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靖逸出了书房便直奔玉笙院,他挑开墙角垂下的枝叶,一脚将那玉观音踢翻在地,玉观音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在了墙上。

    眼见玉观音还完好无损,顾靖逸怒气更盛,叫人过来就要将它砸开。

    路德丰见状连忙劝阻:“王爷,砸开这东西是小事,可若是里头,那些,那些东西没了,到时可没了法说了呀。”

    顾靖逸这才吸了口气暗自咬牙:“我记得太后给大嫂二嫂都送过?”

    路德丰连忙点头:“回王爷的话,确实如此,太子妃与端王妃都曾收到过玉观音的。”

    顾靖逸暗骂了一句,又问路德丰:“先前让你拿出去查的帕子,可有结果了?”

    路德丰哎哟一声忙说:“奴才方才就想与您说的,方先生一个时辰前已带着那个游医候在外院了。”

    顾靖逸忍不住又回头踢了他一脚斥道:“早不说。”说罢急忙朝外院走去。

    宋薇璇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疲惫非常,浑身像是被碾压过的一般,都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但有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催她醒来,她摇着头眉头紧锁,脑海中突现一片白光令她有一瞬窒息,随即浑身一颤,终是睁开了眼。

    “终于醒了。”

    手上传来的温热安抚了她的空虚不安,她转头看向顾靖逸:“我,竟是睡了很久麽?”

    顾靖逸按了按被角轻声笑道:“你已睡了两日了,比你儿子都要能睡呢。”

    一提起孩子,宋薇璇顿时来了精神,忙说:“孩子快抱来我看看。”

    青璃闻言连忙去将孩子抱了来,只见新出生的孩子被包在襁裹之中,皮肤皱皱红红的,五官缩成一团,看起来像个丑丑的小老头。

    顾靖逸见她一脸纠结,就像当初自己正眼看到孩子时一样的表情,笑得舒展:“嬷嬷说新出生的孩子都这样,慢慢的就会长开了。”

    宋薇璇抿了抿唇,一股从心而生的骄傲自豪萦绕而起,这是她的孩子,她辛辛苦苦,竟然生下了一个孩子呢。

    “孩子起名字没有?”宋薇璇看着儿子熟睡的面庞问道。

    “父皇已经给他赐了名,是顺了承映的字辈,唤做承晏。”顾承映便是太子的嫡长子,比他们的儿子早出生一个多月,已办过满月宴,昭告了天下。

    “承晏,晏哥儿,这名字起的不错。”宋薇璇在口中翻来覆去念叨几遍,笑着抬头看他。

    顾靖逸见她还有些疲惫,忙叫人将孩子抱走:“孩子就在那儿呢,什么时候都能看,你饿了没有,先喝碗汤罢。”

    果然是有些饿了,宋薇璇喝了一碗山药玉萝汤,坐了片刻又忍不住盖上被子沉沉睡去。

    下人们有眼色地退了下去,顾靖逸坐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睡颜,此刻,他觉得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已被填地满满,真想就这样静静地陪在他们母子身边,一刻都不离开。

    “王爷,太后娘娘派人来了,说要接沐侧妃进宫去。”路德丰在门外转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进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顾靖逸顿了顿,替宋薇璇掖好被子,起身同他出去了。

    来的是太后身边的慧文,慧文没想到见到的会是逸亲王,连忙行礼。

    “竟是慧文姑姑亲自来了,看来本王不放人也得放了。”顾靖逸站在台阶上,看着院中的人沉声说道。

    “奴婢不敢,奴婢也只是依旨行事罢了。”慧文低着头恭敬回道。

    “也好,那也请姑姑顺道回禀皇祖母一声,本王的王妃与孩子一切都安好,就不劳她老人家记挂了。”

    此话一出,慧文一脸尴尬,逸王妃前两日才产下麟儿,太后派人前来竟不是先探望王妃,而是要接侧妃进宫,说出去也是惹人指点,偏太后得了消息就一直怒气难消,就想着要快些叫沐芸萱进宫责问,是以直接忽略了王妃那边。

    “这个,想必太后娘娘的赏赐就在来的路上了,王爷勿急。”慧文连忙替太后挽尊一句,罢了说道:“太后娘娘也等急了,若是去晚了……”

    “既如此,那便去请沐侧妃出来罢。”顾靖逸似笑非笑的对着身后的路德丰说道。

    慧文连忙告谢:“多谢王爷。”

    又过了片刻,沐芸萱已是同慧文一道坐在了马车里,慧文悄悄打量了一下她,见她面色不虞,嘴角干裂,好心问道:“侧妃娘娘可是渴了?奴婢这儿还备有些茶水,不如喝些润润唇?”

    沐芸萱瞥了她一眼并不说话,心中十分烦躁,顾靖逸自上回审问过后就将她禁足在院中,只留了蕊儿一人服侍,她也从蕊儿口中得知宋薇璇并未出事,反倒是顺利生下了儿子!王爷他竟是骗了自己,什么抬她做王妃,什么给她抚养孩子,全是假话!

    偏他已知了自己的心思,又将自己放在那儿不问不顾,就好似头顶悬着一面刀子,不知何时会落下,令她整日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见沐芸萱不搭理,慧文也不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头侧身坐了回去。

    过了一刻钟,马车驶进了皇宫,换上了四人小轿,将沉着脸的沐芸萱抬进了慈安宫。

    太后早已一言不发坐在了上座等候,待她见到沐芸萱进来请安的面色比她更沉,顿时就怒气冲冲,开口责问:“你竟还有脸给哀家颜色看!”

