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访很快出结果,冯肆那小毒/贩当晚确实是交易去了,有这不在场证明,被分散的嫌疑旋即泰山压顶般重新落回议员头顶。

    而翌日48小时已过,所得线索并不能证明州他的清白,他便理所当然又光荣地被转移进看守所。

    市局外记者黑压压地人山人海,甫一瞧见议员双手被铐着刚冒出个脑袋,镁光灯立时忽闪,夹/枪带/棒冲锋陷阵,眨眼成了喧闹的海啸。

    “议员先生!请问真的是你杀了她们吗!”

    “录像带你有什么解释?!”

    “你为什么要杀她们?她们跟你无冤无仇,是出于某种残忍的癖好吗!”

    胡来耷拉着脑袋,在簇拥而来的炮火中冲身边秦尤咬牙切齿道:“我怎么跟你交代的?我他妈绝对不要进看守所!”

    秦尤接连朝记者说了好几句无可奉告才轻笑着说:“48小时就想破了你这桩丑案,你当警察都是神人?录像带把你锤地太死了,忍着点吧。哦对了,法院那边我打探过了,法官一致觉得你身为政治人物的凶杀犯,候审期间很有可能会潜逃,保释大概是没希望了。”

    胡来瞪眼:“你——”

    秦尤又笑道:“不过呢,你要是肯…”她不着痕迹地比了个数钱的手势,“或许我就可以多下点功夫,免得你被鸡/奸成向日葵。”

    胡来:“……”

    胡来恨恨道:“联系我秘书!我告诉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案子要是弄不好,你以后也别想在上东混了!”

    “议员先生,在这种时候威胁你的律师是不是不太好?”秦尤气定神闲的,挡过了一只直怼面门的话筒又低笑道:“放心,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如果这会儿耶稣还在世,只要他带着一箱子钞票来找我,我就可以帮他免受十字架的酷刑。”

    “你最好有你嘴皮子说的这么厉害!”

    胡来被摁着钻上警车,秦尤笑意粲然,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说:“温馨提示,洗澡千万别弯腰捡肥皂哦。”

    车辆艰难离开,主角走了,记者们追着狂拍了小段距离,又蜂拥而上地冲向她:“秦律师!请问你这次打算怎么给他辩护!”

    “议员还有翻盘的机会吗?!”

    “秦律师——”

    秦尤被吵得头疼,正想提起点心力应付,这时贺峥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拨开前仆后继的媒体,揽着她往警局内走,低声戏谑道:“你要是再多待一会儿,保不准衣服都要给他们扒光了。”

    秦尤:“……”

    他肩宽,胸膛开阔,个又高,这么搂着她时真跟搂只小鸡仔似的——明明她也不矮,小鸡仔的秦尤被护送回警局,刹那间天清云亮,嘈杂不再有。

    秦尤尚未表态,一个好似腆着九月怀胎的大肚子男人风风火火地蹿到跟前,拽过贺峥就噼里啪啦地竹筒倒豆子:“你跟着去一趟蒙图州!原来那双胞胎还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姨妈!在蒙图州温拿市红河县一个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里,政风处的专机已经等着了,你——”

    “姨妈?不是说都——”

    “是啊,那姨妈社保号都不知道废弃多久了,身份证驾驶证之类的也没更新过,还以为是什么失踪人口。直到刚刚蒙图州警方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这么一号人物。那地方太偏了现在才联系上,抓紧时间去把人接来认领遗体!哎这事儿弄得也真是,遗体都给解剖了才…”

    “我去干嘛?代表慰问啊?有政风处的人不就行了?”

    “啧。”老朱同志巴不得撬开他那个榆木脑袋,“人道主义!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政风处是政/府部门,警局也得有个表态不是?”

    贺峥服了:“一侦查办案机构给你们弄得官僚气…你自己怎么不去?局长出面效果不是更好?”

