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与丁宇森之间的氛围变得奇怪又尴尬,立夏不知道道歉之后该干什么,丁宇森不知道说了“没关系”之后该怎么做,但双方都知道这个小疙瘩得解开,因为想继续。

    晚自习下课,立夏在走廊尽头的水房排队打热水,王翼远接完热水走到立夏旁边,问:“有时间吗,能不能稍微聊几句?”

    “好。”立夏跟着王翼远走到人少的楼道拐角。

    “立夏,小森嘴笨,有些话他不知道怎么说,我想说……”王翼远拧紧瓶盖,“我想说有很多人,明处也好,暗地里也好,嘲讽小森是怪胎、神经病之类,小森当他们不存在,不是他不介意那些词,是因为他不在意那些人……”

    “我知道我错了……”立夏抱着保温壶,低头说。

    “不,你没做错,你只是不理解,你们今天发生的事顶多算一个误会,我今天和你说这些,是想帮着你多了解宇森,不能总因为这些事闹矛盾,毕竟你们之后还要做三年同桌。”

    “啊?你未卜先知吗?”立夏吃惊地问。

    “只要对一个人足够的了解,就能准确预测到他下一步的动作,我不是袁天罡,但我足够懂小森。”王翼远说完笑着离开,深藏功与名。

    放学后,寒风灌进衣领,立夏脖子缩成一团,骑车与姜塬一起回家,两人戴着口罩说话。

    “你今天做的不对,丁宇森、徐炎与图灵肯定之前有过什么纠纷,你作为外人,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直接站在丁宇森的对立面,替图灵说话,换谁都会不爽的,你这“看脸下菜碟”的毛病得改改了。”路上空荡,姜塬与立夏并排骑。

    “你清楚他们发生过什么?徐炎和你说过?”立夏问。

    “不清楚,徐炎也没和我说过,别人不说我们就不能打听,也不能瞎捉摸,那都是别人的隐私。”姜塬接着说,“总而言之,你今天做的不对。”

    “你就是来批评我的?!”立夏冷哼一声,气鼓鼓地加速。

    “慢点骑,别摔了!”姜塬加速赶上来,“你也就敢跟我耍脾气。”

    立夏降速,“我知道自己今天做得不对,可丁宇森也不对啊,他明明知道我是无心的,我说的不对的地方直接指给我就好了,我下次会注意的,他干嘛一直阴沉着脸。”

    “他对你甩脸子了?”

    “嗯,一晚上脸色都很难看。”立夏语气中透着点委屈辛酸。

    “呵!跟女生置气,他还是不是个男人?!活得一点都不敞亮。”

    “他还未成年,不能算男人,顶多算男性!”

    “等着,哥明天帮你教训他!”

    “哥,打架要背处分。”

    “口头教训!”道路变窄,姜塬减慢车速,在立夏后面骑。

    “哥,明天家长会,我们就别对口供了,你是我哥,你这辈子都是我哥。”立夏回头说。

    “看前面!”姜塬提醒立夏,“我知道,我就是有点担心。”

    “哥,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们现在都很厉害了!而且我们现在还有很多朋友在啊。”

    过了一会儿,立夏听到姜塬在后面说“好”,遂欣喜地回头对姜塬说:“欧巴,撒浪嘿呦!”

    “滚!好好说话!”

    “怕转换成中文,你听到害羞!”

    “期中排位和我坐一起。”

    “好!”

    “这么快答应,不考虑一下?”

    “不考虑,我是听哥哥话的乖小孩。”

    “呵呵~既然听话,把你零花钱都给我。”

    “……哥,你说什么,这风大,我听不清!”

    ……

    寒秋裹着白露,霜风紧,缥烟隐处点点灯光,浓雾笼罩大地,翻腾缭绕,浩荡如潮。万顷雾涛朝姜塬、立夏兄妹二人袭来,粘湿而冷酷,眼前的一切都显露出一层灰蒙蒙的轮廓,雾锁山头山锁雾,逼仄的可视空间令人压抑,姜塬凭借立夏口袋里的铃铛声判断立夏的位置,虽好奇立夏带铃铛去学校的原因,但因浓雾也不敢张口问,小心翼翼地在前面骑车带路。

    立夏从学校车棚出来,打完招呼“我先走了”,就不见了踪影。姜塬以为她着急上课先去教室了,谁知道到了教室也没看见她。

    因为要在早读前打扫完卫生,丁宇森等不来立夏,便独自拿着两把扫帚去西礼堂(18班负责的校园卫生区域)。

    丁宇森刚到楼下,就看到头发被打湿,刘海成三绺黏在额头的立夏,像极了三毛,低头偷笑。

    “你笑什么?”立夏夺过一把扫帚气呼呼地走在前面。

    “你头发湿了,会着凉,我去扫。”丁宇森上前抓住立夏的扫帚。

    立夏停下,“不用,省得别人说我‘恃靓欺人’!”

