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禧惦记着武备院和炮厂里的石油,要离开庄子了也没有舍不得,倒是让福全松了口气。

    这小子不闹腾,常宁顾忌着当哥哥的脸面肯定也不会闹着不肯走。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离开皇庄,外面的冰雪还没有全部消失,但是树木已经隐隐泛出绿意,再过不久,官道两侧就是冰雪消融杨柳依依的春日美景。

    隆小禧是个闲不住的,回宫见了几位长辈,然后就和他们家三哥说他要找点石油来做实验。

    老沈说了“此物后必大行于世”,他想知道那东西到底有多好,怎么就能“必大行于世”了?

    “让你多读书你偏爱出去玩,读书读个一知半解就出来显摆,也不怕别人听见了笑话。”康熙毫不留情的嘲笑臭弟弟,臭小子出去玩不知道想着他也就算了,回来后一刻不停又要往外跑,待在宫里就那么难熬吗?

    他也想出去玩,他说出来了吗?

    皇帝陛下不高兴,不高兴就要说出来,不然两个臭小子还以为他没脾气呢。

    也就是他这几年没有闲钱出去玩,等他解决了全国各地的乱子,私库里有足够的钱财供他挥霍,他一年盖一座行宫,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

    一个弟弟都不带,除非他们抱着他的大腿哭。

    康熙阴恻恻的瞥了臭弟弟一眼,刚要开口说什么,常宁就不顾兄弟情谊扔下一句话扭头跑了。

    他的预感告诉他,他们家三哥接下来十有八九要开始唠叨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至于兄弟情?

    只要他跑的足够快,被留下来的就不是他!

    隆禧:???

    他又没闯祸,跑那么快干什么嘛?

    七阿哥眼睁睁看着他们家五哥跑远,回头看看脸色黑沉的三哥,为了他们家五哥可怜的屁股着想,还是视死如归的回去哄人。

    五哥就是个不懂事儿的小屁孩,咱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见识。

    隆小禧磨破了嘴皮子,险而又险的把即将陷入生气状态的哥哥哄好,然后才催着他回乾清宫,准备好纸笔听他们家三哥开小灶。

    自己找资料太麻烦了,他还是更喜欢吃现成的。

    没有人知道他们家三哥脑子里有多少东西,包括他们家三哥自己。

    他不知道宫外的神童是什么样,只知道在宫里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他们家三哥,就算有些问题第一次问拿不到结果,第二天也肯定能听他们家三哥说出个子丑寅卯。

    身为哥哥就要无所不能,干什么都不能在弟弟面前露怯。

    不会?不会就现学!

    隆小禧已经习惯了他们家三哥万事都要争第一的性子,哄起来得心应手,只要他摆出好好学习的架势,他们家三哥肯定忍不住给他讲课。

    拿捏住了哈哈哈哈哈。

    康熙面无表情回到乾清宫,看他们家小弟准备好纸笔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到底还是扛不住臭小子的狗狗眼,便耐着性子把他知道的石油的用处告诉这臭小子。

    石油的确可以用来照明,前朝的时候那东西在川蜀一带已经非常常见,官员行商走夜路的时候经常用竹筒装油料来当火把,一筒油足够支撑他们走好几里路,价格却仅仅是其他油料的一半,可以说是物美价廉。

    不过那种灯油不适合在室内点燃,灯油烟气太大,味道还呛人,黑漆漆的油烟沾到帐篷上或者房间的墙壁上非常难清洗,闻久了还会身体不适,所以有钱人家更愿意用贵的灯油,贫苦人家也不乐意用那东西来照明。

    他们可以天一黑就睡觉,不要灯光照明,也不愿意多吸油烟患上什么治不好的病症。

    臭小子说他是从沈括的《梦溪笔谈》上见到石油这个称呼,但凡再多看一点书,也不会问出百姓为什么不用石油来照明这种笨蛋问题。

    “隆禧年纪小,看过的书没有三哥多情有可原。”七阿哥理直气壮的反驳,“好三哥,你就别卖关子了,知道弟弟笨还说一半剩一半,这样对咱们的感情很不友好。”

    他当然知道民间不用石油来照明肯定有原因,他们大天朝的老百姓那么聪明,但凡某种东西有一点用处,民间没有普及开来都是因为用那东西弊处远远大于利处。

    当然,也有可能是朝廷管控。

    康熙双手背后,和书院里的老夫子一样踱着步子,把傻弟弟逗的两眼滚圆才继续往下说,“石油点燃之后烟气太大,大到什么程度呢,沈括沈先生把烧出来的煤灰收集起来制成墨块,那墨叫‘延川石液’墨色黑光如漆,现世之后大受欢迎,直到现在还很有名,沈先生还给他的墨写了首诗,里面有句是这么写的,‘石烟多似洛阳尘’。你听听那东西烟气那么大,你说能用来在屋里照明吗?”

