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开暖气的日子,松林背阴处的教室干冷。不开窗,青春荷尔蒙的臭味熏得人头晕脑胀;开窗,不含水分的空气流动时与皮肤产生的阻力,如同刀子在脸上摩擦。

    晚自习,立夏从包里掏出来一瓶甘油,趁无人注意,塞到宇森的桌洞里。

    “滋润,护手。”立夏在两人的“吾汝”聊天记录本上写道。

    “谢谢,不用。”宇森把胡萝卜般红肿的手指半藏在衣袖里,捏着笔写字回复。

    “你想浪费是你的事,我送出去了就不会回收!”立夏擦完护手霜,觉得之前写得太强势,遂补上,“甘油不是护手霜,是药,不是化妆品,伤不到您的男子气概!”写完,把本子推给宇森。

    “不是你的意思,我没东西回你,”宇森边哈气边写。

    “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回送礼物,所以听到你上述的说法,一般人都会客气且谦逊地答道‘没关系,你收下就好,不用跟我客气’,因此你这么写是为了让我明白你不回礼是因为我不让你回,然后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礼物,让我以后没有抱怨你不回礼的借口吗?”立夏戴上半截手套。

    “不是,我不是!”宇森看完,赶紧小声对立夏解释。

    “安静,自习保持安静!”姜塬拿出班长架势,踢宇森凳子,挤护手霜涂手,还未等涂,郑徐炎手背伸过来直接蹭走一半。姜塬立马抽回自己的手,不可置信加嫌弃地盯着郑徐炎。

    “手生冻疮了,借你的用一下。”郑徐炎手藏桌洞里涂抹,恐他人看到误会,失掉自己“雄伟”的男性气概,小声向姜塬解释。

    “两个大男人手碰手,恶不恶心?”姜塬把刚开口的护手霜直接投进郑徐炎桌洞,低声说:“不用谢,我妈抽屉还有一堆,没香味,纯维生素e。”

    郑徐炎低头瞧了一眼品牌“jolone”,看不懂,想来护手霜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用着又确实好用,便笑呵呵地接受了,准备日后请姜塬吃东西还回去。

    立夏回头白了姜塬一眼,在记录本上继续写“既然不是,以后就不要跟我客气,给你就拿着,除非你真的不需要才可以拒绝,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我送你甘油,你要回什么?”

    宇森伸出大拇指,朝立夏弯了两下。

    立夏笑逐颜开,拿出流沙笔,抽出宇森的物理作业本1,画了一朵向日葵。

    宇森看着金光闪闪的花花,挠着鼻梁血痂附近发痒的皮肤,傻笑乐呵。

    偶然路过、站在前门偷瞧的豹哥,一眼就看到宇森上扬的嘴角,立马推门进来,抽走“吾汝”聊天本,随意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深,用幽怨且愤恨的眼神盯住立夏——这个带坏他“乖乖儿”的badgirl。

    “你俩,下课来我办公室!”豹哥卷起聊天本,指点着立夏、宇森训道。

    宇森歪头不明白错哪了,立夏一脸无所谓。

    豹哥怒气上头,用聊天本在宇森头上打了一下。

    宇森从小到大第一次被老师揍,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豹哥。不仅他不敢相信,班里其他人也不敢相信,当然王翼远、郑徐炎的不解中多了份担忧。

    豹哥后悔刚才的冲动,降低音量:“下课过来。”说完,带走聊天本,关门离开。

    下课后,立夏、宇森站在四楼的班主任办公室面面相觑,等豹哥发话。

    “你们这上面……”

    “老师,我错了,我不该在自习课上开小差。”立夏抢先认错。

    “你错的只有开小差吗?”豹哥翻开聊天本,指点着怒斥:“你看看你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什么叫爱的本质?”

    “您说的是哪种爱?父爱?母爱?”立夏小声地问。

    “少跟我在这打哈哈(转移话题的意思,山东方言),你知道最近外面都在传你们什么吗?”豹哥责问。

    “知道。”立夏说。

    “假的,不必在意。”宇森安慰豹哥。

    “不必在意?你倒是心大?”豹哥反讽宇森。

    “一线不乱,卷舒自由,行止在我,一毫不受他人提掇,便超出此场中矣。”宇森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豹哥又气又无奈,“你俩跟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不是!”立夏并拢右手中指与食指,对天发誓,“我高中三年要是谈恋爱,就让我考不上清华!”

    宇森随后也立马举手发誓:“我高中不谈恋爱,否则……”

    “你闭嘴!”豹哥赶紧打断宇森,恐一语成谶。

    “你,是不是喜欢他?!”豹哥指着宇森问立夏。

    “不喜欢。”立夏不假思索地看着豹哥回答,恐豹哥怀疑她的诚意。

    “看着他,把话说完整。”豹哥训斥立夏,手指宇森。

    “丁、宇、森,我、不、喜、欢、你。”立夏看着宇森,面色平静,一字一字地说。

    “该你了,说!”豹哥指着宇森斥责。

    宇森长呼一口气,看着立夏快语:“姜立夏,我不喜欢你。”说完,低头盯着脚尖。

    “呵!你以为我会被你们的唯心主义骗到吗?”豹哥后仰,靠在椅子上,指着聊天本继续批判,“知识是让你们来骗老师的吗,学以致用是这么用的吗?”

