阳老师一直保持联系对自己会有不止物质上的帮助吧,这孩子比同龄人成熟,两人亦师亦友。”旁边的王老师也补充道。

    几个人才了解原来“离家近”是这个意思,刚才还误会他太拽,真是羞愧至极。

    这个瘦弱的脊梁,到底扛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顾嘉此时后悔没和他要个联系方式,她产生了除了恻隐以外的感情。

    “老师,我突然想起我有点事,请问可以提前下车吗?”顾嘉突然起身。

    “啊?可以,那庆功宴不参加啦?”

    “对不起老师,同学们,祝你们玩的开心。”说完,司机停车,她下了车,朝着刚才来的方向跑去。

    “真没想到清冬学长这么坚强。”家芊说,本来激动的心情,都变得有点沉重了,大家对他的记忆停留在他下车后摆手的笑脸上,很难和刚才老师讲的悲惨故事里的主人公对应上。“如果你是这样的家庭情况,你会怎么做?”家芊又开始傻傻的把舒晚对号入座。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她看到陈枫打架后就问了自己一堆奇奇怪怪的问题,便故作正经,“我大概没有清冬学长那么坚强吧。”

    “啊?”她有点失望,因为他答案不能安慰到她,不能做她理想中的光,“所以呢?然后呢?”她继续追问。

    “大概我会答应富婆的资助。”他故意的。

    家芊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哈哈,我逗你的,表情怎么这么搞笑,你信啦?”

    “我差点就要把你从车窗里扔出去了。”

    “干嘛那么认真,你的假设又不存在。”

    “我只是想知道,你在那种情况下会怎么做而已。”她不喜欢他的玩笑,她不过是无比信任的他,并且崇拜信仰他。

    “中国少年,无论面对什么困境,除了自强不息,还能如何?读书,为国为家为自己。满意啦?”他靠近。

    她听得津津有味,只不过最后的几个字让她翻了白眼,“你要不加最后三个字就更好啦。”

    “在你眼里的我,是不是完美至极,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天生的或者后天的,都能完美驾驭人生?”他确实总结到位,她对他的确已经信赖痴迷到这种程度。

    “是的,我不否认,我觉得你就是大神,就是元宵节能猜出超市所有谜题的那种。”

    “哈哈哈哈……”他笑不止。

    “有那么好笑吗?”她撅起嘴来。

    他却突然靠近,“虽然,我可能还没有那么完美,但是我会努力,达到你理想中的完美男…神。”他原本想说男友。

    她正在努力靠近真实的他,他却又要努力靠近她脑海里幻想中的他,那他幻想中的她又是什么样的呢?

    “也不用,你做你自己就好,你这样我倒要担心,我是不是符合你幻想中的我了。”

    “你为什么要担心?怕什么?”

    她开不了口,她说不出来,我怕得不到你持久的爱,怕你会为了我真实的我降低门槛,那么将来当你遇到更多符合幻想中的人时会忍不住动心。

    而且,他的那些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呢?是真的想要努力达到我幻想中的模样吗?所以,这又代表什么呢?你是否也在担心,得不到我持久的爱呢?她那会儿很介意,到底谁更喜欢谁多一点,尽管他很主动,可她的偶尔不自信还是让她有些迷茫。

    她的心有点乱,明明刚得了第一名,却又开始觉得自己不够优秀,瞬间收起来所有骄傲的情绪。有点恨自己,还是不够努力,或者早应该逼一逼自己,和顾嘉那样参加全部比赛,和他形影不离驰骋考场。

    “怎么不说话了?”他问。

    “过几天的竞赛,加油哦,最好拿个名次回来。”

    “就这点要求?”

    “最好让顾嘉也能羡慕你?”

    “必须的,我肯定比她强。”他小声凑近,“毕竟是你的手下败将。”

    家芊想要解释,羡慕你,是因为有个这么好的我一路陪伴。

    “给我低调。”

    “遵命。”

    杨老师回头看着那两人小声聊着天,笑声不断,却又不越矩,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和爱人,顺便感叹一句,青春真是美好。

