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翻案也不是没有意义,起码能还窦青书一个清白。她当老师的,半辈子心血都花在教书育人上了,结果反被自己的学生给陷害。她肯定不希望,自己两个女儿的命都搭了进去,到头来自己却还背负污名。”

    秦尤坐在副驾驶上挥手:“随你吧啊,你想翻就翻,和我无关。”

    贺峥笑笑。

    秦尤突然问:“那姨妈走了吗?”

    “走了,带着俩姐妹骨灰回枫叶镇了。”贺峥顿了顿,“你倒是提醒我了,她既然要回乡把俩姐妹和窦青书并葬,政风处又这么好面子,完全可以借这个机会把旧案翻了。”

    他说着说着犯起了难,皱眉道:“但是需要胡来和姚立两人的一致口供…”

    秦尤瞪他:“看我干嘛。”

    到警局了,贺峥停好车,扑过去笑嘻嘻说:“得麻烦秦律师再跑一趟了。”

    秦尤:“……”

    秦尤皮笑肉不笑:“窦青书在天之灵要是知道贺大队长这么尽心尽责,不得感动地起死回生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你可别吓我。”贺峥埋头在她胸前亲了口,“等我会儿,交代完我们就回去。”

    秦尤扯扯嘴角:“回去?回去干嘛?”

    贺峥如法炮制:“回去干嘛?回去干/你。”

    她笑骂:“趁早滚吧您。”

    贺峥也笑,眼尾余光又忽而瞥见归队的方亦白,便冲秦尤勾了勾手指:“过来。”

    “???”

    快进入视野范围,贺峥不等她了,掌心扣住她后脑勺就亲了下去。

    秦尤推他:“这是在你们警局门口。”

    “警局门口怎么了?规定不让亲嘴了?”

    “……”

    贺峥不管不顾,吻地那叫一个深情款款,导致这么一出热火朝天,方亦白就是不想留意到也不得不留意到。

    瞧清楚被摁着亲的人是谁,方亦白眼珠子险些掉下来:“我擦?”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贺峥当初那通纯粹是在吹牛扯淡,以及情敌之间的恶性竞争,但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况且怎么说呢,他实在对跟兄弟抢女人没兴趣。

    可没兴趣归没兴趣,恨他偷摸挖墙脚还是要恨的,虽说他压根没什么墙角。

    方亦白面黑人郁,暗自恶狠狠地将贺峥痛骂一番,甩头走了。

    贺峥如愿以偿地在心间露出个胜利的微笑。

    而等他走进刑侦办公室,半路方亦白阴森森地冒出来:“不是说你贺峥就算打一辈子光棍,永远娶不到老婆,也不会喜欢她吗?”

    贺峥一听心虚了,打肿脸充胖子地狡辩道:“瞎说!我什么时候发过这种毒誓?你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

    方亦白义愤填膺:“要不是你在那横刀夺爱挖墙脚,葡萄老子早吃上了。”

    “你就做梦吧啊,你哪来的墙角?认识也是我先认识她的,轮得着你?”

    “爱情不分先来后到!”

    贺峥说:“你没那实力也没那运气,别眼馋了啊,我俩已经好上了,这块天鹅肉是我的。”

    方亦白:“……”

    大概是照着他的计划进行,联系政风处也好,枫叶镇那边的警局也罢,秦尤喝着他倒的水,凉白开硬是喝出了82年的红酒的优雅架势。

    百无聊赖,视线晃一圈,稀稀拉拉几个人,都各自忙着手里头的活计,她顿了顿,目光停在高悬着的电视机上。

    正播放着贺大队长在媒体面前公然摔记者相机的粗鲁蛮横的“英勇画面”。

    念着那点好事儿,贺峥很快出来,催着她打道回府:“走吧走吧走吧,看什么呢。”

    “当然是欣赏贺队的‘英勇事迹’啊。”

    贺峥顺着她视线看去,嘴角直抽搐,幽怨道:“还不是那弼马温,说要给全局子的人一个警示作用,一天从早到晚放着玩意儿,纯粹丢我的脸。”

    秦尤笑了,捧着他的脸说:“贺大队长脸生得这么俊俏,藏着多可惜?拿出来晒晒光耀门楣,还辟邪呢。”

    “这不是怕给你招惹了什么情敌么。”

    “说你胖还真喘上了。”

    俩人光天化日之下没羞没躁地嬉笑,引来一阵注目礼,刑侦队首当其冲,眼瞪如铜铃,嘴巴长得能塞下一颗鸡蛋。

    贾乙丙:“卧槽?好上了?”