    沐芸萱依旧跪着,只低头道不敢。

    “哀家信任你,才把事情都交给你,可你却辜负了哀家的信任,并未将事情办好。”

    见太后将毒害皇嗣之事只轻描淡写说成一件小事,沐芸萱起了小疙瘩,又想起了她不能有孕之事也是太后所害,旧恨新仇一齐涌上了心头。

    “只因太后娘娘吩咐妾身做的,实在是骇人听闻的大逆不道之事,妾身不敢轻举妄动。”

    太后前倾了身子,伸手抬起女孩尖巧的下巴说道:“哦?哀家却以为,在蕊儿第一次告诉你那醋与帕子之事的时候,萱儿早该知晓此事才是。”

    颚下温热的触感,却是如同毒蛇般冰冷,沐芸萱到底年轻,受太后上位者气势的压迫,早就不敢再摆脸色,此时更是忍不住轻轻发颤。

    “可惜了你这副好颜色啊,哀家多么喜欢呵。”

    沐芸萱闭着眼睛,心下一片死寂:“若是太后娘娘怜惜妾身,就该早些告诉妾身,那手链之事。”

    太后微笑的嘴角却是一顿,她收回指尖后仰了回去:“哦,你知道了。”

    沐芸萱见她还是这副无关紧要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激动:“十年前,是您派人将这手链交给了王爷,王爷又送给了妾身,妾身本以为这是一桩十足的缘分佳话,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这其中的药膏,却会让你不孕,是不是?”太后看着沐芸萱呆愣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哀家当初将逸王与英王都摆在了你面前任你挑选,既然你选了逸王,那么你要做的,自然是努力上位,阻止逸王府的女人生孩子了。”

    “但是……但是……”沐芸萱一急之下,有些词穷。

    “但是,你,却也是逸王的女人之一了啊!”太后笑着轻轻点一点她。

    所以你也不能生孩子,便干脆直接让你没了生子的可能。

    沐芸萱情绪激动,忍住喉头想要尖叫的冲动,为什么,为什么她此生最重要的东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毁了!有谁来问过她,她是否愿意呢?

    “可惜你这事儿,办的不好,逸王妃与孩子如今竟是都安然无恙。”太后还是那般风轻云淡,按了按太阳穴自言自语道:“哀家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沐芸萱咬牙切齿,起身自顾自说道:“太后娘娘该如何,妾身不知,妾身只知,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放肆!”太后怒拍桌案呵斥。

    沐芸萱一声冷笑:“您没有生育过,自然不知生儿育女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多么重要,可您为了一己私欲,毫无道德人伦可言,竟想方设法残害他人,这样一个残忍自私之人,不值得我为之效力。”

    钟太后暴怒,一个起身上前甩了她一巴掌:“真以为你是多么高洁无私之人?若你真是这般,也不会想要用那种药粉了,偏偏又愚蠢至极,有贼心没贼胆,下给无关紧要之人,若是你够胆大,就该直接给逸王妃用,否则如今逸王妃同她的孽子就该等着过头七了!”

    沐芸萱捂着脸颊浑身发抖,她不知,太后竟能猖狂至此。

    “太后娘娘,沐大人在外求见。”屋外的慧文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打断了屋内二人。

    沐芸萱闻言双眸一亮,带了些期盼。

    “果真是父女连心,你父亲这般不请自来,是来解救你的不成?”太后睨了她一眼,转头允了。

    沐绍堂一路目不斜视走了进来,给太后行礼,仿佛不曾看到女儿站在一旁:“微臣不请自来还请太后娘娘恕罪,只因微臣寻到两个好孩子,是以迫不及待献给太后娘娘。”

    太后又转身坐回了上座,懒洋洋道:“是有多好,让你这般迫不及待,便带进来给哀家瞧瞧罢。”

    沐绍堂拍了拍手,慧文便从门外推了两个小姑娘进来,小姑娘们不过十二三岁,面容清秀,生得白嫩嫩,怯生生。

    最绝的是,这竟是一对双生儿,看到两个女孩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庞,太后果然起了些兴趣。

    沐芸萱看到那熟悉的面庞,心中却是掀起惊涛骇浪,她们,她们不是沐老太君远房堂妹家中的那对双生儿吗,前两年还上门拜过年!

    太后翘起了一只脚,露出一只绣鞋示意道:“确实有些意思,只是不知规矩学得如何?”

    许是提前受过提点,双生儿顺柔地原地跪下,膝行至太后跟前,一人轻轻捧起那只绣鞋,一人捏着帕子就要去擦拭。

    钟太后皱眉不悦,一脚踢翻身前的一个,目光却是盯着沐绍堂说道:“这规矩,瞧着还是学得不够,不知沐大人是否可以来亲自给她们示范一下?”

    沐绍堂捏紧了拳头,知道女儿就在身后盯着他,却是懿旨难违,硬着头皮也跪下了身子,膝行至太后跟前,双生儿替他轻轻掀起太后的裙摆,露出一只精美的绣鞋。

    在沐芸萱诧异至极的目光中,沐绍堂低下了头,伸出舌尖,凑到了那绣满牡丹刺绣的缎面上。

    钟太后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口中赞不绝口:“沐大人的规矩,果真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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