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翠绿的森林里，有什么东西在飞速移动。
后方，冰尘在追赶，所有的一切被吞噬成白色。
再下一秒，白色成了世界唯一的色彩。
不，还有道黑色的残影依旧在移动。
“去死！”
尖锐，粗壮的冰棱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快得几乎看不见。
可那残影却比冰棱更快，穿梭其间，只能听到噼里啪啦的摩擦声。
顷刻间，冰棱与四周的冰木，如烟花般炸裂，碎成漫天的冰晶，染着月光，像极了闪烁的繁星。
星辰在慢慢落入凡尘，却陡然停在了半空。
它们重新汇成冰棱，冲向前方。
这一次，没有摩擦声响起。
星星点点的火焰燃起，愈来愈烈，与冰棱激烈交锋。
冰与火的较量不分上下，最终共同化作白雾，缓缓飞向夜空中。
黑色的残影终于停在了下来。
“不跑了吗？”
龙涅转身，表情有些差异。
这不是剧本上的台词。
情况有些不对。
而且那家伙，似乎真的要杀了他。
“明明是你欠我的，那么该死的，也应是你。”
龙涅依旧说着剧本的台词，想要让浅渊意识到他们是在拍戏。
“没关系，你必须死在这。”
依旧不是剧本上的词。
浅渊的杀意愈发浓烈，蓝色的妖力一圈又一圈，带起阵阵的沙尘。
好重的杀气。
龙涅的眉头皱起来，对方似乎失控了。
又或者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龙涅挥出一剑，剑气推开沙尘，盯着浅渊厉声道：“给我醒过来。”
话音落下，黑色的残影裹挟着烈火笔直冲向浅渊。
不远处躲在白灯下猿满几人也发现了异样。
狐千千诧异：“怎么两人的台词都说错了。”
刀战也道：“没错，打斗也有问题，侯思扬不应该用妖力。”
“导演。”负责安保的队长匆忙跑来，“导演，他们他们动静太大了，堕者全被吸引过来了。”
刀战一惊，“我去找他们。”
“不，不准去。”
突然，狐千千吼道：“现在这个场景才是最好的。”
刀战扭头，“什么？”
猿满好想懂了狐千千的意思，问：“怎么说。”
“你想想啊，高冷的神明才是真正的恶鬼，与被他夺取命格堕落成鬼的真神终于相遇了，他们展开宿命的一战，生死搏斗。”
“巨大的力量波动，影响了天气，也改变了三界格局。”
“恶鬼，邪灵，血月，疯狂，杀戮，死亡，这样的最终一战才是我想写的剧本。”
狐千千的狐耳露出，脸上也出现一点棕毛，双眼变得赤红，闪着光，疯狂到了极致。
“猿导，这样的电影，你真不心动吗？”
猿满挣扎片刻便赞同了狐千千的做法。
“没错，这样的机会确实不多见。”
猿满行动迅速，拿起喇叭喊道：“把他们那边的镜子，白灯全部撤回来，做好拍摄的准备。”
“我们有且只有一次机会，要拍出最震撼的电影。”
除了刀战几乎所有员工都举手打起：“加油！”
猿满又道：“刀战，你去帮安保他们，务必把往我们这边来的堕者全部拦住。”
“你也想拍出好的电影，对吧，刀战。”
猿满放下话筒，走到他旁边，小声威胁：“我听说你要是再没有作品，行川就要把你开了，是真的吗。”
刀战瞳孔一缩，他怎么会知道。
但是不能，我不能，不能再让那样的惨剧发生了。
刀战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
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惨剧发生了。
“你真的甘心吗？”
陡然间，一道虚无，空灵的声音在刀战脑中想起。
是谁？你是谁！
“我呀，是你的渴望。”
“比起守护和真诚，你更渴望回到这座城市的上层，渴望再次被荣耀照耀。”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你彻底翻盘的机会。”
我……我不能。