    走夜路的时候当火把也就罢了,放在屋里当灯油用,真不怕闷死还是怎么?

    隆小禧倒吸一口凉气,“还好没有普及,还好还好。”

    康熙笑了一声,晃晃脑袋继续说,“那东西不光等用来昭明,还可以润滑马车的轮轴,医书上也曾提到,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用在军中作战上。”

    军中用的猛火油就是从石油里来的,那东西杀伤力巨大,稍有不慎就是敌我不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军中也不会随便用。

    那东西碰见个火星都能烧起来,一旦沾到人身上,火烧起来之后必死无疑。打仗的时候士兵密集谁也顾不得谁,往往一把火下去就能让整支军队都葬身火海,守城的时候用到,只要城里的火油用不完,外面的大军就别想进城。

    猛火油威力巨大,历代官府都不会放着那个大杀器不用,烧起来敌我不分的不能随便用,那就改方子改设备,改成不会误伤自己人的武器就是。

    不过这话说着简单,改起来却没那么简单,具体来说就是,从猛火油第一次在战场上扭转乾坤到现在怎么说也有一千多年了,不会误伤自己人的武器依旧没能改良出来。

    之前有人把那东西制成能够燃烧的炮弹,需要用炮筒来发射,看上去和普通的炮弹差不多,打出来之后不是爆炸,而是焚烧。

    攻城的时候烧对方城楼上的瞭望台,守城的时候烧对方的攻城云梯,一烧一个准儿,军队都没那个炮弹好使。

    只是有一点需要注意,开炮的时候得躲快点。

    那玩意儿容易炸膛,打出去还好,烧的是敌人,万一炸在膛里,死的就是他们自己人。

    炮弹炸起来可不管周围是不是自己人,那东西厉害着呢。

    宋朝一统天下的时候,火油多是南方的小政权在用,那会儿南方小政权多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像占城那些小国家进贡都不知道进贡给谁,生怕不小心认错老大就稀里糊涂被灭了国。

    宋军兵临金陵城下,南唐有个将领想用火油来反败为胜,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风向忽然变了,但是火已经烧了起来,南唐十五万大军不战而败,连主将都在绝望之下跳火自尽,可见火油烧起来有多不讲理。

    宋军当时也被吓的不轻,弄明白状况后对火油的管控更加严格。

    中原一带很少有猛火油,那东西多出自西北,而西北一带在宋朝时属于边境,边防要塞对上那些危险的东西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据说每个要塞都要挖出纵横一丈多的大池子来装猛火油,还隔十天半个月就得换个地方,不然就有失火的风险。

    战场上失火是敌我不分,边防要塞失火那就是把整个要塞给烧光,大西北水源珍贵,喝的水还不够,上哪儿弄水去救火?

    隆禧面前的纸上已经写满了字,手上动作不停,嘴巴也没闲着,“太惨了,真是太惨了,所以现在咱们有不会误伤自己人的□□吗?”

    “那玩意儿烧起来太吓人,炮厂那边还是研究炸药的多。”康熙提起那些能让十几万大军不战而溃的火油也是胆战心惊,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他在不少书上都看到过关于火油的描述,稀奇古怪什么样的情况都有,简直能吓死个人。

    康熙说着,捏捏下巴想了一会儿,也学着他们家小弟提笔写字。

    他记得某本书上记载,有种武器叫猛火油柜,使用的时候柜中的火油会变成烈焰喷射出去,不光适合守城,还能用来装备战船。

    朝廷的水军战斗力远远比不上骑兵步兵,练兵一时半会儿练不出成效,武器装备上能压过敌人一头也行。

    他之前没有注意过战船上装的都是什么炮,只听安亲王康亲王他们说过岛上的炮能打多远、威力多大,水上作战不能拘泥于大刀长矛,战船的威力也不可小觑。

    皇帝陛下写字速度飞快,写出来的字和他弟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隆小禧凑过去看了几眼,看到上面写的战船、大炮、猛火油柜等等等等,目光逐渐呆滞。

    不是,刚才不是在说石油烧起来有多可怕吗,怎么一下子就转到战船上了?再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有潜水艇和航空母舰啊?