    老朱说:“我恐高,还晕机。”

    贺峥:“……”

    “你好歹负责这案子,多露点脸对你以后有好处。再说了那姨妈养过双胞胎一段时间,说不准知道点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朱软磨硬泡半晌,又使出了终极杀手锏:“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贺峥:“……”

    他是真不想费这时间,但余光又瞥见秦尤,这会儿正和那议员秘书交谈着什么,他嘴角翘了下,连连应道:“行行行。”

    接着又走到秦尤身边征询道:“谈完了?”

    秦尤看向他。

    贺峥很不要脸又怪黏糊地笑说:“宝贝,一起去躺红河谷吧?”

    美发店不算高档但生意兴隆,吹拉烫剪样样齐全,忙碌地热火朝天。

    一名卷着酒红色波浪的半老徐娘边勾顺客人的头发夹小镊子,边叼着烟含糊不清道:“她们啊,三个月前就辞职了,怪可惜的,俩小姑娘工作认真又卖力,谁知道碰上这等事…所以说世上只有一种病,穷病嘛。”

    卫君澜在笔记本上刷刷写了一行,又问:“她们在这工作多久了?”

    “好几年了吧,我记性不好,也记不大清楚。”

    “那她们平时在工作中有没有提起过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事情?”

    “能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每天上班、下班,打哈哈,和大伙儿开点小玩笑,抱怨一下客人——哎,美姨不是说你哈。”

    卫君澜点头,正想收起笔记本道谢走人,旁边一女孩倏然道:“哎,有啊,我记起来了,她们有段时间一直抱怨隔壁新搬来的邻居,说什么阴森森的,又猥琐,面上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有一回还被抓到偷拍她俩呢。”

    卫君澜走出美发店,被扑来的秋风刮得打了个喷嚏,千岛似乎比上东热,但风大,不闷,她扎紧散乱的头发,抬手拦了辆出租。

    他们分析犯罪心理时经常会提到一个词汇——欲/望,对性、对金钱、对某种特定的事物,正是这种贪婪的欲/望促使人犯下罪行。

    但人是因为看不到得不到才贪婪吗?不,往往是因为看得到却得不到才贪婪,跟大部分强/奸案都是熟人作案一个道理。

    这桩双尸案也同样,邻居偷拍,在她看来,已经是欲/望的初步形成。

    她乘车直奔俩姐妹的邻居家。

    停机坪上狂风呼啸,烈日灼心,开车送他们来的郝诚实拨开层层阻挡的记者,顶着人声鼎沸的喧嚣与当头的骄阳冲贺峥高喊:“贺队!你们要上天啦!”

    秦尤:“……”

    贺峥扶着机舱门笑说:“是啊,我俩双宿双飞度蜜月呢。你等着啊,等我上去了就趁玉皇大帝不在家的时候把你的名字从生死薄里划掉,保你长生不老。”

    郝诚实跟着满嘴跑火车:“生死薄在地府呢!贺队你帮我去找月老吧!让他给我牵个好姻缘!”

    贺峥:“行,找财神爷都行。”

    郝诚实:“好耶!”

    秦尤:“……”

    秦尤简直醉了。

    被强制性打包上来的秦尤从始至终都格外不爽,坐在机窗边脸色紧绷,杀贺峥的心都有了。

    专机缓速向前滑行,风声不绝于耳,贺峥优哉游哉地端了盘青提坐到她旁边,系好安全带又看了眼她,啧一声道:“安全带怎么不系呢。”

    秦尤:“……”

    贺峥替她系好,又慢条斯理地剥了颗提子递到她唇边,很殷勤地笑说:“来,张嘴。”

    秦尤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字:“滚。”

    贺峥笑着丢进自己嘴里:“别绷着张脸了,你不是最喜欢亲力亲为吗?这么大好时机,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想想看,双胞胎年幼时父亲就不知所踪,12岁又丧母,那姨妈养她俩到18岁成年,感情肯定非比寻常,万一一直跟她有联络、或是生病后、死之前跟她见过面,线索不是大大的有?”