“不过几条命罢了，乱界最不值钱的东西不是吗？”
确实……
刀战握紧的手松开了。
几条命而已，又有谁在乎呢？
“所以快去吧，刀战。”
“别让我失望，副导。”
刀战扭头转身，冲保安队长喊道：“走！把堕者拦住。”
“杀了你。”
浅渊眼中的杀意更加浓烈了。
猛烈的冰霜袭来，逼退龙涅，压过他的火焰，一颗较大的冰棱划过他的侧脸，留下一道血痕。
不等鲜血流出，伤口愈合。
龙涅右手举剑指向浅渊，“最后说一遍，醒过来。“
“杀死你！”
浅渊重复着这句话，好像杀了龙涅这件事已成他的心魔。
而现在心魔主导了浅渊，他成了魔。
龙涅死，则心魔除。
不能再留手了。
龙涅呼出一口气，右手的剑消失了。
他缓缓抬起左手，掌中瞬间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无尽的鲜血从中流出，随着而来的还有比浅渊更强大的杀意。
血不断向下流淌，汇聚，一把通体血红的剑出现，只有剑脊是白色的。
龙涅左手握剑，那一瞬间，还有声若有若无的龙鸣。
用来改变月光的罩子不知何时撤去，白灯也消失了。
月光将雪染成了血色，遍地的枝叶残骸，浓雾笼罩一切，堕者的嘶吼声接二连三响起。
群魔乱舞，妖邪祸世，也不过此般烈狱之景。
“杀了你！”
浅渊一圈又一圈的妖力化作巨浪，淹没浓雾，如有登天之势。
龙涅手腕一转，带动血剑，一条巨大的赤龙凭空出现，龙鸣声响彻天际。
赤龙冲破迷雾，朝着巨浪奔去。
“欠打。”
话音落下，龙涅的双眸变得猩红，再次朝着浅渊奔去。
他在血雾中飞速穿行，血剑每一次挥动，都响起声龙鸣。
循声而来的堕者，不等靠近就被剑气四分五裂。
赤龙冲入巨浪，水与火的交织下，强悍的妖气不断扩散，这天地竟都在颤抖。
“轰！”
赤龙与巨浪，不分上下，在瞬间炸裂。
无数的水花，火星向四方飞去。
雾，散了。
没了浓雾的遮掩，第一次，所有人见到了如此鲜明的满月。
它高挂在空中，轻而易举地笼罩大地，血色成了唯一，昭示不详。
树木被毁得只剩残渣，数不清的堕者包围成圈，又忌惮着地上一堆又一堆的尸骸，不敢上前，扭动着身躯不断发出嘶吼声。
大地上坑洼不平，有些积攒着融水，映照月光，更加鲜明。
“好！好！好！这才是我想要的画面。”猿满手拿话筒喊着，“这部电影一定大火！”
因为激动，猿满的脸上也出现绒毛，俩颊通红。
“快，快拍，镜头对准啊。”
“好，好的。”
摄影师立马把镜头对准被怪物围困的两人。
“这——！”
众人惊呼，都对看到的一幕感到不可思议。
狐千千下意识说：“两败俱伤？”
无数的碎冰，被冻结的火星，时间停止般浮在半空。
浅渊的脸半妖化，露出头顶的犄角，一些蓝色的鳞片覆盖在额间。
他一手凝聚着妖力，抵住龙涅刺伤自己的左手，冰霜也趁机爬到龙涅身上，朝着心口蔓延。另一手则拿着冰棱，刺向龙涅的咽喉，却在距离不到一寸停止，几乎是抵在龙涅喉咙上。
胸口传来刺痛，终于唤回浅渊几分神智，对方竟比他还快一步。
龙涅左手握剑，剑尖插入浅渊心口，但插的不深，看不到明显的鲜血流出。
侵蚀他身体的冰霜正朝着心脏蔓延，可龙涅却没有过多抵抗。
为什么。
血渊是自己停下的，停在浅渊的心口处，不愿再前进半步。
为什么，他的剑，不愿杀这个人。
突然，龙涅想起了什么。
他猛地抬头看向妖化的浅渊，瞳孔骤然放大，双眸中写满了不敢相信。
会是他吗？
长相完全不像的。
而且，不可能的，这是第八城的意志亲口说的。
他的世界已经没有人在意……
不对，这里是乱界。
那个小家伙，难不成。
“阿渊？”
龙涅试探性地说出这两字。
浅渊听了彻底呆住，如同入定一般。
他明明没有印象，却又无比熟悉。
好像就有个人，一直叫着他阿渊。
可是，那个人是谁呢？
浅渊握着冰棱的手垂下。
一瞬间，他就没了杀意，他不想杀这个人。
甚至难得的，有一丝委屈，真是太奇怪了。
“你，是谁？”
“为什么会这么叫我？”
