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尤确实路痴,天生的没办法,为了防止在迷宫似的管道中走失方向,她提前在胳膊上画好了简单潦草的路线图。

    当下跟着歪歪扭扭的线条兜来转去,满头大汗不说,还是通风管道这种狭窄、漆黑、肮脏的地方,秦大律师简直是悔不当初。

    这种粗活就该让他们刑侦队的上!

    而此时刑侦队正在天堂口的后厨里佯装洗碗工和切配工,忙活地不亦乐乎。

    线条终于引去了终点。

    一道高深静谧的长廊。

    往下看,离地面这么高?!

    之前有贺峥托着她不用思考这个问题,可目前就她孤身一人,怎么下?直接跳?她腿不得摔折了?!

    无可奈何,秦尤脱掉高跟鞋,咬着牙,极其艰难地荡了下去。

    饶是做足准备,可在脚底踩着地板的刹那,脚踝处依旧传来阵轻微的刺痛,以及无法忽略的冰凉。

    顾不上那么多了,地下室的口子就在彼端。穿着高跟鞋走路太慢,她干脆提着鞋子赤脚奔跑,一面手还不忘拨打电话。

    保镖出现地比她意料中的快很多。

    一伙人突然就从接近地下室的隔壁房间蹿了出来。

    脚步骤停。

    秦尤拧眉,心底有股不妙的预感。

    次次都如此迅速且精确,鲁宾孙真算的那么准?还是…

    她抬眸望了眼墙角被废掉的摄像头。

    鲁宾孙不紧不慢地抽了口雪茄,悠悠狞笑。

    秦尤虽然会开枪,但本质还是个花架子,而且对面人多势众个个虎背熊腰彪形大汉。

    思虑不过弹指一挥的功夫,她放声大喊:“肖恩!”

    电话就是打给肖恩的。

    她当然不可能自己单枪匹马上阵,她太金贵,死不起。

    肖恩跟个幽灵似的缓缓现身。

    他还穿着酒侍的服装,不过脱了外面的红色马甲,雪白衬衫淤泥未染,配上他那非主流的飘逸发型,俨然一届文质彬彬清澈动人的优等生。

    优等生双手戴着纯黑的塑胶手套,修长的指骨缓缓拉扯出一丝极细的奶酪线。

    气氛紧绷,暗流涌动。

    秦尤不着痕迹地退避三尺,主动让开战场。

    贺峥只是手黑,不算好战,但肖恩不一样,他就是典型的热衷嗜杀的好战分子。

    还没人吱声呢,秦尤眼前恍若一道白驹过隙,再定睛看去,肖恩那双黑手行云流水地环绕,紧接着下一秒,为首保镖的头颅连皮带肉被那根奶酪线割断,骨碌碌滚到秦尤脚下。

    切口处一片模糊淋漓的血浆。

    秦尤眨眨眼,立即马后炮地朝着那颗脑袋补了一枪。

    肖恩看向她,似是很疑惑。

    她耸耸肩:“以防万一。”

    肖恩:“……”

    这头阵太过于恐怖悚然,余下保镖饶是再训练有素,也不由得咽了下口水,汗意涔涔。

    但肖恩可不会给他们退路。

    厮杀在热火朝天地进行,肯定还会有很多的人马赶过来,时不我待,秦尤贴着墙皮小心翼翼地路过。

    有只持枪的手直扑她面门,却在扣下扳机的前半秒,被那丝银线一举切断了腕骨。

    手和枪一并掉落在脚下,耳边的惨叫振聋发聩。

    短短几步路,不时就有残肢断臂黏连着模糊的碎块掉过来,喷出的鲜血热乎乎地溅了她一身,她想想还是说:“尽量别下杀手。”

    喽啰而已。

    肖恩皱眉,有些不满,但还是听话照做。

    秦尤轻轻松松来到地下室前,啪嗒一声将准备好的解码器粘到电子锁上,过了片刻功夫,手机里传来老黑的通报:“进。”

    “吱嘎——”

    沉重的铁门推开。

    看清楚内里的景象,秦尤浑身一震。

    是间宽敞的、怪石嶙峋的山洞一样的屋子,模特假人儿和五颜六色的假发乱七八糟地堆放,显得无比森然诡异。

    怎么可能?

    人呢?人他妈都藏哪儿去了?!

    秦尤正想上前拨开那些人体和假发,后脑勺一记重击。

    两眼发黑,踉跄倒地,尚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又被拖拽着捆到了椅子上。

    开关一按,灯光瞬间敞亮,鲁宾孙信步而来,摊开手笑:“surprise~”

    “秦小姐,没想到吧?”

