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泽大学,礼堂内。
“…在此呢,我想特别感谢我的父亲,虽然他今天没有来。”
台上的女孩青春靓丽,朝气而充满自信,她握着话筒笑了下,轻松又不失风趣道:“你们肯定都猜到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允许我替他打个小广告。我父亲他…”
台下一片窃笑。
和方才善意随和的逗笑不同,学生们个个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时不时哇塞,卧槽,连锁反应,看戏般的嬉笑眨眼传遍整间高深宽阔的礼堂。
女孩不明所以,但明察秋毫,留意到他们鸡贼的眼神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是自己身后…
她一转过去,便犹如五雷轰顶,僵在原地。
墙上是面巨幅显示屏,原先滚动着高山流水的画面不知何时被切了,换成了一幅热火朝天基情四射的活春/宫。
而她刚才还准备着夸赞、借机宣传拉票的父亲,就像条狗一样跪在男人身下。
女孩遍体发颤,泪不自觉夺眶而出。
画面中男人又一巴掌甩下去,大声喝道:“爽吗!骚货!”
台下哄堂大笑。
与此同时——
“…我们不禁要问,是什么让我们的生活发生如此之翻天覆地的巨变,税收政策?土改新令?还是远在天边的石油战争?或许吧,但最关键的,仍然是我们这座城市的领导者,我可以向你们保证——”
六月骄阳灿烂,男人西装笔挺,站在台上像杆风中独立的旗帜,慷慨激昂地发表促选演说。
台下民众聚拢,里三层又外三层,此时一辆摩托沿着街边飞驰而过,咻地一声朝他丢了袋大便:“爽吗!骚货!”
“骗婚给去死!”
“全都死光光——”
横空的咒骂和嘲讽的大笑远远地在风中震荡。
男人被当头泼粪,恶臭四散,熏地台下选民连连后退,不待他反应,选民们兜里的手机开始叮铃作响,相继掏出来看,又不约而同地炸开了锅。
男人虽五体懵逼,但直觉不妙。
他被竞选负责人匆匆忙忙地拽下台。
五分钟后——
“你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那袋粪便的主人消化不良,导致他的产物威力惊人,哪怕洗过澡换了身干净衣裳,那股恶臭仍挥之不去。
负责人皱皱鼻翼,本能地退开半步,托着平板道:“先锋报,每日新闻,新泽澎湃…不计其数,总的来说,传遍了全网络。”
“不止这件事。”竞选团队的助理推了推眼镜,又道:“你的青鸟账号也被爆出来了,和多名男性网友的聊天记录、晒照、语音通话、约会详情,包括媒体声称的你电脑里的私人文件。”
助理展开平板,各种和不同男模的床照。
他脸红一阵白一阵。
“另外的…”助理划到一则短讯,示意到俩人跟前。
一段还算清晰的视频,但并不是像一开始引爆全网骚里骚气的那种,而是办公室私密的会面,两个男人跷着二郎腿闲谈。
一个男人是他自己,鼻子眼睛暴露地一览无余,另一个则背对着,看不见脸。
从视频角度分析,八成是偷偷安装的针孔摄像头。
负责人不咸不淡地扫他一眼,指腹划高了视频音量,只听得他带着股不屑与鄙夷嗤笑道:“…他们还以为这是什么集体土地的共/产时代呢,一大张旗鼓地宣扬累进税率和取消城乡户籍区别,给兼并垄断形成利益软阻力墙他们就高兴地信以为真了…可笑,一体化在每任市长手里推行了那么久,见效了吗?他们怎么就还不明白,贱民永远是贱民,只配被压榨。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们的,哪怕他们口袋里的钱,甚至是脚下那块土地。”
男人深深地倒抽了口凉气。
负责人捏紧了眉心。
开头引爆全网的gv充其量就是博个眼球,哗众取宠,伤害不算太大,尚且可以公关补救,但这番言论…
毫无疑问,势必会激起滔天民愤,女娲来了都无法弥补的那种。
毕竟世上还是普通人居多,也就是他口中只配被压榨的贱民,而他却恰恰需要这帮贱民的投票。
当务之急肯定是想办法先把视频镇压下去,但敌手显然不是吃素的,准备如此之充分,拿捏如此之到位,这段视频又堪比雷神之锤,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能被他们镇压搞垮?
