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青璃坐在自己屋内的妆镜前，打开了一盒胭脂，点上了一些，润了润脸色。
一个小丫头轻轻敲了敲门，得了应后闪身入内。
她一边自觉上前替青璃用木梳疏通头皮，一边轻声说道：“青璃姐姐，奴婢盯着有三日了，只有两人曾近到那玉观音跟前去过。”
青璃没说话，只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小丫头舔了舔唇继续说道：“一个是您曾吩咐过的荷儿，她那日拿着帕子又在玉观音上擦了一遍，交给了路公公手下的小太监，还有一个便是后院管花木的桂香，她曾经对着那片角落摆弄过好一阵。”
青璃盘发髻的手顿了顿，回过头问：“桂香？你看见她碰玉观音了么？”
小丫头想了片刻，有些迟疑地摇摇头：“桂香是背对着奴婢的，奴婢倒不知她是否真的碰了，不过瞧她倒像是嫌玉观音碍事，打理不到放在更后头的花木。”
“嗯，你做的不错，但记住此事不可再对其他人提起。”说罢她随手赏了小丫头一盒方才用过胭脂：“昨日才得的，你拿去玩罢。”
小丫头便接过喜滋滋地出去了。
青璃站起身整了整衣裳，将这消息带去了正房。
宋薇璇才刚刚醒来，就快足月的肚子令她此刻必须有人搀扶才能起身，青璃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边替她穿鞋，边将消息道出。
“桂香是王府里的家生子，她父亲从前就是负责打理后花园的，因见她能说会道性子活泼，又与她父亲学了些本事，去年才调来咱们玉笙院负责所有花木的打理。”
宋薇璇点点头，想了想问道：“如今她是与谁同睡一屋的，叫那几人都过来。”
青璃出去看了看，叫进来了三个没留头的小丫头，这三人都与桂香同住一屋。
宋薇璇见小丫头们都很是拘谨，便笑着问道：“不必紧张，只桂香弄坏了本王妃一株颇为喜爱的水仙，便来问问你们，近日可觉得她有行事不同寻常的地方？不拘是什么，只要有人说出一处，本王妃便赏她一粒金瓜子。”
一粒金瓜子那可是能换一两银子的，一个小丫头月俸才两吊钱，一两银子能换多少吊钱有人还没算清，心思活络的已经准备要抢着先说话了。
“她这几日吃完晚饭总要比往常晚上两刻钟回来。”
“她从前都不吃零嘴的，前日竟请奴婢们吃了瓜子糖。”
“她从厨房拿了好些醋回来，说是洗手敷面能嫩肤，搞得屋子里整个都是酸唧唧的。”
“还有还有，她今日穿了一件新做的衣裳，说是她父亲给她的，但大家都知道她父亲好赌，哪来的钱给她做新衣裳。”
小丫头们七嘴八舌地道出一些小事，宋薇璇默不作声地笑着，待丫头们实在无话可说后，才发了金瓜子都打发出去，转头说道：“看来桂香最近手头宽裕，是有人送她钱财了。”
青璃接话道：“她果然也用了醋呢。”
宋薇璇呷了一口温水道：“只怕她不清楚自己做的具体是什么事。”想了想说道：“去查清她最近与谁接触过，然后就说水仙贵重，却被她照料死了，就将她赶回外院去，我这儿不用她了。”
于是才得意了没两天的小丫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赶出了玉笙院。
星芜院内，蕊儿进来回话：“昨日桂香被赶出了内院。”
沐芸萱已经得了这个消息，她轻笑一声：“到底是个小丫头，只给她了几两银子，就这般张扬，也幸亏只让她用醋擦了擦，别的也未告知，不然定要被她卖了。”
蕊儿站在一旁问道：“从桂香拿来的帕子看，药水是有些不足了，那太后娘娘新给您的药水，再叫谁去抹上去？”
沐芸萱斜了她一眼不屑道：“就算太后娘娘的药水再厉害，但那玉观音被丢在一旁，近不了身，又有何大用，娘娘的法子如今可不灵了呀。”
蕊儿抿唇暗恼，但也承认，玉观音放了那么久也不见起作用，可能确实是不太灵了。
“向姐姐今日可好些了？走罢月兰，带上你做的糖水，咱们再去看看她。”说罢沐芸萱起身一水袖甩到蕊儿身上，仰着头高傲地走了。
月兰提着竹篮急急忙忙跟在后头也一道出去了。
向妍如近日可不太好过。
她父亲向鸿的工务已被英王完全占了过去，变成了一个无正事可做的尴尬闲人，从前那些被他仗着是逸王爷岳丈的身份欺压过的官员联手上书了他的懈职之过，庆熙帝本就不喜他谄媚讨巧，便直接撸了职位，发派去偏远的地方做个小小的知县了。
向夫人得了消息怒气无处可发，送了书信进府将向妍如痛骂了一顿，顺道随口一说她父亲如今没了钱权，已养不起这么多姨娘小妾，都要发卖出去了。
向妍如的姨娘也在发卖的名单之中，偏姨娘还在病中，若是就这样被发卖走了，得不到医治，只怕还没到下一个主子手中，就要不行了。
向妍如满心急躁，嘴角都生了两个大泡，但她又不敢就这样求出去，若是王爷王妃知道她不是嫡出，而是个姨娘养的，只怕是皇帝知道了更会生怒，治她一家的欺君之罪。
“向姐姐今日的火气怎的还是这般大呢，你父亲虽是被贬，但听说他与你母亲已出发有几日了，再过些日子应该就会安全到地了。”沐芸萱一路走来倒出了些热汗，捏着帕子擦了擦额角。