    视野从模糊到清明,看见肖恩被几杆枪架着推出来,肖恩试图反抗,阿三便用枪顶住了秦尤的太阳穴。

    鲁宾孙很欣赏他:“这么好的身手,一个顶我一队…知不知道我损失了多少人?或许你应该投到我门下。”

    肖恩身形微动,抵着秦尤脑袋的枪就压紧三分。

    无奈,肖恩也不幸落网。

    鲁宾孙优哉游哉地晃到她跟前,将那张小纸条撕地粉碎,当头洒下:“来吧,到我问你答的环节了。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秦小姐为什么要来这,来这又想做些什么?”

    秦尤只沉浸在方才出乎意料的疑惑当中,大脑正高速旋转,压根没功夫搭理这个跳梁小丑。

    跳梁小丑却不给她清静的余地,抬起她下巴道:“嗯…这张脸皮倒是不错,剥下来制成整容模板,应该很值钱。”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这儿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为什么我来的这么快?”鲁宾孙好不得意地哈哈大笑,“整栋天堂口除去明面上的监控,我还设计了一条暗线,神不知鬼不觉,你们全部的行踪都暴露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哼…你自以为你很聪明,准备地很充足,但在我这,依然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秦尤没吭声,唇抿成板直的一条线。

    “我刚刚也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你们会对天堂口的内部结构这么了解?结合你带来的条子…只有一个可能性,去城建档案馆翻过资料了?”

    不可否认,鲁宾孙的确狡猾精明,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其实他和自己同属一类人。

    秦尤脸色变幻莫测。

    鲁宾孙愈发得意:“可惜啊…你们失算了,送去档案馆的图纸有什么用?能给你们带去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秘密,都是深藏不露的…哈哈哈哈!”

    大概是他那两颗大板牙太滑稽,秦尤被逗的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鲁宾孙被她笑得既莫名又不安:“你笑什么?!”

    勉强忍住笑意,秦尤莞尔,逐字逐句道:“笑你太自负。听说过特洛伊木马么?士兵藏在旋转木马中被送入城池,随后将特洛伊一举攻下。你看,我们就是那些病毒,而你却压根不知道我们藏在哪儿,又要攻击哪里。”

    “档案馆…政府部门,你真的以为他们提供的一张图纸就能让我全然尽信?以及你所谓的暗线,难道你心里没有种错觉吗?一种被牵着鼻子走的错觉?”

    秦尤眉尖轻挑:“你看到的,都是我想让你看到的。”

    鲁宾孙猛地捏紧她双颊,冷声逼问:“什么意思?”

    她但笑不语。

    时间倒回三天前——

    “要把被囚禁的流浪儿救出来,就得弄明白他们被关在天堂口的哪个角落。”贺峥又抽出一沓图纸,“档案馆弄来的,整个建筑结构图。这显示有个地下室,八成在这儿。”

    秦尤对这份基本等同于公之于众的图纸嗤之以鼻,目光下滑,落到装修团队的那一栏上。

    “尼松。”

    秦尤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果不其然,鲁宾孙脸色微变。

    这回轮到秦尤得意了:“五年前这儿改造过,也就是你刚盘下这个地方更名为天堂口的时候,我通过你向建筑部门提交的改造计划申请书联系上了当初的装修团队,又揪出了负责改造的设计师,你猜…我从他嘴里得到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看起来你不仅建造了一个地下宫殿以供变态们开强/奸集会享乐,还修葺了一条连接旁边圣心修道院的通道。说实话,天堂口人多眼杂,我一开始就觉得你断然不会把人关在这儿的,那会在哪儿呢?你提供服务的客户里又有个神甫…”

    “答案很明显了,不是吗?”

