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妄的名字,安楠是从和她同班的女生嘴里知道的。
军训那日的罚跑,成功让他在学校彻底出名。几乎成了所有女生眼里的香饽饽,男生们同仇敌忾的“公敌”。
桀骜不驯这一字眼,也成功的和他绑定。
而安楠和他的名字更近距离的接触,是在周一早上的晨会。
安楠、池妄。
只有一秒的停顿,落在纸张上,也是不起眼的一毫米,一个顿点的距离又或者是一个空号。
周一晨会,操场上乌压压的站了一片,清一色穿的全是黑白相间的校服,宽大的衣服底下,包裹着她们稚嫩的青春。
头顶的太阳依旧很大,广播里的声音嗡嗡作响,声音莎莎的,却又饱含气愤,十分洪亮中气十足。
司令台上站着四十来岁的男人,有些秃顶,穿着蓝白条纹的短袖,浑身精瘦。一张国字脸上架着一副蓝黑色的四方眼镜,埋藏在底下的那双眼很是精明。
扩音器里“刺啦~”一声划过后,是浑厚的嗓音。
“首先点名批评高一三班新生,池妄。”
“于上个礼拜五,池妄同学,于高三老生发生冲突,造成打架斗殴的显现,特此批评。但我校念及其初犯,只给予警告。”
话毕犀利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滑过操场上那一张张青涩的脸,语气郑重暗含警告。
“希望在做各位同学引以为鉴,不要效仿。”
低头间,视线落在雪白的纸上,于池妄相隔一毫米的名字上,眼底蒙上了一层惋惜的心痛。
安楠,这个姑娘在几个月前,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转入的一中。就在几天前他们还见过一面,在他印象里可以说是挺乖的一个孩子。
在学习上,也个绝对算得上是一个难得的好苗子。
前几天开会的时候,还有不少老师竞相争抢,吵的面红耳赤,都想要教她,看着她在自己手上培养的更好。
想到这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才开学几天就惹了事,不免有些怒其不争。
却也无奈,扯着嗓子继续。
“前几日高一新生安楠,在校公然损毁她人劳动成果,事后又公然旷课,在此点名批评。希望你好好反思,日后团结同学,互帮互助。”
操场上的人站的散漫,后排的男生不少都在起哄。
相对于池妄的打架斗殴,安楠的事简直微不足道,但奈何她是个好学生,说出来总归有些稀奇。
教导主任对着话筒吼了几声,嘈杂的声音才渐渐安静下来。
随后他又不经不慢的说了些其它的大小事宜。
头顶的太阳毒辣,在等待中,下面的人早就热出了一身薄薄的汗。
但好在晨会总算是宣布结束了。
所有人都化作鸟兽四散,只有安楠和池妄被留了下来,继续站在国旗下反思。
这是安楠第二次见他,少年桀骜不驯,即便是被罚站的那个,也是懒散的,脊背自然的弯屡着,右手随意的插在兜里,一副吊儿郎当不服管教的模样。
不过现在他的头发剪短了些,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眸。
安楠站在旗杆的右侧,两人之间就只有一个旗杆的距离,少年身上气势很强,让人忽略不掉。
阳光照在他身形上,而拢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落在她的身上,帮她挡去了些许炙热的烈阳。
安楠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的朝他瞥去。
池妄神色淡淡的看着远处,神色慵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一眼,安楠就悄然收了视线,重新垂下了头,到是没有多少做些心虚的自觉。
此时教导主任就站在两人面前,唾沫星子横飞,所有的活力和注意力都在池妄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安楠的小动作。
“成天好的不学学坏的。还敢喝学长打架斗殴。”
“还真是能耐啊!你要有这闲工夫,不如学学人家,多看看书,也难怪成绩上不去。”
瞧着池妄那副不服管教的模样,气的够呛,转头转又向一旁瞧着乖乖巧巧的安楠,拧眉,却软和了少许语气。
“你回头好好和她们道个歉。”
见她不啃声又皱起了眉,索性下节课眼看就要到了打铃时间了。他还有课,也不好多留,又说了几句,就急急忙忙的离开。
人一走,头顶的凉意消失,少年站直了身子,松散了下手脚,没看安楠,毫不避讳的离开。
一时间旗杆下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汗水滑落滴在脚边,安楠低头默默数着地上的水泽。
“安楠。”
不知过了都就,才听到有人唤她。
抬眼望去,老人头发花白,身形却挺拔,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唐装,正阔步朝她走来,正是许崇。
