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江时野轻叹了口气,手长的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

    “闻叔,我说你穿衣风格都多少年了也不换换,回回一见到你我就想到高中的教导主任,总觉得下一秒你就要给我训话。”

    闻晗听了江时野的话,眉毛一挑,“没想到我还有这种功效。”

    他掏出腰上别着的钥匙往桌上一放,“我下午特意和警局那里请了个假赶过来的。”

    闻晗的目光被江时野的打扮吸引住了,戴着墨镜戴着帽子,还有一个口罩放在一旁。

    “你这是打扮是?”

    江时野干笑了两声,道:“防晒,物理防晒。”

    闻晗看了看江时野,有些不敢相信,“你哪年夏天被晒黑过?还需要防晒?”

    不过他也并未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说吧,什么事儿?”

    江时野的神色认真了几分,简明扼要地问道:“宋钰为什么出国。”

    闻晗神色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江时野忽然打电话问他这个问题。

    他自然是没有将实情告知江时野的,只含糊敷衍了过去。

    可谁知道这个小子还真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最后闻晗实在是抵不住他的微信轰炸,这才来赴了约。

    饶是如此,闻晗还是不悦地看着他,“当然是为了出国读书,顺便带他妈妈去国外治疗,这些你不都知道的吗?”

    “是吗?”江时野眸光一凝,语气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我觉得你在忽悠我。”

    闻晗一下子不晓得该怎么接话,他知道这俩小子感情深,但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

    江时野看向窗外,此时正值烈日当空,阳光透过玻璃,洒在窗边的桌上,就是这样的场景,无端让他想起宋钰。

    “我觉得他变了。”江时野嘴角下垂,声音里带着些许的不确定,“我觉得他变了跟多,从前他的眼里总是带着一股子傲气,整个人看上去无坚不摧”

    闻晗心里一跳,打着哈哈:“毕竟六年过去了,人总有变化的,或许是他刚回来还不习惯,时间长了就好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江时野的声音沉稳有力,一字一句落在闻晗的耳中。

    “我了解他,他从小就这样,性子冷淡,也不爱说话。”

    江时野抿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他微微动了动眉毛,果然还是喝不惯咖啡的味道。

    “可他和宋叔叔宋阿姨那么像,我陪着他到十八岁,他的样子我再清楚不过,如果单纯是因为环境的话,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因为两人青梅竹马,因为互相陪伴了十几年,又互相看着对方成长,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所以没有人比江时野更了解宋钰。

    宋钰对江时野靠近的逃避,对他自身的漠视,甚至江时野能感觉到他对生活再也没有了那种积极的态度,好像一潭死水,再也没有什么能激起他的波澜。

    或许有,但那唯一的波澜,也被宋钰抑制了下去。

    整个人就像他的家一样,平淡到找不到一丝乐趣。

    江时野不知道应该如何跟闻晗去形容。

    为什么能这么清晰地感觉到到宋钰的变化,是因为自己对他的感情这么多年不减反增,所以变得更加敏感更加在意,所以对于宋钰未知的变化,他从心底感到不安。

    这空白的六年,江时野不知道要如何去填补,自宋钰离开后,他也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乐队也好,唱歌也好,都只不过是用来麻痹自己的娱乐。

    忙碌的确可以暂时压制纷乱的思绪,可一停下来,那些想要摈弃的情绪又会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此后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宋钰的影子。

    比之怀念,最怕的不过触景生情四字。

    闻晗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咖啡,一贯慈祥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了几分严肃的神色。

    他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小宋怎么会觉得你缺心眼儿,这灵敏程度,不去当个警察都可惜。”

    江时野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打住,闻叔,你这么说是真抬举我了。”

    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被江时野这么一来也打破了几分。

    “您好,两杯热可可。”温润好听的声音吸引了江时野的注意力,他看向吧台,只见是一个留着长发的青年,青年看上去气质不俗,很惹眼。

    “小宋家的事儿,本来就不能在外透露,机密知道吧,机密,你应该是知道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闻晗的咖啡已经见了底,他抽了张纸擦了擦嘴。

    江时野自然知道,由于宋河清的警察身份,有些事情在保密性上级别很高。

    可他从前只以为宋钰出国是个人原因,如今听闻晗这么说,看来是另有情况,难道宋钰出国的原因和他父亲有关吗?