    秦尤挑唇笑,继续逼死人不偿命地幽幽道:“你以为我是钩,不,你错了,我只是饵,真正的钩,在修道院呢。”

    鲁宾孙深深地倒抽出口长气。

    而另一边——

    经典的“沙金”类盒式机械密码锁。

    不用钥匙,不用电源,不用电池,结构简单,结实可靠。

    并非电子密码锁,解码器失去效应。

    老黑一筹莫展,贺峥却相当冷静:“让开,我来。”

    也并非没有任何办法打开,从小到大混迹南区,南区教给他的偷鸡摸狗的本领那可真是多的太多。

    于当下情况来讲,钻探法没有电钻和窥视镜之类的特殊工具,拨码的话又没有拨码器,只能错位开锁。

    先把暗锁开好,顺时针扭动锁芯,尽量扭动到最大限度,在不能扭动锁芯时用一手扭动开启手柄,使开启手柄不能反转回头,如此那根杠杆制栓已碰着锁的轮片盘外圆边沿。

    之后,再去扭拨刻度盘,当感觉到松动,便扭拨第二片轮片盘,成功后依法扭拨第三组,也就是最外面的那一盘,三组轮片盘扭对,即可扭动暗锁的锁芯转动到90度,两枚锁便会被打开。

    “咔哒”,银色的铁门漏出道罅隙。

    老黑看他一眼,贺峥嘴角一扯,神气十足、很不谦虚地笑:“别太佩服。”

    老黑:“……”

    门推开,入目一片…

    该怎么形容恰当呢?就好比活死人的监狱,空间狭促、低矮、幽暗,几张黑黢黢的高低铺,铺着发黄破烂的棉絮——都不是毯子,只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棉絮。

    数十名流浪儿听见动静,都缩起脑袋,用两只满是惊恐的眼神盯着未知的访客。

    两人神色微微凝滞。

    黑天之下,修道院的后门,衣衫褴褛的流浪儿在天堂口厨房“帮佣”的带领下秩序井然地钻上车,郝诚实和卫君澜悄声催促:“快!”

    起夜的老修女提着盏风灯,刚从厕所出来,颤颤巍巍地回房继续安眠,不料人老昏花竟还能敏锐地捕捉到动静。

    狐疑推开窗,一只银亮的白猫跳跃而过,没入花丛。

    她摇头失笑,步履蹒跚地离开。

    一路走就一路的或是昏厥在地或是抱着关节不断喊疼的西装保镖,阿三无动于衷,直到行至那扇被大开的铁门前。

    空空荡荡

    阿三很快打道而回,附耳将情况尽数禀报给鲁宾孙,后者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冷下来。

    他松松领结,走到秦尤面前,扬手,当机立断甩下一记重重的嘴巴子。

    啪!清脆又悦耳,秦尤脸被扇到一边,皮本就薄,立刻泛起五个通红的手指印。

    她舌尖抵了抵酸痛的腮帮,笑道:“就是这种愤怒,这种气急败坏,让人无比满足第一招,叫做声东击西,是不是很奏效?”

    鲁宾孙气得又疯狂甩了她一巴掌!

    这下两边都对称了,秦尤低低地发笑:“现在你应该能理清了,谁是关公,谁又是耍大刀的跳梁小丑。”

    鲁宾孙个头矮、干巴巴的,不是那类拳拳到肉的武力型,或许就是自己下手不够重,没让这女人吃到苦头,才会这么嚣张!

    满肚子火气,他必须发泄,必须严惩不贷!

    阿三得到眼神示意,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秦尤也不是那种沉默的羔羊,根本不隐忍,惨叫起来相当动听,肖恩那双藏在刘海下的眼睛都迸射出慑人的阴翳。

    阿三都给打累了,遂停顿,秦尤脑袋发晕,两耳嗡鸣,嘴巴却依旧利索,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你一开始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那些被你囚禁的奴隶吗?为了所谓的公道和正义吗?不,都不是,我只是为了…”

    秦尤朝着他的脸就吐了口血沫,咧开嘴角笑:“刺激。”

    “这就是一场游戏,而你碰到我,注定会被整的很惨,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鲁宾孙抹干净脸,抓着她似乎恨不能撕烂她面皮:“秦小姐,眼下栽到我手里的可是你。”

    “唔…就这么说吧,我养了一条非常非常忠诚的宠物,他会来救我的。”她浑不在意地耸耸肩,又咂巴着唇边的腥血笑:“等他看到这些,他就会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他既然这么爱你,那你说,我拿你的命换那群奴隶,他肯不肯呢?”

    秦尤眨眨眼:“…好吧,他倒也不是那么爱我。”

    “牙口还挺利索!”阿三再也忍受不了她的冷嘲热讽和挑衅,从杂物堆里抽出把钢丝钳,一钳子下去就要拔掉她舌头。

    鲁宾孙却道:“慢着。”

    他再一次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奴隶已经被带走了,那为什么还不来救她这条饵?

    她这般出言挑衅,真的只是能说会道为了激怒他、打他的脸吗?还是在…

    拖延时间呢?