    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倩奶奶(郝倩,政治课老师)对刚刚上任、闲来无事乱溜达的新校长解释:“唯心主义,意识第一性,物质第二性,意识决定物质,我们最近的课程,语言只是表达工具,真假难分。”门口的老师越凑越多。

    “老师,您让我说实话,我说了您又不信,既然您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立夏耸肩辩解。

    “哼!这次排位你俩分开!”豹哥不容分说,下达命令。

    “您这是霸权,座位选择权是学校定的,我的座位选择性是靠自己努力挣来的,您不能说拿走就拿走,除非某个同学有特殊原因,否则你没权利指定座位。”立夏原地炸毛,立马反驳。

    “我有指定你坐哪吗?我是不让你和他坐一起。”豹哥指着宇森说,没意识到自己在被立夏带着走。

    “我不能坐哪和我只能坐哪,本质无区别,性质是一样的!”立夏分辨。

    豹哥头脑发蒙,站起来转了一圈,稍微消气后,恢复一丝理性,驳斥道:“不是,你俩怎么没有特殊原因?”

    “什么特殊原因,我俩一没谈恋爱,二没互相喜欢,三没矛盾纠纷,凭什么不能坐在一起?因为那些流言蜚语,您就判定我和丁宇森关系不一般,我不服!这个世界清者自清,您作为班主任,理应站在我们这一边,帮我们洗清无谓地污名。”立夏辩驳。

    “一码归一码,你俩分开坐,清者自清,过不了多久谣言自然会散了,”豹哥觉察到话题被立夏带偏,话锋一转,“上课时间聊天不算错吗?”

    “上课时间聊天是错,我承认,我接受惩罚,但我不接受排位,如果我和丁于森分开,这不更坐实了谣言?”立夏据理力争。

    “无风不起浪,确定是谣言?”豹哥问。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对他人的评判如果没有证据为依托就是诽谤。”立夏理直气壮地说。

    “你就不承认吧,别忘了你只是第五名,你怎么知道第三、第四名不会选择和丁宇森同桌?!”豹哥气急败坏。

    “您是想继续使用霸权,命令王翼远或者姜塬选择和丁宇森坐同桌吗?”立夏越说越激动,把自己所遭受的不公与委屈一股脑全倒出来,“我和丁宇森做同桌被人误会,我和其他人做同桌就不会被误会吗?说到底,错的是他人脏污的思想,不是我和丁宇森!”

    “你……”豹哥喝水,压火气,“你想怎样?”

    “我想自由自在地学习生活,不被凝视,不被说三道四!仅此而已,很难吗?不应该吗?”立夏鼻子发酸,说完,咬紧下唇。

    宇森恨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能做,焦急、心疼、无奈、愤懑,百感交杂。

    豹哥看着两个孩子的神情,瞥了眼桌上相框里的“传道受业解惑”六字,喝茶水,在内心默念了十几遍“不生气”后,吐出茶叶,“行,我们下周一班会开辩论会。”

    “辩论什么?”立夏吸溜鼻涕问。

    “辩题就是班主任有没有权利指定座位。”豹哥揉着太阳穴,“最后问你们一遍,会不会谈恋爱!”

    “不会!”立夏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也是!”宇森语气坚定地说,心想:我只喜欢立夏,喜欢一个人是让她更好,而不是另她两难。

    豹哥扶额,摆手,“你们现在给我回教室,上课闲聊天,丁宇森打扫一个月教室,姜立夏擦一个月黑板。”豹哥的后槽牙疼,胃里火烧火燎。

    “老师再见。”立夏说完气呼呼地回教室。

    宇森向豹哥弯腰道别后跟上立夏。

    “小温,”新校长走了进来,“做得不错。”

    19班老班“老马哥”赶紧把自己椅子让给校长,校长道谢没坐。

    “校长,”豹哥赶忙站起来,怕立夏刚刚的骄横惹校长不快,连忙解释道,“孩子都是好孩子……”

    “我懂,”校长摆手,示意豹哥坐下,“辩论赛这件事你做得对,孩子们需要独立思考的能力,下周一我去旁听,不要告诉孩子们,”校长离开前,转身又道:“我不希望咱校的孩子们,将来因为既没有成功反抗的经验,也没有成功反抗的体验,变成只会在网上发牢骚、抱怨的人,社会的进步还靠他们呢。”

    豹哥站在原地凌乱,心里嘀咕:“成功反抗”中的“成功”是什么意思,是让我放水吗?

    1东明一中每科都有作业本,每周老师布置几道作业题,要求大家笔记工整地把答案抄上去,主要用于应付教育局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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