    “对不起。”丁宇森昨晚翻来覆去,夜不成眠,越想越觉得自己小气,觉得自己行为恶劣,立夏不是故意的,而且也已经道过歉了,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喜欢明明就是未经同意、擅自主张,立夏没理由配合自己。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立夏气早就消了,打趣丁宇森,冷哼一声夺回自己的扫帚转身离开。

    丁宇森没听明白这件事和警察有什么关系,快步跟上立夏,“怎样你才不生气?”

    “你不知道怎么哄女生开心吗?”立夏扭头问丁宇森。

    “不知道。”

    “没人教过你吗?”

    “没人。”

    “你平时不看偶像剧吗?”

    “不看,假的,无聊,不好看。”

    “偶像剧会教人哄女生开心,你回家看电视学吧,这一次……嗯……我想一下再告诉你,怎样我才会开心。”

    “好。”丁宇森低头跟在立夏旁边往前走,想着回家先从哪一部看起。

    “丁宇森,抬头!”

    一片片的银杏叶穿成串,底下坠着彩色小铃铛,绕树挂一圈,立夏从兜里掏出两个小手电筒,插在土里,两束光至下而上,雾气绕着光柱旋转,有如轻纱,又如泼墨,缥缈朦胧。立夏绕圈敲响银杏风铃,叮咛铛铛,悦耳动听,空灵悠远,铃铛上的星星反光像水面似的波光粼粼,跳动的叶子犹如翩跹起舞的金蝶,闪烁迷离。丁宇森感觉自己误入诗中画,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

    细密的湿气扑面,立夏脸上轻柔的绒毛不堪承载,盈盈笑倒,睫毛挂着晶莹的水珠,柔声笑着问丁宇森:“好看吧,现在有没有很开心?”

    浓雾液化成珠经宇森鼻腔侵入四股百骸,清凉甜润直抵心脏,丁宇森望着笑盈盈的立夏,心悸加快,觉得不再只是喜欢,“手冷吗?”

    立夏把手放自己脖子里,“不冷,有些凉。”

    “你回去,我来扫。”

    “不要,我站这儿看着你扫。”立夏捡起手电筒,把手缩回袖子里,给丁宇森照明扫落叶,

    “丁宇森,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没看过偶像剧了。”

    “嗯?”

    “偶像剧里,女生说手冷,男生一般都会给女生暖手。”

    “我手更凉,不能帮你。”

    “你当然不能帮我了,只有恋人之间才能这样,我们是纯正的革命友谊,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以后你要是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当人家说手冷的时候,你可以这样做。”

    “搓手比暖手热得快,动能转化比热传递持久。”

    “喂!你能不能懂点浪漫?”

    “浪漫不实用。”

    “但浪漫幸福啊。”立夏跟在丁宇森后面,光照在前方,扫帚追随着光。

    “你……为什么做这些?”丁宇森紧张又期待地立夏。

    “因为是我惹你不开心的呀,姜家有训,谁惹的谁负责哄,道歉不是目的,你开心才是。”立夏一本正经地讲解家训。

    丁宇森虽然有一点失落,但这与他收获到的幸福相比微不足道,也无所谓了,没有什么能阻碍心脏的跳动,爱的最大意义是坚持喜欢,不放弃。

    打扫完卫生,丁宇森解下风铃。

    “为什么要解下来?”立夏两手抄袖口里,像监工的地主老太婆。

    “不让别人看。”

    “害怕受处分吗?”立夏接过丁宇森解下的风铃,“放心,我弄得时候很小心的,没人看到,再说了,今天雾大,摄像头拍不到,”环视一周,接着说:“这个角落隐秘,应该也没摄像头。”

    “不是,受罚我一人背。”丁宇森只讲了上半句,下半句“风铃是我的,不给别人看”,他讲不出,觉得有点自私小气。

    “那可不行,我们是队友,有难同当也是我们姜家家训。”立夏把风铃整理好,递给丁宇森。

    丁宇森拉开校服拉链,把风铃以及独属于自己的浪漫藏在衣服里,扛着两把扫帚,和立夏一起回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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