    卫君澜:“这不是迟早的事儿吗。”

    郝诚实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果真变脸比翻书还快啊…”

    浑不在乎旁人眼光的俩人依旧笑闹,秦尤欣赏完正欲收回视线,眸光忽而凝住,旋即轻笑起来,勾着他脖颈,指腹点了点他鼻尖:“说我是你的福星。”

    贺峥龇出一口白牙:“你是我的福星。怎么了?”

    秦尤挑眉笑:“不用等周末,可以尽快结案了。”

    她找到遥控器摁暂停,冲着静止的画面道:“看那个,脸是不是很熟悉?”

    逡巡而去,乌泱泱的人群外有个短发女记者削尖了脑袋要往里挤,半张脸掩映,犹见其焦急。

    如果只是她这个人,并没什么好值得注意的,值得注意的是她背着的黑包侧面,塞了罐小巧的饮料,被旁边同行衣着挡着,堪堪露出半截瓶身。

    俩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得来全不费功夫。”

    “下班了?”

    “是呀,你还得写稿?”

    “对啊,苦逼。”

    “那我先走啦,明天见。”

    “明天见。”

    文丽野收拾好桌面,哼着小曲儿拎包走人,一转身脚步顿住。

    贺峥杵在门口,淡淡地弹了下烟灰。

    但视线不在自己身上,她不由得裹紧了衣物和背包,思量片刻,打算从后门走。

    步履匆匆,刚推开沉重的铝门,一道倩影闪现至跟前,笑靥如花:“去哪儿?”

    日暮西沉。

    窗外是流动的车水马龙,整座城市都沐浴在荣光里,店内有舒缓的钢琴曲,和咖啡豆浓郁的馨香。

    文丽野哂笑说:“我最近好像没妨碍阁下的公务吧?”

    贺峥丢了罐饮料给她,似笑非笑地说:“请你喝咖啡还不行?”

    文丽野满腹狐疑地接过那罐咖啡。

    她有点懵懂,但凭借着记者敏锐的嗅觉闻到了点儿危机的味道。

    秦尤支着额头恹恹的,冲贺峥说:“我真是烦透了你们审讯的那套,有什么话直说不行吗?开门见山吧,我好累。”

    贺峥低声问:“那要么你先回家休息?”

    秦尤直嘀咕。

    文丽野不动声色地望着亲密私语的俩人,一瞬间真以为他们只是请自己来喝咖啡的,但审讯这个字眼却实打实地落进耳里。

    贺峥终于抬眸看向她,斟酌片刻道:“我们一般分析犯罪,最主要的就是分析动机。来得太匆忙,还没彻查过你的社会背景,但其实我更愿意听你自己亲口讲,多少算得上自首情节。”

    文丽野:“你在说什么,就因为我第一时间报导了那卷录像带,根据你所谓的大肆传播,导致模仿犯的发生吗?什么时候传递真实信息也有罪了?”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文丽野攥紧了那罐咖啡说道:“他的本性就是这样,邪恶的,即便没那卷录像带,他迟早有一天也会走上犯罪的道路,朝无辜女孩下手,只是时间问题。要我说,全部责任应该在你们警方,你们本当预防的,可你们总是晚那么一步。”

    贺峥:“人心虚或是自责懊悔的时候就会把过错推卸到别人身上。”

    文丽野:“……”

    “我们不是来跟你纠结模仿犯这事儿的,回到原点,互助会是你组织建立的吧?姨妈那也是你通风报信怕她暴露窦青书死亡的真相吧?信封也是你自导自演的吧?录像带是你帮忙拍摄的吧?因为同情她们,所以想要帮她们完成夙愿吗?罗烟案又是怎么回事?你教唆她污蔑胡来强/奸,结果她收到了能够治病的钱又反悔了?”

