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那会儿,贺峥想过秦尤也许会出轨,不,这压根没什么轨的概念。她对这些制度嗤之以鼻,自然也就没有遵守它的念头。
但后来,都经历了那么多,她甚至因为找不见自己而惊慌失措,他又贪婪地想,或许自己已经成为了拴住她这只伯劳鸟的意义呢?
当前画面,无异于置他于一片空白。
秦尤好似被吓了一跳,忙不迭推开男模,支支吾吾闪烁其词的:“你怎么…”
男模很配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这是你…?”
贺峥低头消化了下,半天没消化过来,又缓缓抬头,轻颤的嗓音尽是不敢置信:“秦尤?”
触及他眼角猩红,秦尤心小小地揪了下,更加不敢直视他,遂撇开脸大无畏地破罐子破摔道:“…反正你都看到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不可能。”
“你在骗我。”他垂下眼,喃喃说:“这不是真的。”
“你要这么一厢情愿地认为的话那也行吧,反正我早告诉过你,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只跟你一个人睡的,我腻了,我需要新鲜感。”
贺峥静静看她,目光又移到男模身上。
男模被他冰冷可怕的眼神给惊地头皮一紧,觉得很有必要说点什么,便光着膀子开口道:“那个…兄弟,我真不知道她是…”
贺峥转身就走。
见他心如死灰般离开,秦尤彻底松口气,正想让男模也赶紧滚,男模却脸色突变,惊声大叫:“哎——”
秦尤扭头一看,贺峥提着把枪冲进来。
自己放在客厅橱柜上用来防范的,他来复园睡过几次,对这些很清楚。
秦尤一咯噔,暗道不好,这下可玩大了。
“贺峥!”她连忙拦在他跟前,急道:“你疯了?!”
谁知道呢,反正不清醒,他脑子里就只剩下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了。
贺峥不管不顾地搡开她,冲过去跟拎个小鸡仔似的,一把提起男模脖颈,枪口直抵他脑袋,从紧绷着的牙关里挤出一个字:“你…”
男模都快吓死了,事先讲好的剧本里并没有这段啊!
他一迭声语无伦次道:“哥,哥你冷静点,不是…我俩真没啥,都是演的,假的!我俩掐着点呢,啥都没——”
扳机一扣,男模瞳孔骤然放大,呼救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正以为要命丧黄泉时,秦尤竭力踢开了他脑袋。
子弹就以一毫之差钉入地板。
秦尤又七手八脚地去夺枪,抽空冲吓到失禁的男模喊:“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跑?!”
男模一骨碌爬起来溜得飞快。
奸夫没被砍掉,贺峥正要追上补枪,被秦尤临面重重地甩了一巴掌:“你他妈给我冷静点!”
“啪”的一声响,贺峥脸被扇到一边。
他掀起眼皮看过来。
眼神阴戾,气息翻滚,和在西塘暴捶乌鸦时的状态没什么两样,如出一辙的凶兽。
秦尤指尖蜷缩了下,看见他刀裁般的下颚绷紧一瞬,下一秒虎口就掐紧了她双颌,推着她直抵墙壁:“你让我怎么冷静?是要我眼睁睁看你跟别人上床?还是站在旁边听响?”
秦尤被他掐得生疼,说话都吃力:“你弄疼我了…!”
“那你最好祈祷我不要弄疼你其他地方。”
贺峥二话不说开始撕她睡衣,秦尤见状连忙道:“你没听到他说的吗!都是假的!演的!”
果不其然停止,他步步紧逼:“解释清楚。”
秦尤竭尽全力挣脱他禁锢,揉着自己酸疼的颌骨冷冷道:“一句话,分手。”
“为什么?”
“我好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吧?”
“所以你厌倦了。”
她哼笑:“是,如果你寻求着什么得一人心白首不离,那我劝你最好还是找别人。”
贺峥直挺挺地立在原地。
他稍微冷静些,仔细回想起种种,言语可以骗人,但眼神骗不了,也就让他愈发确信,一定有些东西是真实的,纵然秦尤长久以来都活在荒诞的虚妄里,而她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切断这种缔结。
思及此,他快步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道:“发生什么了?嗯?你可以跟我讲的,你不用瞒着我啊。”
秦尤神态冷淡:“什么都没发生。”
贺峥却蓦地念头一转:“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脑海里浮现出她和老朱坐在凉凳上的画面,他追问:“老朱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
秦尤头疼。
太灵敏又太明察秋毫有时候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她勉强维持八风不动:“没有人跟我说什…”
贺峥却在纵观她神态的全程里刹那间笃定了自己的揣测,掉头便大步流星,“王八蛋,老子他妈非得…”
“贺峥!”秦尤吓得赶忙拽住他:“你又要发疯是不是!”
“是!”贺峥怒道:“你给我说明白,那狗东西到底跟你讲了什么?他逼着你离开我?”