龙涅见了浅渊的反应就知道真的是他。
那一秒，他是欣喜的。
那个该死的第八城骗了他，这世间还有在意他的人。
再下一秒，他又绝望起来。
因为，他的阿渊不记得他了。
龙涅扬起一抹讽刺的笑，一咬牙身上燃起火焰，破开冰霜。
他松开手，血渊重新回到体内。
血渊是一把用龙骨铸造，染血屠戮的魔剑。因此造成的伤口也带着邪气和怨念，是无法用妖力愈合的。
龙涅伸手，轻轻覆在伤口上，不断吸收着怨念。
他轻声问：“疼吗？”
浅渊的理智告诉他，该说不疼的。
可是，他的委屈心酸压过了理智，声音沙哑酸涩，“好疼的。”
“现在不疼了。”
“咔嚓”一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然后落在地上。
那道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记。
两个人，谁都没有在意。
“你到底……”
浅渊还没有说完，脑中突然一阵抽痛。
下一秒，他径直向前倒了下去。
“阿渊。”
龙涅赶忙扶住浅渊。
一人倒下，四周的堕者又叫嚣起来，似乎想要上前。
“找死！”
龙涅左手扶着浅渊，右手拿剑准备杀出一条血路。
“你们没事吧！”远处，猿满突然喊道，“我们这就过去帮你们。”
话音落下，两头冲向二人的蛇形堕者已经被砍了脖子。
刀战落在二人的不远处，他的一手已经变成了巨大的螳螂刀，“你们先走。”
龙涅抱起浅渊，想说什么又没说，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瞬间便消失了。
刀战见二人离开，另一手也变成螳螂的形态，双手成剪，挥出两道巨大的刀锋。
刀锋激起尘埃，刀战也趁机离开了。
龙涅抱着浅渊到猿满旁边，刚一落地，猿满就围了上了。
“欸，你们没事吧，这浅渊他怎么晕了啊。”
“接下的拍摄不会耽误吧。”
猿满说完，龙涅的眼里闪过一丝阴冷。
他们早就察觉浅渊的不对劲了。
为了拍摄出想要的效果，故意不提前来救人。
龙涅冷声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意，“不会，他只是有些脱力而已。”
狐千千也围了上了，她的脸已经重新恢复了人类摸样。
“侯思扬，你好厉害啊，以前看你的电影怎么没发现。”
龙涅没有回答她，狐千千自顾自地说着：“这样的话，剧本还可以再改改，恶鬼这个角色还能更出彩一点。”
又是剧本，电影，第五城的疯子也不少。
“你怎么看呢？”
“无所谓。”
龙涅没有心情搭理狐千千，抱着浅渊，问：“他的房间在哪，我送他回去。”
“这个啊，他有个自称助理的朋友。”狐千千左右看了看，“欸，人呢。”
发现找不到人后，狐千千指着一个方向道：“往这一直走，那辆蓝色的房车就是。”
龙涅顺着狐千千指的方向走去，确实看见了一辆蓝色的房车。
龙涅敲了敲门，书简打开了门。
他先是看着昏迷的浅渊面露担心，又看向龙涅，无比戒备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似乎很抗拒自己替身的这个演员，但也算是真心关心浅渊。
龙涅突然笑了，“他只是太累了，睡会就好了。”
书简打两个寒颤，浑身起鸡皮疙瘩，赶忙扶过浅渊。
“我照顾他就好，你还是快走吧。”
说完，“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龙涅，抖了抖肩：“倒是交了不错的朋友。”
“只是……”
龙涅转身，他的眸子里多了份决然。
阿渊，乱界，不适合你。
既然都忘了，那就忘记吧。
我会送你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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