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已关闭。

    收徒大典到了尾声,该是师徒互选环节。

    还没入宗门就已有练气六层的黎鸢,同上辈子一样,依旧被掌门和零阳真人争抢。

    而他那时,除了师尊没表态,其他峰主没有一个看得上他。

    正当他觉得一路以来的罪都白受了,却不想师尊见他没人要。退去慵懒的模样,笑眯眯的收了他。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能够登上大殿,却被选剩的弟子。

    也是师尊接管曲星峰后收的第一位弟子。

    师尊并没有嫌弃他,一直以来都有耐心教导。

    却在发现他丹田会时常闭塞,连运行一个周天都极其困难后沉默了。

    宋漾之幼时还会天真的认为自己那么特殊,将来会不会厚积薄发,成为像师尊那样的奇迹。

    然而是他想多了。

    事实是他祖祖辈辈出了不少天选修魔体,为了隐藏体质宋家代代都不修真,还会用秘法封闭丹田。

    但谁又会想到,宋漾之出生不久,宋家便家道中落。之后就连和自己相依为命的祖父都离开了他。

    为了寻求庇护,命运般的踏入了修真界。

    祖父不是什么修真人士,使用的秘法没能完全封闭住他的丹田。日子越长,宋漾之丹田运行得也愈加通畅。

    正当他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的时候,无意间冲破了最后一点桎梏。

    丹田运行四十九周天后魔气四散……

    真是不好的回忆。

    “你看中的小子被选走了。”

    师尊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宋漾之不由的站得更直了些。

    仗着有隔音结界,岚隐真人没有放低一点音量,戏谑的看着场上众人的表现。

    “居然放弃了掌门,选择那个老狐狸。还说一直敬仰他,请掌门成全……真是笑死人了。胆子蛮大的,这样掌门不想让也得让了。”

    知道师尊说这话,还掺杂了提醒他的意思——他们是没可能拐那么好的苗子,入曲星峰的。

    宋漾之没有做声,表示自己明白。倒也没有反驳自己看中了黎鸢。

    岚隐真人看着那些抢弟子时,还装的仙风道骨的老家伙们:“连掌门都不舍得让出去,谁不想要呢。”

    宋漾之只是轻轻嗯了声,便和师傅两人继续安安静静的装木头人看戏。

    原本他也没想过要把人拉到曲星峰来。

    他是知道的,零阳真人是最适合他的师傅,两人同属变异冰灵根。单凭这点,就连掌门都略显逊色。

    自己还没那么不懂事,要毁人前程。

    师尊也懂,所以每次收徒大典,她都是旁观心态,并不参与选徒。

    峰主们选徒结束,被选剩下的谢星苒、谢星回姐弟照例归到了曲星峰。

    两姐弟资质平平,练气二层。

    要不是一路上有彼此激励拉扯,恐是到不了大殿的。

    看着和上一世的自己差不多,已经像两个血人的姐弟。宋漾之走到他们面前,拿出自己储物戒里最好的疗伤丹药,喂两人服下。

    掌门按照惯例说了几句客套话:“这么拼命有韧劲的弟子,果然还是得交给师妹带才行呢。”

    众人都知道掌门话里都是好意,却频频出现憋笑失败的嗤笑声。

    师尊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嘴上还是客套的回应了。

    看着两个十二三岁,面对恶意还不明白状况,满脸茫然的小家伙。宋漾之觉得自己已经濒临爆发。

    但他知道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做不到用实力打那些好像高高在上的人的脸,做不到反驳。

    因为他们确实是“废物”,就是比他们差。

    这是事实。

    和他同批入门的过了九年,不是辟谷期也已经筑基后期了。像朝阳峰首席弟子和掌门亲传弟子这样的天之骄子,都早已是金丹初期。

    就自己卡在练气七层不得寸进。

    场上嗤笑声慢慢减少,却有一人似是笑的忘我了,居然有要大声嘲笑的趋势,被掌门亲传弟子瞪了一眼,才白着脸憋了回去。

    宋漾之亲手为两个师弟师妹佩戴好弟子玉牌,不着痕迹的把两人护在身后带到师尊身边。

    两个小家伙还欣喜的摸着玉牌互相比较,却不知他们很快就要迎来更多源源不断的恶意。

    等峰主和其他弟子都御剑离开,宋漾之才招出飞舟,让刚入门的弟子上来。

    自从他入宗门后,送各峰弟子的差事就落在了他头上。

    谁让在场的峰主、弟子中,只有他的修为还不能御剑飞行呢。

    两个小家伙紧紧跟着自己,明明很好奇飞舟上的一切,却还矜持着悄悄张望。

    已经习惯了他俩没大没小的样子,一下回到从前,还真有些不适应。

    又要重新认识一次吗?

