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大亮时,解盈才悠悠醒转。

    她自觉身上好了不少,虽还是疼痛,但已经可以扶着墙站起来。

    她握了握手指,手上也已恢复了力气。

    “娘子。”弄弦隔着窗棂望见她,赶紧跑进来,“您怎么就起了?伤还没好,别胡来啊!”

    解盈哭笑不得:“习武之人哪儿有这么娇贵。这是从哪里跑回来?气喘吁吁的。”

    “我送王爷去啦。”弄弦笑道,“王爷在院子里守了您一夜,您知道么?”

    解盈吓了一跳:“怎会如此?他身子不好,霜寒露浓的,你也不劝他回去歇息。”

    “虽是劝过,可他读书读得兴起,不愿挪身。”弄弦夸张拍了拍心口,转身给解盈倒了杯水,“您别瞧他一副没什么力气的样子,架势还怪吓人的。我可不敢多嘴。”

    解盈摇了摇头,只得道:“你替我弄盆水来,我想擦擦身上。”

    弄弦“哎”了声,笑道:“早备着了呢。”说着她又往柴房跑了趟,把烧好的水兑在木桶里,端到床前。

    解盈道了谢,正欲解衣,弄弦忙拦住她,探身去拉一旁的窗纱。

    解盈顺势看去,忽然高叫一声:“趴下!”

    弄弦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解盈扑身而上,将她推倒在塌。与此同时,一阵劲风擦着耳畔“咚”一声击在墙上,几缕发丝飘落在地!

    弄弦吓得花容失色,只见破窗而来一支羽箭,正钉在身侧墙上。

    “这……这是……”

    “有杀气。”解盈瞥了眼窗外,低声道,“多半是岑敬廷一案所系。弄弦,跟着我!”

    “娘子,你身上还有伤啊。”弄弦哭道,“这该如何是好?”

    解盈飞快道:“我走前门引开他们,你去后面备马,我们书院街碰头。青天白日之下,料他们不敢过于放肆。”

    说罢她抄起床边之剑,挥开袭来箭矢,奋力将弄弦往外一推。

    弄弦不敢耽搁,急急往后门跑去。

    解盈脚步略带踉跄,一柄长/剑却挥舞得滴水不漏,只是钢铁沉重,她重伤在身,不多时便力有不支。

    一轮箭后,解盈走出厢房,倚柱而立。

    目色略略一沉,她忽然发出一声清啸,引得流矢如雨而来。

    她矮身藏于假山之后,躲过箭雨。趁对面拈弓搭箭之机,她疾步绕进柴房,收起长剑,手中换了一杆轻而长的竹枪。

    解盈从柴房的窗口跃出,傍墙踮足而行。竹枪往地上一点,她整个人如鱼跃龙门般翻出解府。

    廊间一人喝道:“追!”

    “快追!”

    是礼部侍郎周敦的门客!解盈目光一闪,口中长吁一声,一匹枣红马抬起前蹄,挣脱弄弦之手,朝她直奔而来。

    解盈翻身上马,身后伤处传来一阵剧痛,她拧紧了眉头,额上渗出涔涔冷汗。

    “娘子小心!”弄弦叫道。

    解盈左手奋力一拍马背,右手拉起弄弦令她坐于背后,喊道:“抱紧了!”

    弄弦狼狈地夹紧马腹,抱住解盈的腰。只见解盈一勒缰绳,枣红马一跃而起,沿街飞奔而去。

    “娘子!”弄弦一边看着身后,一边叫道,“这究竟是何人啊?是什么时候埋伏入府中的?”

    解盈手中长/枪舞得如流星一般,她攥紧缰绳,咬牙道:“父亲携众离去时,府内一片混乱,有外人趁机混入也未可知。这伙人不敢冲撞八王爷,才拖到现在动手!”

    弄弦心中一凉:“家中护院家丁若留得一二,哪里能叫他们如出入无人之境?”

    解盈抿紧了嘴唇,脸色泛白,却没有出言相怨。她无声地拍马前行,马匹闯入书院街,一连撞翻几个摊铺。

    “妈妈,多有得罪了!”她嗓音干涩,一路道歉,又不断催马向前,语调略有些颤抖,“老丈,多有得罪,他日必来赔偿!——弄弦,后面怎么样?”

    “娘子,追过来了!”弄弦魂飞魄散,“小心箭矢!”

    “亡命之徒,竟不顾街上百姓!”解盈恼道,她挥枪截断几支流失,轻咳一声,运劲高呼,“诸位叔伯,今有亡命之徒追杀解某,混乱之中唯恐伤及无辜,还请各位速速离去!”

    几人数马横冲直撞,踩烂商铺无数,小商小贩早吓得鬼哭狼嚎,作鸟兽散。

    解盈回头,只见一群黑袍蒙面的杀手持砍刀飞奔而来,更有骑射者,不顾百姓,杀势汹汹。

    “娘子,我们如何是好?”弄弦急道,“官府难道不派人来么?”