一见到他这幅戾气冲天的模样秦尤就又气又恨铁不成钢:“就算是又怎么样?你准备怎么做?冲过去揍他一顿?还是把他杀了?是,老朱是跟我说了些什么,一开始我还嗤之以鼻,但现在我越来越觉得不无道理,你就是该学会怎么克制和收敛你自己!”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他的话了?他说一你就——”
“最起码他说的是真的!是事实!”秦尤彻底火了,吼他道:“而且他敢说!你呢?你为什么又不肯告诉我老张的事情?害怕你承认你自己是个杀人犯?!”
贺峥陡然沉默下来。
半晌,他薄唇蠕动:“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
秦尤显然还在肆无忌惮的气头上:“觉得你什么?觉得你莽撞又冲动,还是觉得你堂堂正正的贺大队长也有这么不光彩的历史?”
贺峥只是垂眼看着她。
跟讨食儿的大狗一样,秦尤烦了,边走边道:“算了,反正我也不关心,反正还有那么多人替你着想,你要是还有良心就规规矩矩地听话照做。”
贺峥不死心地追她到客厅,捉急道:“我改,我全都改,我会好好克制和收敛自己,再也不乱来,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别提什么分手好不好?”
他额头抵着她,贪恋地屡次三番想亲过来,秦尤吼也吼累了,被他狎昵地更是倦怠,她别开脸给自己倒酒:“我相信你可以,在没有我的前提下。事实表明我就是蝗虫,一过境就寸草不生,我迟早会毁了你,让你堕落成犯罪分子最后蹲大牢,他们那么全心全意地为了你着想,你最好对得起他们的付出。”
“你不是…”
“别再说了,作出这个决定是为了你好,认命吧。”
“我不想听你说什么为了我好!”
贺峥暴脾气上来了:“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好,你要是真的为我好那分手两个字你就永远都别提!”
“你——”
贺峥气势汹汹地亲上来,身体重若山倒,秦尤如同多米诺骨牌节节败退,到最后重重地抵了在书柜上。
那是客厅一整面嵌入式的书墙,书本琳琅满目整整齐齐,隽雅墨香迷药似的浓厚,却也忽略不掉冷硬又凹凸不平的触感。
“贺峥…!”秦尤压根反抗不过,叫嚷也无济于事,整个人好像被钉在了十字架上一样,书柜硌着背脊,五指又被他牢牢地扣在了柜格边缘。
贺峥别开她膝盖,沉声道:“我不同意,想分手,门都没有,听懂了吗?”
秦尤脖颈后仰,下巴被迫抬高,垂着眼皮的目光模糊,尚未吱声——
他调整了下角度。
秦尤眼眶登时生理性地湿了一圈,吃痛的失声本能脱口而出。
旁边书籍哗啦啦掉了一地,贺峥连亲带咬地缠她侧颈,她那只不断晃荡的白皙足背都绷直成了弓弦。
重心倒错,身体悬空,喷洒在耳边的深喘愈发恶劣,浓烈不休。
白天再度被颠倒成了黑夜。
西装笔挺的保镖们站成一排,低眉伏耳,大气不敢喘。
空中涌动着一触即发的危险意味。
个头比他们矮好几截的鲁宾孙来回踱步,凉凉道:“人还没找到?”
领头的一个保镖颇有些心惊胆战地摇摇头。
鲁宾孙闭了下眼。
下一秒他一挥手,一记铁砂掌就将人拍到了墙上:“饭桶!老子他妈在里面蹲了那么长时间,你们却连一个人都找不到!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保镖们把脑袋耷拉地更低。
“还不赶紧滚出去找!他要有个什么闪失,我杀了你们全家!”
保镖们如蒙大赦,即刻作鸟兽散。
鲁宾孙松了松领结,盯着地面沉思。
阿三至今下落不明。
他跟了自己那么多年,又一块儿出来的,当然和那群饭桶保镖大不一样。
想到饭桶保镖他就来气!
偏生想什么来什么——一个饭桶保镖领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地摇进来。
女人跟条美杜莎似的,金发灿烂前凸后翘,靡颜腻理红唇似血,性感而妖媚,她袅袅婷婷地甩下一个箱子,嗓音娇懒:“让我保管,我保管了,呐,还回给你。”
鲁宾孙并不着急去检查那皮箱里的物什,甚至连动都没动过,他眯细眼睛凑近道:“你没打开看过吧?嗯?”
“孙总没吩咐,我敢随便乱来吗?啊,都几月份了你还开空调,开也就算了,还打那么高的温度。”美杜莎嗔怪着脱掉自己的羊羔外套,内里的惹火身材登时显露无疑。
鲁宾孙不咸不淡地扫了她胸前白花花的波浪一眼,突然猛地薅住她头发:“不要以为我不了解你,你就是个贪慕虚荣又下贱的婊/子!”
他这一下力道很重,撕扯得头皮都快裂开,美杜莎勾着脑袋吃痛大叫:“痛啊!我头发!你他妈又发什么神经!”
鲁宾孙无动于衷,丝毫不怜香惜玉,只不过他是个矮子,矮到什么地步呢?只到女人肩颈,所以抬手薅她头发稍微有些费力,他逼近了厉色道:“我告诉你,从你嘴巴里吐出来的必须是真言。”
“我骗你干什么!”美杜莎瞅准机会挣脱他控制,边整理柔顺金发边冷眼道:“我是婊/子?你又能好到哪里去?苍蝇还嫌蛆恶心呢!也不怕被人笑话!”