    感觉好麻烦。

    给每个新入门弟子都安排好了房间,供他们整顿。宋漾之便领着两小家伙朝他们的休息室走去。

    “到达曲星峰还有段时间,可以先去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两人在迷雾岭摸爬滚打了那么久,身上也脏的不行。得稍微清洗一下,顺便换上弟子服。

    看着两个小萝卜头,宋漾之还是手痒的摸了摸两人的脑袋。

    见两人没有反感,像是十分受用。不由的勾起嘴角。

    上辈子这对姐弟就是由他教授入门的,故而不知不觉就当做亲弟妹疼了。

    多多少少对待他们,总要比对待其他师弟更偏爱些。

    感受到一丝恶意,宋漾之面上不显,直接抬脚把边上正要打开的门踹了回去。

    门内还没来得及出来找茬的弟子,便被夹杂着劲气的门板拍晕在地。

    两个小家伙听到了“碰”声,但看师兄若无其事的样子,便也没有过多在意。

    宋漾之的注意力一直在谢星回谢星苒身上。抬头才见黎鸢不知何时也出了房门,静静的注视着自己。

    带着双胞胎走至他身前都没等到对方开口,宋漾之也没了回溯前对那人的耐心。

    每次都要他去猜,他真的会累。

    自己早就对他死心了,也习惯了生命中不再有那人的出现。

    之前要不是因为刚回溯觉得新鲜,又是头一次见到儿时的黎鸢,他还小小一只很痛苦的样子,也不一定会想去帮他。

    即便对方就是同他一起死的人,他好像也没有很强烈的,想要再去结识那人的欲望。

    这世上不是没了谁,就不能活了。

    可能是被压抑的太久了,他难得的想要任性一把。

    他不想再和对方有交集,黎鸢却迈了一步挡在了他身前。

    宋漾之:“……”

    黎鸢:“……”

    宋漾之也被这一出搞得有点火大,都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与对方结识了。现在又是要搞哪出?他知道此时的烦躁与黎鸢无关,却还是忍不住去迁怒。

    扶住两个小家伙的肩,让两人不要紧张。也是变向让自己冷静些,现在他可不是魔宫的右护法了,不是做什么事都可以随心所欲。

    淡淡看向对方:“你有什么事?”

    “师兄可是认识我?”

    像是看出了他的不解,黎鸢还好心的解释道:“大殿里,师兄好像一直在看我。”

    被对方那么认真的直勾勾盯着,宋漾之有些尴尬。

    不是尴尬自己一直看对方被察觉到了,而是尴尬自己居然猜测对方也是回溯的。

    下意识不想处于下风,辩解道:“是你先在迷雾岭前一直看着我的,我还以为你认识我。”说完并没有扳回一局的感觉,还觉得自己幼稚的可以。

    看到黎鸢露出疑惑的神情,还想等等对方会说些什么。结果这个死脑筋的,直接一言不发的回屋了。

    独留宋漾之一人在原地摸不清头脑。

    黎鸢关上门,听着外面三人离去的声音渐渐淡了,心口那自从感受到师兄的抗拒,便隐隐作痛的闷胀感才慢慢强烈起来。

    明明来到天钥宗前一切都还好好的,直到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殿门外,被无力感席卷全身,才意识到不对劲起来。

    进入大殿,他本能的没有看向首位的天钥宗掌门。而是在人群中找到了一名本应该不怎么起眼的师兄。

    那时他并没有过多在意,对方好似也没有很关注他。

    但他错了,没多久那个师兄的视线便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像是发了呆出了神,默默的注视着。不像其他师兄师姐那般上下打量,好奇的窃窃私语。

    之后自己选择了朝阳峰,对方好似也没有任何一丝意外。

    他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的,而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师兄一定认识他,还可能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

    即便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直觉有些太荒谬了,却还是止不住的去怀疑。

    等他堵住师兄时,感受到师兄的抵触,便愈发确信了。

    还想着两人是否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产生过什么过节。

    就得到了对方出乎意料的回答。

    就,只是因为自己先一直盯着他看吗?就那么简单?

    迷雾岭前?

    他为什么没有一点印象……

    心口的闷胀感逐渐缓解,黎鸢才走向冒着热气的木桶。

    褪去衣衫,将自己没入水底。

    耐心的洗去全身赃污,却在心脏上方,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自己身上的纹案。

    一个指节大小,白色的,似是一朵羞怯的花,低垂着脑袋,注视着他的心脏。

    明明是个陌生的纹案,却在看到它的一瞬间,蓦的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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