    七阿哥托着脸坐在一边,等他哥停下写字的动作立刻上前抗议,“三哥,石油石油,要讲的是石油,不是战船,做事要有始有终,咱们下次再讲战船。”

    康熙兴致上来了可没那么容易结束,只见皇帝陛下笑眯眯揉揉傻弟弟的脑袋瓜,“走,三哥带你去工部转转,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亲眼见到才知道石油是什么样儿。”

    隆禧:……

    其实是你自己想去吧。

    七阿哥悄悄吐槽了一句,然后就兴高采烈的和他哥一起出门。

    他自己有很多地方不能去,他哥不一样,天底下没有皇帝去不了的地方,待会儿他就能狐假虎威去工部潇洒啦。

    天色还早,兄弟俩说走就走,因为没有提前打招呼,还把工部衙门的官员吓了一跳。

    好在皇帝亲自到访不是为了找茬,只是想知道他们现在能造出来的各种枪、炮威力如何,能不能装到战船上?

    实在不行的话,把船造结实点,能多撞沉对方几艘船也行。

    隆禧跟在他们家三哥旁边,小声嘟囔,“装船上多麻烦,不如直接装马车上,不比船方便的多,什么时候不想要了就断开缰绳和对面同归于尽,马车可比船好造多了。”

    前面的人在给皇帝解惑,小家伙以为没有人注意他,嘚啵嘚啵嘀咕个不停,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了声音,所有人都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隆禧:!!!

    怎、怎么了?

    他不小心暴露了什么吗?

    他刚才什么也没说啊!

    小阿哥小心翼翼挪到哥哥身后,试图躲开周围人的目光。

    不是,看他就看他,好歹给个理由,这样什么都不说就盯着人家不放很不礼貌诶。

    旁边——

    “以前也有把炮装在马车上过,但是炮火声会把战马吓着,往往走不了几步就乱成一团。”

    “而且马车也不结实,不像战船、等等、木头不结实,可以用精铁来打造马车啊。”

    “我前些天认识一位工匠,他在钦天监旁边的作坊做工,那边最近做出来了可以人力驱使的运货车,可以试着改装一下,马会被炮声惊着,人可不会。”

    “那样的话,不光炮的造型需要改,车子的材质也得仔细琢磨。”

    ……

    隆禧震惊的听着工部的官员交头接耳,脑海中想象着他们说的新型大炮,脸上的表情渐渐呆滞。

    卧槽!装甲车!!!

    那个可以人力驱使的运货车,难道是钦天监那边才捣鼓出来的三轮车、四轮车?

    厉害了兄弟们!

    隆禧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哥很快加入谈论,懵了好一会儿才拍拍胸口缓下来。

    可怕、太可怕了!

    这就是恐怖直立猿的创造力吗!

    装甲车!潜水艇!航空母舰!

    冲冲冲!他们的未来是星辰大海!

    七阿哥不去打扰专业人才的讨论,他和他哥不一样,他哥见异思迁,他可专一了,说要询问他们怎么利用石油就绝对不会中途转到别的地方去。

    他的脑袋瓜容量有限,装不进去那些高深的知识。

    工部这边也不只有技术型人才,不过这边人人都能说几句倒是真的。

    京城研制武器的有好几处地方,内务府养心殿造办处有铸炉处、造钟处、枪炮处、鞍甲作、弓作等三十四作,玻璃厂也属于养心殿造办处管辖。

    养心殿造办处造出来的东西称御制,一般只供皇家使用,除此之外,像武备院、工部濯灵厂、八旗炮厂、八旗铁匠局这些地方造出来的才是供军队所用。

    隆小禧找了个没有参与讨论的官员,他也不认识人家,也辨认不出人家是几品官,左右现在别人都在忙,他找个看上去不怎么忙的来解惑就行。

    没有参与讨论的工部尚书额赫里:……

    他不是不想参与讨论,他是真的听不懂。

    身为工部尚书,他只需要把活儿都交给手下人去办不就得了,何必自己亲自去头疼?

    他来工部是当官的,又不是来干活儿的,别说那些东西难懂的很,就是容易学,他也懒得费功夫学。

    七阿哥手气超“好”,一点就点到了整个工部最不懂工事的尚书大人。

    额赫里擦擦额头冒出来的汗,七扯八扯说不出来,很快就达成了一问三不知成就。

    隆禧:???

    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这样的人来管工部真的好吗?

    哥!快来!有人在你手底下摸鱼!

    作者有话要说:隆禧: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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