向妍如哪里是管那对夫妻的，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妹妹可曾听闻，我父亲将家中的下人如何处置了？家中还有从前伺候过我的人……”
沐芸萱诧异地看向她：“向姐姐竟不知？你父亲将男仆都卖给了矿山那边去做苦力挖矿，你母亲则将女奴小妾都卖给了东城有名的那个人牙子王婆子，姿色好一些的直接被千红楼满月楼那些给挑走咯，百姓们也很是热议了一阵呢。”
向妍如眼前一黑，她知道父亲爱美，伺候的仆人皆得有些姿色才愿意用，而她姨娘更是姿色上乘，否则她父亲也不会大胆将她充做嫡女，送入王府了。
向妍如此时急得倒呛一口，捂着胸口咳得声嘶力竭。
“姐姐，别激动啊，快喝口这个罢。”沐芸萱从月兰一直拎着的竹匣中取出一碗香甜的羹汤，“今日做的是月兰最擅长的荷莲川贝汤，最是清热降火，姐姐快尝尝。”
向妍如已被冷落了许久，廉洛雅每月来只送完份例用量就走，也就沐芸萱近日时常来嘘寒问暖，送些点心羹汤，都合她口味。
“还是妹妹你心善，从前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万万不要放在心上。”向妍如回想起沐芸萱刚到府里的时候，她也曾心有不满冷脸相对过，如今瞧着竟是不比沐芸萱大度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向姐姐不必放在心上。”沐芸萱抚着袖口，转了转眸子又问：“不过你父母如今到底也未受大罪，王爷也不见迁怒于你，姐姐又何必如此急躁？”
“我……哎呀……”向妍如憋了许久也无人倾诉，便一股脑地将她姨娘之事都道了出来。
“嗬……”沐芸萱撵着帕子惊讶地按在嘴角，却是说道：“生育之恩大于天，就算你被认作了嫡女，可你姨娘确实不该就这样被发卖出去的。”
这话说到了向妍如的心坎里，她如何不急，只捏着帕子烦躁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可是我如今哪有别的法子，只能在这儿干着急。”
沐芸萱笑道：“姐姐别急，不如去找王妃娘娘求个情，只要娘娘开口，没人敢不给面子的。”
向妍如却是踌躇：“王妃娘娘本就不待见我，若是知道我是姨娘养的，恐怕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姐姐你是急糊涂了，你如今是族谱上的嫡女，向夫人才是你的母亲，那不过是喂过你几口奶汁不搭界的姨娘，不过是有些育恩，所以你才想将她赎回来。”
向妍如闻言眼眸一亮，喜极而泣：“说的不错，到底是妹妹聪慧，咱们这便去寻王妃娘娘。”
沐芸萱见向妍如火急火燎，便轻轻一笑，依言起身，一同朝玉笙院走去。
玉笙院内，宋薇璇听闻向妍如也跟着沐芸萱一道过来请安，有些讶异，想了想向妍如如今父亲被贬，她再无依靠，安静了许久，便同意见了。
青禾本是和廉洛雅在一旁拨着算盘的，听到通传，捧着册子转头就去了侧间，廉洛雅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
“给王妃姐姐请安，还有廉侧妃姐姐。”沐芸萱站在前面，向妍如看着她的背影默默跟着也行了一礼。
宋薇璇让座之后看着安静的向妍如说道：“向妹妹近日可好？也真是许久未见你了。”
向妍如捂着嘴角不自然道：“谢王妃姐姐关怀，妹妹一切尚可。”
廉洛雅却是眼尖看到了她嘴角的大痦子，随口说了一句：“哟，向妹妹最近火气够大的呀。”
向妍如来之前已做好了心里打算，今日不管别人如何奚落，她都要置之不理，只管向王妃求情的，可廉洛雅这一句随口之说，却是不知怎么就将她心中无名怒火挑起。
“比不得廉侧妃，瞧你如今在府里过得如鱼得水，哪还有从前那低眉顺眼的样子。”
廉洛雅闻言挑了挑眉，她混得如鱼得水，一是她投诚早，有王妃抬举，二则是她努力经营的成果，否则阖府上下又有谁会来买她一个知府女儿的帐。
沐芸萱瞧着气氛不对，连忙两头劝和：“向姐姐，廉姐姐一向是关心你的，你看除了她，有谁会每月准时带着东西去瞧你呢。”说罢又转头朝着廉洛雅：“廉姐姐见谅，向姐姐最近家中有些变故，难免心情不好，而妹妹听说，姐姐你家中兄长最近又升了职，这个，有心人难免会对比罢。”
此话旁人听着也算是合理，可听到这二人耳中，却是更火上浇油。
向妍如腾地站起身来指着廉洛雅说道：“我道你为何每月都要亲自来我院中，原来是来看我落魄的，不过是带着些不值一提的东西，竟也好意思说是好心，我何曾需要你的怜悯！”
廉洛雅抬头眯着眼看她，慢条斯理说道：“向妹妹话可别说得太满，你若是真不用我给你送去的东西，今日你出门，只怕是连件像样的衣裳都不一定能寻得到了，至于我兄长，他又没抢你父亲的职位，与他何干？”
向妍如这番奚落的话语，简直气的浑身发抖，哆嗦着唇瓣还想再说，却是侧目看到了沐芸萱不甚赞同的眼神，突然回过神来，强迫自己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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