    等聚完餐下午三点半,本来还有活动安排的,舒晚直接带着家芊走了,他想拉她的手,一秒钟的犹豫后,拉住了她的手腕,有种出逃的浪漫。

    “带我去哪呀。”在公交车上,人不多,很安静也很凉快,炎热夏季只要能呆在不热的地方就最好了。

    “一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他卖着关子,脸上都是快要忍不住说出来的偷笑。

    家芊满脑子都是各种浪漫场景,该不会是什么广场上铺满心形鲜花的浪漫?或者广场布满气球的温馨?她很期待,也有点担心。

    转了两站车后,到达了国信体育中心,中心门外热闹极了,有卖粉色棒棒的,有卖兔耳朵的,还有在脸上画画的,少女们激动不已,都换上了统一定制的印有周杰伦专辑画面的t恤。

    家芊从来没看过演唱会,她有点震惊,“这是周杰伦的演唱会吗?”她转头看向舒晚,舒晚一脸胜利的表情,他非常满足她的惊讶,还有眼里带点激动的光。

    “这个票可是很难买的,不过知道你喜欢,就值得。”原先在她生病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带她来看一场周杰伦的演唱会,以为会是很多年后,或者要穿越其他城市,可既然他来了,舒晚就不想错过,在这个七月底,让这个情愫渐生的男孩一直默默期待着,因为太多歌词像他的心。

    “让我说什么好,谢谢你舒晚。”她的感动已经不能用溢于言表形容,谁的青春里能拒绝一次这样别致的境遇呢。

    她开始饶有兴致的看起来那些可爱的小耳朵发卡,每一个都试着戴一下,他又拿起相机忍不住拍起来,镜头前的她俏皮可爱。

    “买一个吧,我送给你,这个发光的怎么样,挺有趣的。”

    “发光的太奇怪了吧,别人会一直看我,还是这个黑色小耳朵吧。”她选了一个最简单的,但是戴上后和发色融为一体,倒也别致。

    人越来越多,他还买了些粉色棒棒和饮料装进书包里,她非要出钱,被他拦住。

    几个疯狂的女孩穿过拥挤的人群而过,舒晚下意识的把快被撞到的她揽入胸怀,黑色小耳朵恰好碰触到他的嘴唇,她在他的怀里疯狂心动,夹在两人身体中间的相机此刻显得好多余。

    其他人都抱怨被这几人打扰了兴致,只有刚刚分开的他们,还在对刚才突如其来的拥抱无限回味,心情难以在一时间抽离。

    家芊找了个电话亭和家里打了电话,她没有说慌,她说比赛完就和舒晚来看演唱会了。听到和舒晚在一起,妈妈倒也放心了,和这么优秀的人在一起也不会变得太差。

    等进了场,氛围就已经开始不断升温,他把她照顾的妥帖,如果说原来计划着带她来看演唱会是完成一个人生小愿望,现在看来,他不过是在看各种环境情况下的她,陪她满足,才是这个愿望的本质。

    他们每首歌都会唱,忍不住跟着人群大叫,只是每次喊叫完她都要看向他,是不是自己失态了?会不会被他嘲笑?后来她干脆就不管了,因为她发现,只要做自己,他就好像喜欢全部。记忆里的那天是粉色的,粉色的棒棒连成粉色的海洋,还有粉色的有关爱情萌芽的记忆。

    看到在“说好的幸福呢”演唱的时候,有不少情侣在忘情接吻,他们有的手牵着手,你侬我侬,又有多少对即将步入婚礼的殿堂,又有多少是从校园到婚纱。

    这大概是个表白的超好时机,可他还是抑制住了心里的情感,他想起了她信上的话,他必须等她,等她给他一个暗示,等她完完全全接受并且不会把这段感情当做奋斗上的累赘,他要确保他们从始至终都是正确的合适的,不会有挫折的,他毫无怨言义无反顾的成为她的梦想保护者,所以他安慰着自己这段关系早一天晚一天确定都无所谓。

    再过几天,他17周岁,再过几天,她也17周岁,这是他们情感爆发的年纪,他们在一起却又没在一起。如果这是在27岁,一切顺理成章,他们提前相遇,是上天眷顾,也是对未来的考验。他想他能等,他也决定认定她认真等,默默等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等演唱会结束,已经是半夜十一点,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反而意犹未尽。在人来人往的中心门口,暗夜星空璀璨下,他们让路人帮忙留下了一张合影。他希望未来有一天,等他们都彻底长大了,去在人群热闹的场景里拍一张她轻吻他脸颊的照片。

    回去的路上,他们打了个车,车上也放周杰伦的歌。今晚,全城热恋。开着车窗一路舒服极了,很多年后,每当一打开车窗伸手捧暖风,都能想起那天他陪在身边的感觉。

    等到了家已经12点半了,家里的灯还在为家芊留着,舒晚从书包里拿出证书和奖杯递给她,看她迎着星光回去。

    走到二楼时,她看到他还在原地。

    多么希望,这愉快的夜晚能按下暂停键,他们能好好记住和彼此同时拥有的美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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