负责人微有愠怒:“你打算怎么解释?”
竞选团队是两岸配置的,相当有话语权。
男人捉急辩解:“肯定是有人陷害我!说不定那些照片视频都是p上去的!造假的!大不了我让我太太出面——”
他话没说完,紧盯着电子屏幕的助理眉头又一皱,他碰了碰负责人手肘:“你得看看这个。”
“什么东西?”男人火急火燎凑近。
这回不再是什么视频了,而是密密麻麻的长篇大论,配了一系列照片。照片也不是什么色情合影,而是举着信息公示牌的、穿橘黄色囚服的年幼囚犯。
负责人粗略扫过几行,险些口吐白沫倒地晕厥。
男人更是犹如雷劈,脸色煞白。
唯有助理稍显平静,复读机似的背诵道:“…04年接受了两座营利监狱的业主和建商150万贿赂,关闭了市政府经营的少年儿童拘留中心。而后又为了获取回扣不断将一些违规违纪的儿童送进监狱,其中许多人只是嘲笑老师、逃学和校内吸烟等轻微违规的初犯。”
“…赤/裸/裸的儿童换现金,总以法官的身份不给他们辩驳的机会,更强调‘零容忍’政策…许多幼童时期受害的原告在近些年因用药过量或自杀身亡…”
负责人头疼,连忙示意他闭嘴。
这已经不是丑闻,而是涉嫌犯罪了。
怎么可能还有资格竞选市长?
无力回天。
敌手每一步棋都走得极其精准且直击要害——先是利用色情丑闻这种普罗大众都爱好的东西获取大范围关注,再抛出最伤人心、最毁人缘的不正当言论,最终掷下真正的罪行,彻底将民众看戏图个乐的心态转化为实质性的憎恶。
果不其然,助理实时跟进着数据说:“据网站统计,支持率直线下降,现在只有17了,还在下跌。”
从69跌到17
负责人深吸气,放弃挣扎了,平静道:“许总人还在国外,我会向他如实禀报,至于他是想继续投资,还是撤回…后续再联系。”
男人慌了,忙不迭拽住他:“你、你不能就这样敷衍了事啊!我们可以扳回来的!可以力挽狂澜的!我没有把什么儿童送进监狱!查清楚就——”
负责人面色冷淡:“不必。”
“许总还在国外对不对?!等他回来我亲自跟他解释,他一定——”
秘书小姐扣了扣门扉:“您太太的电话。”
男人张嘴就要凶她滚,乍然间又想到了什么:“小词!”
他连滚带爬地火速滚回家,远远的,隔着车窗就瞧见搬家公司的大货车杵在豪宅门口,员工进进出出地搬运着行李。
他慌了,是真的慌了,车没停稳便一骨碌滚下去,喝令员工:“你们在干什么!给我放回去!”
员工白了一眼,像看见神经病。
他撒开腿直冲家门,员工忙活着打包,面若死灰的消瘦女人撑着额头坐在餐桌边,双目红肿,泪痕犹在。五六岁的小男孩抱着玩具卡车,懵懂无邪地问她:“妈妈,我们为什么要搬家呀?”
女人蒙着脸哭
小男孩瞧见他,眼睛骤亮:“爸爸!”
他欢天喜地地要跑过去,被一道清淡沉稳的嗓音喝止住:“小安!过来。”
小男孩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爸爸,嘟着嘴表示不解。
女孩抱着沓书下楼来,拉过小安,示意家佣先把弟弟带回房,男孩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才向他道:“莫小姐已经把离婚协议书拟好了,妈妈也签完了字,你也赶紧签掉吧,省时间。”
“小词!你先听爸爸解释——”
“不用解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们都清楚了。”
“不是…”一面得拦着她,一面又得拦着员工将自己完整的家拆的分崩离析,男人急得团团转,好像都快哭了,“那只是一时兴起!证明不了什么的!我还是爱着你妈妈,还是爱着你们的啊!”
