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晗见状很识趣地先走了一步,他知道宋钰的坦诚并不是对他。

    江时野很听话地按照宋钰的指示将车开了出来。

    宋钰熟练地上了江时野那辆史迪仔皮肤跑车,系好安全带后对他道:“去静安疗养院。”

    江时野侧头看了宋钰一眼,虽然不知道他带自己去宋阿姨的疗养院干什么,但他也没有不听宋钰话的道理。

    一路上宋钰其实想了很多事情,他听到两人的电话纯属意外。

    他在江时野和闻晗走后就发现遗落下来的砂锅,原本想给江时野发消息让他来拿,可想了想也就是几步路的事情,所以自己就拿了过去。

    他也没想到刚去就听到了江时野在问关于自己的事情,鬼使神差,他没有进去打断,却也没有离开。

    他很想知道,当江时野听到那些事情后,会如何看待自己。

    宋钰忽然就有些头疼,他低下头揉了揉额角。

    真的像闻晗说的那样吗,自己把江时野当成是特殊的存在,或者说,江时野对自己而言是特别的。

    怎么不是呢,正因为江时野是自己年少的执念,也是现在的自己所向往的青年,是自己想接近而又不可得的太阳。

    因为在心底始终都是特殊的存在,所以别人做不到的他都能做到,所以愿意对他敞开心扉吗

    宋钰沉吟了一下,窗口的风景飞速变化,他忽然想到了出门时看到的角落里的那盆栀子,他开口道:“你家那盆栀子花”

    “是你那时候送我的。”江时野很快地就接过了他的话,没有一丝犹豫。

    “我知道。”宋钰的声音有些低沉,其中还带着一些疲惫的感觉。

    江时野想到了那年夏天。

    其实有时候人的感觉是很准的,离别之前似乎总有预感,他那天刚结束学校的活动,是放假回家的第一天,就收到了宋钰送来的栀子花。

    彼时他听到自家门口有人敲门,过去打开门才发现原来是宋钰,清瘦的少年抱着一盆栀子花站在他们家门前,眸中是他读不懂的情绪。

    江时野只听父母说宋钰家出了一些变故,而具体事情不论他怎么问都没有再从旁人口中听见只言片语,连宋钰父亲去世,都是在宋钰出国后听说的。

    当初他还看不懂那时宋钰的眼神,接过宋钰手里的那盆花笑得开心,“送我的?”

    江时野后来才知道,那种感情叫做不舍。

    夏日开空调的车内和室外是两个世界,冷气阵阵迎面而来,连心里似乎也沾染上了几分凉意。

    现在这个时间路上的车不多,比前天晚上顺畅了不少。

    疗养院大门口的保安见了来车,走出来敲了敲车窗。

    静安疗养院的治安管理一向不错,毕竟那么多钱也不是白花的,外车驶进都需要在门卫处核实登记,来往人员也都是记录在册的。

    或许是对宋钰的印象很深,保安大叔一看到车内的宋钰,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你啊小伙子。”

    宋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保安拿出对讲机和保安室里面的人讲了几句,这才打开了大门的升降杆。

    这回前台的小护士看到宋钰也熟络了不少,她们对于疗养院内的每一个病人信息都记得格外清楚,自然也知道宋令仪和宋钰都属于军属,让她们更多了几分敬意。

    只是当看到一旁的江时野时还是不免有些疑问,不过既然是跟着宋钰来的,她们也不会去多问些什么。

    两人一路无言,宋钰带着江时野到了九楼。

    宋钰的步伐有些沉重,目光复杂地看着前方,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打开了病房的门。

    “进来吧。”

    病房内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床头柜处还有一个果盘,一进来就能闻到瓜果的淡淡香气。

    江时野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眼看着床上面容温婉的女子,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宋令仪的音容笑貌似乎就在眼前。

    “坐。”宋钰从一旁搬过一张小椅子,放在江时野面前。

    江时野觉得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我刚才都听到了,闻叔和你说的那些。”宋钰主动开口。

    他闭上双眸,想说话却只觉得如鲠在喉。

    “原本不应该那样子的。”宋钰声音很淡,但江时野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难过。

    江时野想开口安慰他,可纵然他心疼宋钰,到底没有相同的经历,最后只说道:“那不怪你。”