安楠眼睫颤了颤,今天她被叫家长,她猜到了。
而且来的也只可能是许崇,所以现在看到他并不意外,只是觉得自己又给他舔了麻烦,有些不大舒服。
一张小脸被太阳晒的通红,此时乖巧的站着柔声喊着:“外公。”
许崇心头一抽,满眼的心疼,快步走近,小心的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
“累了吧。”
安楠摇头。
许崇给她拢了拢粘在额角被汗浸湿的发丝,沉声道:“别站了,我给你请了假,今天不读书。”说着拉起了她的手,“走,外公带你去吃冰。”
安楠低下了头,驻在原地没动,默了片刻,抬头对着许崇疑惑的目光,缓缓摇头。
少年躺在司令台旁的阴影下,把两人的话听了个大概。
淡淡的偏头,腻了眼两人离去的背影,轻抿出声,“还真是大小姐。”嗓音淡漠,最终消散在风里。
许崇最后还是没有带她出校,而是顺着安楠的意思,在学校的小卖部里给她买了一瓶冰水。
两人就坐在超市门口的椅子上,爷孙两就这么面对面的坐着。
许崇眼底有些心疼,今天他被叫来也是因为黑板报的事。
原本他是不理解的,虽然就相处了几天,但许崇知道他的外孙女性子很好,他不相信安楠会作出这种事。
等了解到事情经过时,面色便沉了下来,眼底只剩心疼。
这次的黑板报主题有关禁毒,那几人正好挑了一则报道抄上去,好巧不巧就是安楠父亲的那个案件。
她会失控到当众擦毁黑板报又逃课,也就说的通了。
安楠的班主任李娜曾单独找过她,想要她去和那几个姑娘道歉,被安楠拒绝了。
也是因此才起了叫家长到念头,希望许崇能够从中劝阻的念头。
只是结果出乎意料,许崇对此也是打死都不答应安楠去道歉的态度,李娜再次吃了闭门羹。
那次李娜找她,安楠其实是想道歉的,只是那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手上拿着的矿泉水很冷,水珠沾湿了指尖,滴在桌子上。
安楠低着头,看着桌上那滴水。
或许在她的心底,认为只要道了歉,那就是承认了她父亲的罪行,才会如此抗拒吧。
感知到她的低落,许崇宽大的手落在她的头上,有些暖。
安楠抬头,对上老人略微浑浊的眼,耳边是他郑重的话。
“你没做错,我们不用道歉。以后外公一直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安楠的眼底也渐渐模糊,变得浑浊。
“对不起。”声音很小,小到许崇没有听清。
对不起,她不能道歉。
如果连她都不相信了,那世界上就没人相信她爸爸了。
是的,即便六岁那年,安楠亲眼看到他们一同躺在血泊之中,她依旧不相信,她的爸爸会杀了妈妈。
以前她们明明是那么相爱。
*
九月十日中秋,一中虽是重点高中,但安楠她们现在才只有高一,在学习这方面管的自然没有高三那么严,因此假期照旧。
“阿薇,快过来。”
安楠刚进院,刘静文半个身子出现在窗边,视线落在正对着窗,站在几米外的安楠身上,朝她招手。
头顶的阳光有些刺眼,和里头的人一样,让她炫目。
安楠迈步进了屋,放下书包后,就进了厨房,外公许崇不在里头只有她外婆一个人。
“外……”
“嗯?”,刘静文不解的抬头看了她。
安楠抿起了嘴,心头轻轻的跳着,接着手头的动作敛下了眉,故作自然道:“爸怎么不在。”
刘静文没起疑,笑着回道:“他去买菜了,我给你做了几个芙蓉馅的,你洗好手尝尝。”
安楠看着桌上做好的糕点,点头轻应。
“嗯。”
她知道刘静文喜甜,对月饼也很是喜欢。
为此还特意去学了一手,每到中秋节的时候便会自己动手做来吃。
安楠记得她小的时候是吃过的,在她的记忆力,她外婆做的月饼很甜,很甜,能甜化人心。
安楠心里隐隐有几分期待,洗了手,从盘里拿了个精致的月饼,小心的咬了一口,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样。
果然很甜,甜到掉牙。
安楠笑着朝刘静文夸道:“很好吃。”
后者面上的多了笑意,“妈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喜欢就都吃点,管够。”
安楠低头轻应,把手头的月饼吃完后,却是没在吃,自然的走到水槽边洗手。
“我和你一起。”
刘文静脸上满是笑容,笑着答:“好。”
安楠悄然挤到她身边,从案板上接过模具,帮衬着她一起做。
这是安楠第一次动手干这些,所有的步骤做起来都很是生疏,好在最后勉勉强强也算做出了几个。
虽然样子大多都不好看,只有最后那几个勉强还算端正,却也做了不少。
放在桌安左边的全是安楠做的,全都是蛋黄馅的,样子虽丑,但胜在皮薄馅足。
安楠尝过,味道也还算可以。
九月的天还很热,明天才是中秋节,安楠怕放在外面容易坏掉。
于是拿了保险袋,小心的把那几个模样好的一个个平放进去,最后卓一装进冰箱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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