    “若坐待官兵,恐是要丢了性命。”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心头,她垂目细想,又猛地抬起头道,“他们出手狠毒,不惜伤及百姓,不若引至郊外,杀之以绝后患!”

    她说罢便掉头拍马,目中精光灿灿,言辞狠厉,倒是将弄弦吓了一跳。

    弄弦颤声劝道:“娘子,八王爷临走前说,若无路可走,可去他府上投靠,您看如何?”

    解盈垂目不语,凉风袭来,一头长发拂面而来,她咬住一截发丝,抬手拂去眼睫上连连颤动的汗珠。

    “我本就亏欠八王爷良多。”她声细如蚊,如自言自语一般,“若再欠下去,怕是此生还不完了。”

    解盈纵马跃过饮水桥,没往杨柳街去,而是从十三弄抄近路赶往西郊。

    十三弄被马蹄踏得泥尘四起,黄埃缭绕。经过小道尽头的春香楼前,解盈干脆舍马跳起,揽着弄弦,轻飘飘地攀至楼顶。

    弄弦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唇,只怕发出声响。解盈抬脚踢开春香楼二楼的窗户,对着目瞪口呆的梨儿道:“梨儿姑娘,劳烦照看!”

    说着,她将弄弦推进窗内,自己则伏于屋顶,绷紧背脊,手中撕下一截衣袖,将满头乱发高束于脑后。

    黄烟又起,杀手追至。

    解盈拔出长剑握于手中,只见那伙凶徒追着枣红马赶至街头,正在四处张望,有如群狼环顾。她眸中锐光一现,手中竹枪高高扬起,运劲抛出,枪尖直指为首之人,激射而去!

    血花四溅,那人尚未反应过来,已被飞枪贯穿,重重摔下马去。

    群凶忙往后看,就在此时,解盈足尖一点,从屋顶跃下,横剑当胸,连斩二人。

    她踩在马背之上,推开尸身,夺过缰绳,回马去杀剩下的两骑人马。

    前头的那个使胡刀,一双眼睛大如铜铃、色如蜜糖,看起来并非中原人士。他口中高叫着一句胡语,扬起马鞭擎刀冲来。解盈横剑相挡,二人兵刃相交,一时火光四溅。

    交峙间,那半月形的弯刀割至解盈面门。解盈收剑后仰,仰头躲过刀锋,趁对方失力前倾之际,剑尖往前一送,将那胡人捅了个对穿。

    就在此时,她忽然低叫了声“不好”,肩头传来一阵剧痛,丝丝血腥气直涌到喉咙口。

    不知何处射来的冷箭贯穿肩头,解盈按着伤处,鲜血汩汩从指缝间涌出。

    她屏住呼吸,身上各处伤口早已痛疼麻木,她紧握着肩头箭矢,环顾四周。

    胯/下黄马焦躁地踱了几下马蹄,冷风扑面,她忽然听到藏在风中的拈弓之响。

    说时迟那是块,她振臂回身,利剑脱手而出。

    伴随着一身哀叫,最后一个刺客应声而倒,拉到一半的弓箭“扑通”一声散落一地。

    解盈重重喘了两口粗气,确定四下无人后,她也如折断的硬弓般,猝然失力,从马背上跌落。

    “娘子,娘子!”弄弦和梨儿双双跑下楼来,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

    弄弦看着她肩头插着的那支箭,忙掏出帕子替她捂住伤处:“娘子,得找个大夫!梨儿姑娘……”

    梨儿点了点头,捂着嘴扭头往医馆的方向跑去。

    解盈嘴唇一片雪白,她细声道:“报,报官……”

    弄弦用力地点头,哭道:“娘子,我们还能回家么?”

    解盈怔怔地看着她,只觉视线有些恍惚。

    她想起宿流光说的话:龙入江海,虎入山林。

    江海浩渺,山林广大,却终是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了……

    意识好像正在脱离身体,忽然,她耳边响起清脆的马蹄声。

    “有人来了!”解盈哑着声音叫道,支着身要坐起来。

    弄弦双目通红,不顾一切地挡在解盈身前。

    一辆青帘马车停在了巷口,赶车的人她们都认得,正是丁甲。

    弄弦呆呆地让开身。

    解盈抬起头,只见车帘拉起,苟儿从车中跳出来,瞅了她一眼,怪叫道:“才走了一会儿,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

    丁甲斥道:“都怪你贪嘴,耽搁了时间。”

    解盈盯着苟儿,目光不自觉地越过了他,无声地搜索着他身后。

    “别看啦别看啦。”苟儿笑道,“王爷一夜没睡,已经回去歇下了。他猜你要倒霉,所以叫我备车等在此地。就是没想到这群人这么急。”

    解盈垂下眼睫,声音干涩:“多谢……”

    “嗨,不必谢,不必谢。”苟儿搀住她一边肩膀,同弄弦一道把她扶上马车,小声咕哝着,“万一,我说万一,哪天真成了主母呢。”

    解盈靠在他肩头,反应迟钝地眨着眼睛,好像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熟悉的焚香涌入鼻端,清幽地戏扰着她的心神,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枕在塌上,安稳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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