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岛。

    天上罩满了灰白的薄云,同腐烂的尸体似的沉沉地拢着,浮云破碎处能看见一点两点的星光,氤氲着黝黝的天色,好似无限哀愁蕴藏。

    “来,咖啡。”一名警察坐上车,将冰美式递给他,自己则就着打包来的汉堡大快朵颐着,瞧着远处亮着的窗口囫囵个问:“有什么异样没?”

    同伴啜了口冰凉凉的液体,整个人在闷热的海边夏夜中神清气爽了不少,摇摇头道:“没,被教训了几回,应该不敢再动手了,吃完咱回去?”

    “再看看。这都快12点了,灯还亮着不睡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行吧。”同伴唉声叹气:“嫁这么一老公也是倒八辈子大霉了。哎你说咱辖区分局啥时候能碰上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啊?你瞧瞧我俩,整天不是忙活着扶老奶奶过马路就是给家暴的两口子盯梢,丁点儿血腥都闻不着,无聊死了。”

    另一个笑说:“那你申请调去南区吧,血腥到让你反胃。算了吧,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在千岛这还算太平的地儿安安心心待着不好?”

    “好是好,就是逸豫亡身啊,忧劳兴国嘛,我倒是真想过…”寸头片儿警说着说着话音停顿,后视镜中有辆银车摇摇晃晃地行驶而来,几次三番险些磕上马路牙子。

    “酒驾?”他正欲下车查看,推开门脚还没落地,那银车便哐当一声撞上了街边的垃圾桶。

    寸头片儿警连忙撂下咖啡跑过去。

    “操,操…”开车的男人满头大汗,白色背心湿地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他攥紧方向盘,扫见正往这边来的制服警察,登时冷汗直冒:“不不不,赶紧走赶紧走…”

    他兀自念叨着试图发动车辆抢先离开,奈何人已至跟前,寸头敲了敲车窗示意他拉下,问道:“嘿,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没事。”男人抹了把汗水气喘吁吁地答道。

    寸头狐疑地盯了他几秒,又朝车内四下瞥去,没其他人,也没奇怪的东西,只是他紧张的神情着实古怪,稍稍一闻,却又没闻到醺臭的酒气,他道:“你嗑什么好东西了?”

    “警、警官,你误会了,我良民啊,大大的良民。”

    “那你脸上的汗怎么回事?又怎么开的车?好好的怎么撞马路牙子上了?”

    “天太热。”男人想了想又补充说:“热得头晕。”

    “这理由亏你想得出来。下车。”

    “不是…你看,我这还急着回家呢,我真没喝多也没嗑嗨——”

    “下车。”寸头不容抗拒地命令道。

    男人握着方向盘坐立不安地好半晌,才不情不愿扭扭捏捏地滚下来。

    寸头打眼一瞧,五十来岁的中老年男人,头秃地没剩几根毛,全身上下套了件松松垮垮的背心和裤衩,趿拉着凉拖,像树荫下摇着蒲扇乘凉的包租公。

    寸头觉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他道:“身份证,驾驶证。”

    这时同伴也赶了过来,他嗅了嗅鼻子:“你有没有闻见股怪味?”他说着视线落到后备箱上。

    包租公眼睛震了震,忙不迭道:“垃圾桶!刚刚打翻了垃圾桶,可能是垃圾桶里的垃圾——”

    “哎,先回答我话,驾驶证之类的拿出来我瞧瞧。”

    “我…”包租公正要解释自己没带,又瞧见那同伴一直围着后备箱转,缉/毒犬似的到处嗅,急急地大喊了一声跑过去挡在后备箱的车盖前,边里外翻着兜儿边道:“我知道,你们警察同志大半夜巡街也辛苦,我这…”

    他翻了好一会儿也没从裤兜里掏出个子儿来。

    寸头冷笑:“想贿/赂我们?把后备箱打开!你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没带钱,没办法,包租公两手按着后备箱,脸上一幅誓死不从的决然:“不行!未经许可,你们没有权利私自查看公民的——”

    “你现在行为可疑,我们怀疑你□□,有执法权了吗?让开。”寸头说着动手掀翻那精瘦精瘦的包租公,包租公又不死心地扑上前喝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啊?我可是州议员!你要是敢动一下,我明天就炒你们鱿鱼让你们滚回老家种土豆!”

    寸头和同伴对视一眼,立即哈哈大笑,寸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是州议员?我他妈还是总统呢!瘾君子磕嗨了真是什么大话都敢说啊…另外告诉你,我老家种香榧,不种土豆。”

    他说完气沉丹田,吱嘎一声掀开了车盖。

    包租公立即大叫:“你们——”

    入眼是块潦草起褶的黑布,有只发白的脚露出来,扯掉黑布,底下堆积着两具赤/裸女/体,一动不动,像是死尸。

    贺峥的狗窝不脏但是乱,乱得简直一塌糊涂,但这也不能全怪他,他自觉自己是个顶好的勤俭又持家的好男人,要怪就怪光棍这条无法无天的拆家小能手。

    光棍是他捡回来的金毛狗。贺峥在取名上的天分实在浅显平庸,思来想去没想到什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好名字,随口一叫就叫上了光棍。

    于是一人一狗两条光棍同住屋檐下,除却狗有点败家外相处倒也其乐融融。

    光棍闭关家中一整天,没人陪伴委实寂寞难耐,门一开就飞也似的冲到他脚边嗷呜嗷呜的瞎叫唤,贺峥抱着秦尤也顾不上它,只用脚轻轻踢开它:“去去去,一边去。”

    他一开灯,光棍这才瞧见他肩上扛着的人,两只狗眼登时溜圆了,貌似既好奇又惊恐——他居然扛了个女人回来!居然比自己先一步找到对象了!