    “不是的,都是我的错。”宋钰抬起眼,幽深的双眸中是难以掩饰的悔恨,江时野从未在他身上看到如此鲜明的情绪,不由得愣了愣。

    “一开始我们的确没有想到会在大街上碰到他,我爸叮嘱过,如果说见到他的话也不要和他打招呼,你知道的,他们这个行业经常会打扮便衣的样子去做什么任务。”

    “我察觉到了那两个人尾随他,其中一个男人直接拿着刀朝他背后冲了过去,我当下根本无法想那么多。”

    “不仅如此,我出声叫了他。”宋钰痛苦地闭上双眼,那是他当初日日夜夜不断重复的梦境。

    那天雨下得很大,明明出门时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一小段时间后空中却是阴云密布下起了大雨。

    现在想想,或许那天的天气早就为接下来的事情写下了序章。

    宋钰没有想到向来寡言的宋河清会为了给他庆祝生日买蛋糕回家,更没有想过是他亲手做的。

    刚刚出狱的毒贩和社会脱节,他们把这归咎于将他们送入牢狱的宋河清,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人很快一拍即合,决定报复这个当初宋自己进牢,害自己失去一切的警察。

    没有家人,也没有牵挂,或许他们有过重新来过好好做人的机会,但他们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在这网络信息已经很发达的时代,他们选择了最朴素的方式来打探宋河清的行踪,于是两个人在警局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里面当起了帮手。

    在食客的谈论中,他们知道了宋河清休了几天的假。

    机会来了,他们想。

    纵然他们计划缜密,可还是出现了意外,就是宋钰。

    那个主犯也没有想到,就在他马上要跟上宋河清的时候,会被人拉住。

    眼瞧着面前那张和宋河清相似的,一副正人君子样子的脸,他几乎很快就明白了宋钰的身份。

    少年眼底的惊慌并不难看出,可他抓着自己的手却依旧一点都不松,毒贩跟着少年的眼神所到之处回头看,却看到了宋河清一贯冷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毒贩狞笑着回头,宋钰无声地对宋河清做了个口型,“爸,快跑。”

    当他意识到时却已经为时已晚,对方一把推开惊慌失措的宋令仪,将宋钰架在墙上。

    男人一手抽出一把□□,狠狠刺向他的小腹。

    “老子做的孽,就让儿子来还吧。”

    江时野看着宋钰的目光心疼而又温柔,杏眼中带着些水光。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要让他怎么在就和以前一样呢。

    “这不是你的错。”江时野声音很柔,但是语气非常的坚定。

    宋钰勾了勾唇,“我不需要安慰。”

    他其实一直记得这些,可他连自己也没想过能在江时野面前这么坦诚地说出来这些往事。

    江时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也知道了自己和正常人的不同之处,所以他还会毫无芥蒂地靠近自己吗?

    宋钰不知道。

    如今将这些事儿告诉江时野,或许只不过是觉得自己揭开伤疤没那么难看,他这么想。

    “没有,这不是安慰,这是实话。”江时野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说的笃定,“错的不是你,也不是宋叔叔,而是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我们都是受害者,那些责任本就不该由你来承担,不是你的过错。”

    宋钰有些茫然,多年来,不管是顾晏之也好还是闻晗也好,都会这么和他说,其实他也知道,可是心中的结怎么会那么容易放下。

    他强调道:“闻叔已经告诉过你我的状态了,我的心理状态很病态。”

    “那又怎么样?”江时野似乎很不满意他这种说法,他了解了宋钰的心结所在。

    宋钰一直认为是自己导致了悲剧的发生,或许没有他这个意外,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么无法挽回的地步。

    江时野也知道,他们之间看似是他一直在主动,但其真正的主动权一直在宋钰手中。

    “我会陪着你。”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宋钰沉默了一会儿,他可以调节自己的状态,哪怕病态也好,他能让自己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他最怕的不是江时野会因此疏远他,甚至求之不得。

    宋钰看着江时野,道:“我怕的是连累你。”

    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他又补充道:“我怕连累你,也怕连累闻叔叔,我也不知道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江时野忽然懂了,他的逃避是为什么。恍然间想起来闻晗和他说的话,宋钰现在处于一种情感隔离,自我的封闭的状态。

    “可我记得那两个人当场就去世了不是吗?况且你出国了六年,谁还会知道这些事情。”

    “万一呢?”

    “没有万一,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呢?是我愿意陪着你,这不是连累。”江时野顿了顿,语气有些晦涩,“不论什么结果未来怎么样,我只是希望能和你一起承担。”

    江时野鼓起勇气,握住了宋钰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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