    秦尤铁青的脸色松缓几分。

    贺峥又不依不饶地递了颗青提:“吃吧,皮都剥了。”

    不管是他当前的神态语调还是狎昵的逗狗一样的举止,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他这整个在自己眼前瞎晃荡的人,都让她难以忍受。

    贺峥现在简直就跟荆轲刺秦王一样,横冲直撞地都快闯到到她大殿三尺前下了,如何能叫她安之若素?

    这已经超出不走心的互相调戏的范畴了。

    她握紧了拳头揭竿起义:“我不吃!”

    贺峥新近的爱好就是逗弄她,并且在这条趣味横生的路上越走越远,作死都不怕了。他乐得不行,捏着她的脸亲亲热热地笑说:“你真是一只可爱的小小鸟。”

    秦尤简直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在这么一通穷追猛打狂轰滥炸之下,她终于崩溃地捂起耳朵:“你他妈快给我滚…”

    贺峥大笑起来。

    他惹了她这么多回,也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了这么多回,早摸出了点门道,一见她当前这幅模样便明白是时候该适可而止,不然这姑奶奶该彻底不鸟他了。

    他于是大发慈悲地就此绕过了她。

    蒙图州靠北,有点距离,抵达红河县时已是下午。

    前来接风的是县城辖区小干警,小干警活像只大喇叭,顶着飒飒风声扯开嗓门喊:“他们待的地方在山林里!山路十八弯啊!你们飞机没法降落的!我开车领你们过去!”

    贺峥问:“既然早通知了那为什么不干脆把人接到城镇上来?我们也好省时间。”

    “你说什么?”

    贺峥:“……”

    贺峥提高音量复述了一遍。

    “哦,我们也还没过去呢!那地方太偏了啊!来回一趟得花上一天的功夫呢!所以我们就想着等你们,再一起过去!”

    “到底是有多偏僻?电话什么的都没有?”

    “那就是个原始部落啊!还住草棚钻木取火呢!一伙人正经衣服都不穿!就披块牛皮!野人!那领头的男的是个大傻帽!说要建立什么自然生态史前文明!我看他纯粹是爽歪歪爽得乐不思蜀了,一伙女的围着他转!佳丽三千妻妾成群呢!跟他妈被洗脑的摩/门教徒一样!”

    小干警连喊带骂噼里啪啦喊完,一屁股坐进驾驶室,扭头冲后排的人笑说:“你们去看了就知道了。”

    门扉紧闭。

    卫君澜扫了眼手表,下午三点过半,估计在上班吧?但她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摁响了门铃。

    足足三遍,主人家才现身。

    门缝间探出张肥头大耳又汗津津的脸,稍带警惕地上下打量她一轮,用浑厚的嗓音询问:“有事?”

    她掏出警察证客气道:“新泽市局,想简单问您几个问题,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男人尚未搭腔,屋内突然传来一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又像是有人用身体撞墙板。卫君澜刚想往里探望,男人边艰难地把自己肥胖的躯体挪出来,一道罅隙给他肉墙似的身躯堵地严严实实,鬼影都瞧不见。

    他合上门,抹了把额间热汗笑道:“是因为她们吧?”

    他手指头指了指旁边的房屋,里三层外三层的赘肉挤出三分憨厚:“这事情弄得整个社区都人心惶惶的,可怜女孩。你问吧。”

    卫君澜松了松衣领道:“能进去谈吗?外面太热了,这鬼天气,近10月了温度还不降。”

    胖子定定看她一阵,旋即绽放笑容:“瞧我,一点也不礼貌。当然当然,你进来吧,天气确实热,看你衣服都湿透了。”