鲁宾孙阴森森地盯着她。
她抓过羊羔外套气道:“我就知道你的什么承诺压根不作数!电影都快开拍了,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也是,差点忘了,孙总刚从监狱里出来,自身都难保呢!”
她提起铂金包要走。
鲁宾孙绿豆眼一眯,又川剧变脸,拉住她好声好气地哄:“我知道,这不是最近麻烦多吗?放心,我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来,笑一个。”
跟他很久了,这矮子就是头可怕的怪物,变异的霍比特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高兴时能尝到点甜头,不高兴…哼,比薅她头发还严重。
美杜莎不买他的账,抽出手阴阳怪气道:“别,我还是走吧,免得碍了孙总的眼。”
鲁宾孙倒也没再挽留。
他看着女人一步一生花的背影,悄然向门边的保镖递了个眼神。
凌晨三点,确认枕边人业已睡熟,秦尤强忍着腰酸背痛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脚尖刚点地两腿就发软,险些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下去。
她眼疾手快扶稳床沿,咬牙将这会儿睡得正香的罪魁祸首骂了个狗血淋头,捞起衣服穿戴整齐便躬身驼背做贼似的溜了。
月黑风高夜,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个点了,真的很不礼貌。
透过电子荧屏看清楚不速之客是何方神圣,连晞皱起眉,哈欠连天的困意都被各种奇怪莫名的心绪给赶跑了,她披上外套开门:“小九?这么晚了你怎么来——”
“来避难。”秦尤不由分说地闯了进去,“借你家的浴室还有卧室用用。”
连晞满头雾水,不等她再次发问,秦尤一股脑钻进了卫生间,门一关,连个背影也瞧不见了。
连晞:“……”
好吧。
衣服落地,铜镜前曼妙的胴体一览无遗,秦尤对镜查看,抬高侧颚,脖颈一圈红痕,以及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吻痕和牙印。
胸前和腰际如是。
秦尤:“!!!”
秦尤快气死了,说分手却被搞得死去活来,简直奇耻大辱!
腿侧黏黏腻腻,她垂眸一扫——
他妈的。
脑海里蓦地浮现那堵褐石色的书墙,贺峥额间分泌着薄汗,动作弄得她快摔落,他又箍紧她腰肢哑声道:“怕掉下去就抱紧我。”
磁嗓有种特殊的质感,好似无形中能让人欲/火焚身,她心弦被轻轻拨了一下,勾住他腰身的双腿都不由自主收紧。
如此贴合。
秦尤猛地醒神。
想什么呢!
她当即拧开水龙头掬了自己满脸清凉。
随后拖着酸软不堪的肢体沉入浴缸,温暖水流如同缓缓高涨的潮汐,拥吻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
秦尤无比惬意地长舒。
整整一刻钟后她才现身,连晞困得都打起了盹,但鉴于她这深更半夜离家出走十分戏剧性又荒诞,她不能不先弄个清楚。
她给俩人冲了杯清咖啡,视线扫过去,她那段优美的脖颈遍布暧昧的绯红,湿发和浴袍都挡不住,她觑着她试探性地笑问:“和贺峥闹别扭了?”
话问出口她又觉着不是,哪有人闹别扭闹成这样香消玉损的?
她静待秦尤的答案,秦尤却绷着脸一言不发。
“真闹别扭了啊,怎么了?什么原因?”
“没什么,我要把他踹了。”
“啊…”
连晞讶道:“你不是说跟他上床…”
怎么讲的来着?噢,要是和他上床没有那么爽就好了。
双重否定结构式的肯定句,足以证明她的乐在其中。
秦尤:“……”
秦尤:“不爽了,我腻了,我可告诉你,你以后千万别找这种藏带暴力属性的控制狂,不会有好结果的!”
连晞笑了一会儿,稍微收敛点道:“不是,到底什么原因?怎么突然想把他踹了?”
秦尤哼一声。
大抵了解完来龙去脉,连晞沉吟数秒道:“那你自己觉得呢?你是在毁他吗?”
“还用得着说吗?我们就是害虫,他待在我们身边不可能安然如故的。”
“听上去你好像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
连晞坐过去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觉得…也许除了远离他以外,还有别的解决方式呢?你跟他在一起很开心,不是吗?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你关心他,在乎他,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试着去…”
“别说什么让我为了他而做出改变的话。”
“不是为他,是为你自己。你知道我向来都是站你的。”
“……”
连晞想想又说:“听上去可能有点自私,但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们因为这点并非化解不了的矛盾而一拍两散,你们就是我目前唯一的安慰了。”
“生活如此糟糕透顶,犹如困兽之斗,正因此,我们必须抓住点滴的爱。在所有的残酷、暴/乱与混沌里,爱是唯一真挚而蕴藏着无限力量的东西,它也许能引领着我们走向天光呢。”
望着她那双眸色诚恳的透亮眼睛,秦尤久久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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