听到“我还是爱着你妈妈”这句,女孩终于怒了,啪一声将书本掷下,掏出手机点开界面怼到他脸上:“一时兴起?好一个一时兴起!要不要我替你把你约/炮软件的签名念出来?‘我喜欢刚交、煲剧、三匹,越多越好,只要是男人!’你自己听听恶不恶心?!”
女孩吼得眼泪狂飙:“如果你天生就喜欢男人,那为什么还要和妈妈结婚生子?!如果你不是,那你为什么又要出轨?!你知道么,我压根就不怎么关心你出轨的对象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在乎的是你出轨这件事本身!”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妈妈啊,啊?结婚二十年你有一半时间都在出轨!你怎么做到的啊,你怎么能在和男人上完床以后还如此坦然地回家和我们一块儿吃晚餐的啊,还送妈妈玫瑰,还给小安讲故事…”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为什么妈妈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我一开始还觉得,这就是中年人的婚姻,只要我和小安多陪陪她,她迟早会好起来的…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因为问题从始至终都出在你身上!”
“你冷落她,欺骗她这么多年…”女孩哀哀欲绝地凑到他跟前,哭着说:“你这是在折磨她、谋杀她你知不知道啊!”
“我…小词…”
男人试探性地想扶她颤抖的肩,被她躲开。
他又看向餐桌边,仿佛被精神疾病折磨地只剩半条命的憔悴女人,跑过去扒拉着她就要下跪忏悔,却再度被女儿一把搡开,嚎道:“不要用你碰过男人的手碰她!”
他被搡地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地。
“我一直以你为豪,学生会致辞都想着替你拉票,可结果呢!你就是个恶心的骗子!下三滥的王八蛋!”
女孩声如洪钟,最后沉静几分,语速平缓,却是前所未有的寒凉决绝:“你让我感到恶心,想吐。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了。”
行囊都打包完毕,女孩搀扶着孱弱的妇人离开,连同被家佣蒙着眼睛抱下来的弟弟。
一行人如同躲避瘟神,步履匆匆跨上车,砰一声车门紧闭,很快消失不见。
连最后的家佣,打包的员工,投过来的眼神都是嫌鄙生厌、且丝毫不加以掩饰的。
好像他是条又脏又臭又下贱的粪蛆。
哦不,不是好像,他现在就是了。
他背靠橱柜,呆呆望向天花板,两行泪从空洞的眼眶簌簌而下。
女人不知何时现的身,摇着轻盈款款的猫步,慵懒倚靠墙沿。
她红唇微张,取下那枚糖果,轻轻拍掌,赞叹道:“bravo~”
男人机械似的转过头。
秦尤:“谢法官,别来无恙啊。”
“你…”谢达一瞬间来气,“是你!都是你——”
他龇目欲裂张牙舞爪地要冲上去掐死她,被肖恩一脚踹倒,踩在了地上,下一秒枪口直抵他面门。
谢达骤然止息。
秦尤弯腰,耙着耳朵凑近:“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是什么?是我?啊…当然是我,不然还能有谁?”
她巧笑着起身离开,拿起桌面报纸,扫见正中央一幅标准的震惊体,又笑:“不得不说,先锋报还是很有幽默感的,‘热门候选人谢达被曝婚内出轨加出柜,多次与男网友进行公对公转账’…”
秦尤鹅鹅鹅地笑了两声:“‘公对公转账’,想必是几个亿的交易量吧?”
谢达面色铁青:“你这个婊/子!毒妇!”
“不要骂的这么难听,我再毒,也没有你恶劣无耻啊,我好歹从不伤害自己的家人朋友。”
秦尤丢开报纸,含了下甜津津的糖果,神闲气定道:“知道为什么那些连环杀手总是喜欢重返案发现场么?很简单,欣赏自己的作品,看到犯罪现场的警察忙碌又或是家属的痛哭流涕,成就感油然而生。就好比现在,我觉得如果我没有亲眼看着你尖叫嚎哭崩溃,那我所做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啧。”秦尤居高临下地欣赏,“你想过自己也有会这一天么?”