    文丽野低眸盯着自己交握的手指,继而笑说:“贺警官编故事的能力不错,当警察真是大材小用了,或许应该来我们报社工作。”

    闻言秦尤率先没耐性了,径直从贺峥兜里掏出张储存卡晃了晃:“爱因斯坦曾说,巧合是上帝匿名出现的方式,但我想对你而言,应该撒旦的爪牙在无形中拖你下地狱吧?”

    不待她反应,贺峥又说:“当初扣下你的相机储存卡完全是无意之举,现在看来…其实以我们目前的刑事侦查技术,视频照片即便格式化也能恢复如初。你猜我们在恢复的视频中看到了什么?”

    文丽野脸色蓦地白如宣纸。

    贺峥打开便携式掌上电脑,点开视频转向她道:“这是极具纪念意义的壮举,否则你也不会播放今夜无人入睡。你作为唯一一个的知情者的身份存在,并以这种隐秘的方式歌颂她们,祭奠她们。”

    视频一开始,像是机位顿在某处,文丽野走过去和俩姐妹相当用力地拥抱了一下,旋即俩姐妹开始脱衣服,自己往自己脑袋上套塑封袋,绑手,躺下去,静止,挣扎,窒息,死亡。

    文丽野扭过脸不看,眼睑处鲜红泫然欲滴。

    她脖颈都绷出明显的骨骼,似在竭力镇压心绪,她望着窗外消沉下来的黑夜,突然问:“为什么在这儿?而不是在审讯室?”

    贺峥想了想道:“像我一开始说的,希望你能表露出自首的情节。单纯拍摄够不上犯罪,严格意义上来讲整桩案子都算不得犯罪,但尚存教唆和扰乱公众秩序的嫌疑。于私于公,我都不太想看到你进监狱。”

    文丽野好像压根没在听,她魔怔似的喃喃道:“你们最记忆犹新却又最不愿回忆的是什么场景?我是医院里的监控,我看着他一步步地走出去,离开,背影黑魆魆的,那么渺小,无助,我甚至可以透过屏幕感受到他的绝望…”

    眼泪簌簌掉落,她擦也不擦,继续低声道:“我爸他查出了胰腺癌,其实还没恶化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但他怕了,怕债台高筑,怕拖累全家。那会儿我还在上大学,接到我妈的电话说他失踪,顺藤摸瓜摸下去,才知道他患病的事。”

    “最后一次看到他就是在医院的监控,医生说诊断结果出来后他就自己一声不吭地走了。他就像平常那样走路,低着头,穿着自己补了又补的外套,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一个礼拜后,他们在河里发现他的尸体。”

    文丽野揩了下眼角,语气竟是淡淡的:“我总是很好奇,总是想知道,他低头走路的时候都在想什么?跳河自杀前又在想什么?他会不会感到害怕?但我想着想着就明白了,活着要面对的东西更让他感到害怕。”

    她转过脸来,眼里的悲恸酸涩十分刺目,她哽咽着质问:“我们如此,你们又何尝不是?这座城市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无声无息地消亡,他们不知道怎么求助,不知道对谁求助,一筹莫展,万念俱灰,天价药剥夺了他们生存的权利,腐败的医疗体系把他们逼至绝境。他们并非死于病痛,而是统治,这难道不可笑吗?”

    贺峥递了张纸巾给她,迟疑着说:“现在有那么多公益项目,大众筹款…”

    文丽野嗤笑:“慈善…不过是资本主义的遮羞布。真正落到他们身上的能有多少?这个城市要完蛋了,如果你们真的和我们有同样的念头,想扶起这座将倾大厦,就应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看见新闻上市政厅前的集会了吗?议员倒台是喜闻乐见众望所归。”

    “但不是真相。”

    “谎言有善意的,真相也有,不是吗?”

    “然后呢?他倒台了政策却还在继续进行,你们除去泄愤之外,得到了什么实质性的回报呢?压根没有任何变化,难不成你们要以这种自杀式袭击的方式把全部官员都搞垮?”

    字字诛心,文丽野抿着唇不言语了,半晌突然低低地发笑:“是啊,我们压根撼动不了,甚至连反抗,都只能以自杀式袭击的方式…”

    “如果你信我。”贺峥说:“那就去警局把来龙去脉都坦白清楚,你们的希冀不会落空,或许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但总有迎来黎明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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