    不知道是因为眼红还是纯粹耍无赖,光棍不依不饶地纠缠着他裤管。

    贺峥住的是个大开间,压根没什么卧室可言,从玄关到床畔不过几步路,却因着光棍的恶意阻挠而变得格外艰难。

    好容易才挨到床边将人放下,这疯批喝醉了起码还剩一点好,那就是不会吐,不然吐脏了他还得帮着换衣服。

    念头顺势滑到这,他幽深的目光在她全身上下悄然流连了一番。本来想去洗漱,最后却不知怎么,磨磨蹭蹭地坐到了床边。

    余光顺着眼尾向下瞥,安静打量着。

    她皮肤底子白,这会儿因着醉酒,两颊边轻轻浅浅地晕染开一片昳丽的绯色,旖旎而朦胧,像极了春日初开的海棠。

    睡也睡不安分,她一会儿长眉微拢,一会儿皱皱鼻子,敛去平日里的妖冶,多添一股生动的娇俏。

    贺峥突然就觉得她像是一头毛绒绒的小怪物,着实让人想咬一口的。

    他不自觉抬了手,指骨似有若无地划过她侧脸。

    触感很细腻。

    就像她那个失心疯且蛮横不讲理的吻。

    他指腹又落到她唇上,一片温热的柔软。

    贺峥喉头滚了滚,气息和眸色一同愈发深重。

    脑子里好像拔河比赛似的紧绷着一根弦,他拼了命地试图维持稳固,可那几秒的回忆就如同一缕轻飘飘的头发,瞬间就以四两拨千斤之力将那根弦给斩断了。

    贺峥俯身就亲了上去。

    床下的光棍陡然撞见这出,狗眼都瞪直了,气愤不已地汪汪叫了两声,仿佛在痛骂他:“你不要脸!”

    当然了,贺峥肯定是没有功夫去鸟它的。

    他仗着身下人喝醉了不清醒,吻浓墨重彩地近乎粗蛮。第一次切身实地尝到她的滋味,到底和梦境有别,她唇腔酝酿着醇厚的酒气,甘冽而香甜,他深入汲取,纠缠着的气息都变得滚烫灼人。

    这大尾巴狼一边亲还一边安慰自己想,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她亲了我,我亲回去,就算两清了。

    如果要按这么算的话,那他也应该只亲几秒就松开,可惜贪心永无止境。

    秦尤好半晌才咂摸出味道来,她双眸微眯,伸手将他给推倒至身侧。

    贺峥立即僵住,四肢绷成了木乃伊,做贼心虚似的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秦尤被亲得有些红肿的嘴唇渐渐划开一抹弧度,眼波流转间尽是迷离的风情,她手轻抚上他侧脸,低低说道:“我不喜欢太主动的,明白吗?”

    说完便凑近去亲了亲他嘴角,紧接着辗转到唇上,一只手还悄无声息地撩开他衣服下摆,如鱼得水地往他胸膛上摸索。

    她反应太出乎意料,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贺峥被她摸得当即呆住,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柔若无骨的手指像极了春/水,所到之处无不燃起一片野火,唇舌的厮磨加剧了火势,贺峥整个人好像被烧着了一样,血液千军万马地奔腾躁动,正待回应,却又冷不防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倒嘶了口凉气。

    秦尤停了动作,疑道:“咦,你怎么…啊,是人妖啊,可以,我喜欢。”

    贺峥闻言简直又气又怒又好笑,原来这醉鬼醉得分不清人了!想他还以为那什么呢!

    他十分想掐着她的下巴说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谁,眼珠子转一圈却焉坏焉坏地轻声哄道:“你再好好摸摸看,我到底是人妖还是纯爷们。”

    秦尤还真着了他的道,于是贺峥又不住地倒抽气,快意从尾椎顺着脊梁骨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攀升,直把他给冲了个头昏脑涨。

    “我/操…”贺峥紧着牙根爆了句粗口,额角青筋突突乱跳。

    秦尤却变本加厉,爬起来压着他,很温柔地吻着他喉结。

    贺峥被这么一通上下其手给弄得整个人都快疯了,理智被野火烧得精光,那些个什么君子坦荡荡的高尚品性全数荡然无存,他掌心一把攥住她的腰,狠狠地磋磨起来。

    可吻着吻着,秦尤倏尔抬起头,一脸菜色地定定地俯视着他。

    贺峥喘着粗气,见她喉咙一鼓一鼓的,俨然一幅将吐未吐的模样,心下咯噔一声,脸色大变。

    果不其然,他尚未来得及躲闪秦尤就嘴巴一张,一个极具爆发力的象声词破喉而出:

    “呕——”

    劈头盖脸地当场把贺峥给吐杨伟了。

    一直旁观着的光棍却好不欢快地活蹦乱跳起来,如果它是个人,想必它这会儿早就幸灾乐祸地咧开嘴嘎嘎大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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