    他拉开门,卫君澜紧随其后。

    第一印象是黑,黑到只有窗帘边几丝朦胧的光线飘进来,她往前走了不过几步,就不小心踢到了什么物品,险些被绊摔跤。

    “留神脚下。”胖子拧开了电灯,昏昏欲睡的一层黄光,墙线都映照不清晰,但主要还是因为屋内堆放的东西太多了。

    整个摞成了几座顶着天花板的小山丘,层峦叠嶂地只空出一条羊肠小道供人进出,又晦暗又拥挤,压抑得不行。

    囤积癖。

    “抱歉啊,我这实在太乱了,你随便找把椅子坐下吧,我给你倒杯水来。”

    “有劳了。”

    卫君澜沿着羊肠小道踱步,视线往两边看过去,大部分是书籍和相册,散着股发霉的墨香味,她余光不动声色地朝胖子背影瞥一眼,小心翼翼地从山丘中抽出卷相册。

    胖子站在水槽前洗杯子,自顾自说道:“我这人念旧,很多东西都不舍得扔,乱七八糟地堆在这儿,久而久之就堆成这样了。也好在就我这么一个单身汉住,不然啊,得出大麻烦了。”

    相册上清一色的女人,同样的不同样的,美丽的丑陋的,全是远景、背影、侧影,照这角度估计都是未经允许的偷拍。

    卫君澜耳朵听着他唠叨,视线浏览,嘴上自然衔接:“您没结婚?”

    “结了,又离了。”

    胖子远远地叹息,用白布缓慢地擦拭着杯壁上的水珠,幽深的嗓音恍若未闻:“你想过没有,一个小小的抉择会怎样改变你的一生?我听说希特勒的母亲曾想过堕胎,但最后一刻她改变了主意,结果导致二战爆发,成千上万的犹太人死在奥斯维辛集中营。我们都是这样,比如我,如果我没有跟她结婚,那我就不会跟她离婚,从而变成如今这幅样子。又比如你,如果你今天没有走进这扇门…那你就不会提前感受到死亡的滋味。”

    卫君澜刚翻到陈曦在阳台上吹头发的照片,几乎是在听到那几个“如果你没有”的字眼,眉峰忽凛,钝器袭来的凉风直逼后脑勺,她当机立断矮下身,抄起那卷相册直往他裤/裆狠命重击!

    胖子吃痛大叫,挥过去的棒球棍砸中山丘,书本相框哗然掉落,当头而下砸得她脑瓜子嗡嗡响,然她顾不上缓神,一个驴打滚退至安全线内,掏出枪三下五除二拔掉保险栓,电灯却蓦地灭了!

    屋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可下一秒她整个人乃至五官眉眼,都暴露在了夜视镜下。

    鬼魅悄无声息地趋近。

    卫君澜持枪缓缓移动,一颗心快蹦出嗓子眼,紧绷着的面庞逐渐分泌出薄汗,然身形却依旧稳健,她试图去顺手机用屏幕光照亮四下,同时出声分散对方注意力:“你就这么点能耐吗?嗯?”

    话音没落她鼻尖耸动,闻到了那股汗馊味,扳机干脆果断扣下的同时她小腿猛地被棒球棍重锤了一下!钝痛实时传输,子弹歪线飞过,砰的一声射向墙板!

    而她也踉跄扑到杂物堆上,书本轰轰烈烈兜头而下。紧接着胯部又传来一记重肘,她咬紧牙闷哼一声,始终握紧的抢在漆黑中本能地射击!

    胖子视野清晰敞亮,狡猾躲过数发之后挥着球棍打向她手腕,以重如山倒的力量虎扑过去,左右开弓地扇了她好几巴掌!

    两百来斤的重量压迫地卫君澜动弹艰难,腕骨脱力,口腔渗血,枪支也被打落去了不知何处,竭尽所能去摸索周围能使得上的工具,指尖刚够着一盏台灯,侧脑勺又落下致命一击。

    男女有时候力气确实相差悬殊,尽管她刑警出身,再加上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妥妥地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卫君澜脑袋挨了好几下,终是昏昏沉沉地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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