    拖延什么时间?为什么事拖延时间?

    心间不安愈演愈烈,他猛地攥住她红肿不堪的脸逼问:“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你们没使出来的?!”

    开嗓十分艰难,她气若游丝道:“孙总…你未免太多疑了吧。还能有什么呢?只剩下营救我这条可怜又极具奉献精神的饵了。”

    可他却实打实地捕捉了她眸底片刻的躲闪。

    都是察言观色到炉火纯青、又惯会揣摩心思的人精。

    鲁宾孙不再犹豫,即刻示意阿三进行严刑逼供,钢丝钳拔掉舌头肯定不行,拔掉了就成哑巴了。

    他拽着狼藉地一塌糊涂的秦大律师来到水槽前,不由分说就抓着她脑袋往下按。

    秦尤一瞬间梦回年少。

    只不过当时按着她脑袋的是她爹。

    她被呛得咳嗽不止,胸口憋闷,一面祈祷哮喘别在这会儿发作,一面就冲着阿三嬉笑,跟个弄不死的话唠似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爸之前也这么干过,就为了逼我学——

    “噗咚”一声,又面向潮水,濒临窒息。

    阿三似乎对拔掉她点什么器官格外热衷,他抓着她头发,举起锃亮的钢丝钳说:“3是我的幸运数字,所以我只问你三遍,给不出答案就拔掉你一颗牙!”

    秦尤瞥眼那钢丝钳:“啊…你真是很暴力啊,不过我忘了跟你讲,我是抖/我最喜欢受/虐了。要不拔指甲吧?十指连心,那才叫真正的疼。”

    油盐不进。

    阿三气得面色涨红,粗鲁地迫使她张口,即将把那钢丝钳伸进去时,铁门忽然自外推开,几人齐刷刷回头望去,一名西装保镖拎着油头粉面的小白脸闯进来。

    秦尤嘴角抽搐:“……”

    不是让你在听到枪声后就赶快离开的吗?

    灰溜溜的纪非凡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意念凭空交流:我他妈跑了啊!又被这群野蛮人抓回来了啊!

    西装保镖恭敬道:“耽搁了点时间。”

    鲁宾孙示意他退下,冲小白脸摇头笑:“纪先生…纪先生…谁能想到自己的老朋友会在你背后捅刀呢。”

    纪非凡睁着眼睛胡诌:“其实呢事情是这样的,你看我啊,我有双重人格,一个叫纪非凡,一个叫纪平凡,之前我正拍电影呢,恰巧被一道闪电劈中,第二人格纪平凡就跑出来了,这事都是他弄的,跟我纪非凡没关——”

    秦尤都听不下去了,更别提急火攻心的鲁宾孙,他再度使出铁砂掌,愤怒不已地甩了他满脸大逼斗子。

    未知的变数还在悄然继续,再不能拖延下去,鲁宾孙果断掏枪对准纪非凡脑袋,冲秦尤道:“秦小姐,我不管你是抖是真的不怕死,可你的朋友,你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嬉笑的神色收敛,秦尤再度抿紧唇。

    纪非凡属实是没意料到的、计划之外的环节。

    总有那么些差错,不可能尽善尽美,可问题是,目前她并不清楚贺峥那边的行动进展如何,压死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旦抛出去,鲁宾孙这头骡子就会不遗余力地追捕,而不是在这儿跟她们玩过家家。

    届时,才是真正的腥风血雨。

    见她似乎在犹豫,鲁宾孙当机立断地就朝纪非凡的脚丫子开了一枪。

    “砰!”

    “fuck!”纪非凡疼得险些晕厥,跳着脚破口大骂:“好啊秦尤!老子他妈好心好意带你进来!帮你的忙!你却见死不救!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

    “行,放他走,送他去医院,我告诉你。”

    纪非凡颤颤巍巍地抹了把冷汗。

    鲁宾孙收回枪:“秦小姐,你我都清楚时间不多了,我洗耳恭听。”

    事到如今无可奈何,总不能真的坐视不管见死不救。

    保镖搀着受伤的纪非凡走出去,她一改嬉皮笑脸,竭尽全力推开束缚着她的阿三,冲对方冷笑:“希望你记住今天,还有我这张脸,这将是你死前最后看到的东西。”

    大抵是她眼神太过骇人,阿三竟被震地浑身打了个突。

    鲁宾孙催促道:“秦小姐,我不是很有耐心的人。”

    秦尤皮笑肉不笑:“以孙总的聪明才智…你应该都猜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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