谢达咬牙切齿,她又道:“我们早知道了你就是那些炼铜的变态之一,但根本没用。我一没证据,抓不了你;二来呢,三分之一的我决定当个好人,不能直接私刑处决你,可什么都不做,我又咽不下这口气。我思来想去,就只好发挥了我最擅长的,那就是…”
“毁掉你。”
谢达遍体发颤:“我女儿他们是无辜的!你凭什么这么对他们!”
“无辜?”秦尤忍不住笑,“我花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挖出了你半辈子的黑料,他们和你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真的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那我还挺为他们的智商感到担忧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无知也是一种罪,就像他的缄默一样。”
“其实呢,我一直都很喜欢有家室的男人,因为他们羁绊太多,处处牵扯,毁了你一个,就相当于毁了两代人。你太太将变成单身母亲,你的女儿和儿子将终其一生都蒙受你的阴影,被嘲笑、被歧视、被边缘化,甚至是如同被你送进监狱的儿童,精神失常用药过量,人生面目全非…啧,整整两代人啊谢法官。”
谢达全面失控,两眼暴红:“我杀了你!我他妈要杀了你——”
他声嘶力竭地叫嚷着,像条硕大的蠕虫即将变异,却始终被压迫地动弹不得。
秦尤叹道:“海明威曾说,世界会毁坏我们所有人,但到后来,我们才会在破损处变得更强大。就好比我现在毁了你,实则是在帮你完成人格的升华、心灵的蜕变,你也许会想感谢我呢。”
“你毁了我的生活…你以为我不会报复你吗!我告诉你,别高兴得太早,你永远也预测不到死亡会降临在谁头上!而你爱的人又会伤害你多深!”
“我就等着你的报复呢,你不反击,我怎么名正言顺地处决你呢?”
“尽管放马过来吧,千万别让我瞧不起你啊。”
她扬长而去,背影即将消失,谢达又失心疯似的哈哈大笑:“你现在肯定觉得自己很聪明,很牛逼哄哄吧?你还不明白吗?法律就如同蛛网,只能捕捉小苍蝇,却任凭大黄蜂破网而入!你们这些小苍蝇…妄想挑战极权匡扶正义,哈哈哈哈…你以为你能拯救他们吗?不,你只会害他们被屠杀!你走到哪儿,哪儿就会有鲜血,你越往深处追查,就会有越多的人丧命。”
他支撑着坐起身来,喘了口气讥笑道:“肯尼迪遇刺后,几年时间里与此案相关的188个证人全部被暗杀…无一幸免,你会创造比这更精彩的历史吗?还是你觉得,损失了那么多,你们就快守得云开见月明,快熬出头了?醒醒吧,不会有什么善终的、盛大的美好结局,永无休止的杀戮和死亡将贯穿你们悲剧的一生!”
秦尤掐了下手心,回眸,缓缓踱步走向他。
谢达竟被吓得四肢蜷缩。
秦尤在他跟前定住,凤眸居高临下俯视:“越和你们交锋呢,就越让我认清自己,其实我喜欢当撒旦多过当上帝,也就是说,我并不是要拯救他们,我只是单纯享受摧毁你们的快感。”
“至于你说的匡扶正义,我早就不寄希望了。在很多人眼里,正义像一份满腔热血的理想与曙光。但在我看来,它其实是条纽带,当一端支撑着人类文明的时候,另一端就成了束缚,只会阻碍我们的个性进化。”
“我父亲过去常说,这世上只分为两类人,施害者和受害者,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他也从小就教育我,站起来,不要当受害者,不要依顺规则,要成为拟定规则的人。所以…”
秦尤微微弯腰,攫住他那张老脸,莞尔道:“如果法律无效,那我就是法律,你将在我这儿受审,而你最有可能面临的处决,就是我微笑着看你死去。”
谢达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而肖恩双眸近乎盛放某种痴迷的光。
她甩掉手离开,像是怎么着也得扳回一成,谢达又颤抖着高喊:“姓秦的!我就告诉你吧!你迟早会栽跟头的!你最爱的人迟早会伤你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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