    “其实我没有骗你,小宋出国的确是为了带他妈妈看病。”

    许是想到了宋令仪的情况,闻晗的眸光不禁暗了暗。

    并不是只有江时野感受到了宋钰的变化,闻晗从小看着宋钰长大,又怎么会真的毫无察觉。

    “你如果真的想知道,不妨去看看当年的新闻。”

    闻晗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要不是看在他们两家关系的份上,他又素来晓得江时野的性子,哪儿会因为这些事儿来见他。

    “不过说白了,就算你全都知道了,你也没办法改变现状,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是在再也没有办法补救回来的。”他正色道。

    江时野佯装失落,大叹了一口气,双手撑着下巴,一双杏眼眨了又眨,“不愧是闻叔,给我来了一段废话文学,你们平时对付犯人也用这招吗?”

    “浑小子,说什么呢。”闻晗看了眼手表,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局里,有事儿微信联系。”

    闻晗走后,江时野又默默戴上了口罩,双手抱胸,墨镜下的眼神认真而又专注。

    当年的事情电光石火之间,江时野想到六年前的一条新闻。

    彼时他正值高一,平日里的作业不少,手机电脑更是少碰,宋钰的父母似乎就是那时出事的,好像是因为车祸?他有些不确定。

    江时野刚打算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一下当年的新闻,却听到了宋钰的声音,由远及近。

    他抬眼看去,只见宋钰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江时野呼吸一滞,还以为自己的伪装还没开始就宣布失败了,随后却看着宋钰在自己前面的那桌坐了下来。

    “报告出来了吗?”

    “嗯。”回答他的男人正是刚才江时野注意到的吧台的那位帅哥,江时野低下头,将又将帽檐往下拉了拉。

    也不晓得是什么天赐的缘分,这两人就坐在江时野的前桌。

    报告?什么报告?江时野心下不解,更是竖起了耳朵。

    其实宋钰一进咖啡厅,就认出了角落里面畏首畏尾的江时野,对方好像做贼心虚一般的又将脑袋往下低了点儿。

    所以这小子匆匆忙忙离开,就是为了先自己一步来这里听墙角?宋钰不太理解江时野的行为。

    江时野对于顾晏之来说,只是听说过罢了,他自然也看不出角落里的人是谁,但只有一点不难看出,今天宋钰的心情仿佛还不错。

    顾晏之将手里的一份文件递给宋钰,面上是温和地浅笑,还有些欣慰,“恭喜,心理评估报告没什么问题。”

    宋钰接过报告,随意翻看了几页,目光平静而又坦然,“一堆数据罢了。”

    顾晏之撩了下耳边的碎发,语气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劝导,“宋同学,这堆数据可是决定着你的职业生涯的关键因素,倒也不必如此不放在心上。”

    看着两个人好像十分熟悉的样子,江时野一边听着墙角,心下却又忍不住的泛酸。

    宋钰的眼神时不时落在顾晏之背后,看到江时野正襟危坐的样子不免觉得有失笑,顾晏之虽觉着有些奇怪,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临州大那边怎么样了?”宋钰开口问道。

    顾晏之语气中带了些调侃,眼波闪了闪,道:“我还以为你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日后发展呢。”

    “之前在国外你也见过校长了,不论是你的专业性还是成绩,大家有目共睹,那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宋钰听着这话,只是偏头笑了笑,“那还得是顾教授的功劳。”

    宋钰在国外读研时,不论是专业成绩还是其他方面都极为优异,学校也有意培养他,奈何宋钰心不在此处,思量再三还是准备回国发展。

    顾晏之身为教授,人脉自然是不少,恰好和临州大的校长有几分交情,得知学校正在招聘心理咨询师,于是便举荐了宋钰。

    一方面是专业对口,而另一方面则是他对宋钰能力的肯定,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也断断不会有此举,毕竟若有什么问题不管是对宋钰还是其他人,都是一种不负责的表现。

    后续宋钰又去医院做了几次心理报告评估,待精神检查和体格检查皆没有后,才联系了临州大的校长。

    宋钰的心理问题不在表面,就日常相处以及诊断而言,是完完全全和常人无异的,更不会影响到什么,饶是他逃避亲密关系,那也是他自身对于情感的一种表现方式。

    说白了,宋钰这情况影响的只有他自己的感情关系,不影响他的思维和判断,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影响。

    然而此时,江时野的怨念只怕是快要冲破墨镜,宋钰只觉得前方忽然有道目光直射过来,他眼神微微一滞,随后不着痕迹地扫了对方一眼。

    “怎么看你心不在焉的?”顾晏之转头朝宋钰看的方向看去,这才看清了角落里的人。

    顾晏之有些好奇,问道:“朋友吗?”

    宋钰微微点头,却见江时野走了过来,振振有词地道:“您好,对于您的说法我需要纠正一下,是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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