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三十一)

    之前组织学习小分队时,大家就来过王春暖家里。她家小区在几个巷子里头,进了小区门是一片花园,单元一楼一层就是她家。

    夜有些深了,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天气很热,天上一轮明亮的月亮高高地悬挂着。众人进去时,院子里坐着几个纳凉的老太太,摇着扇子带着小孙子,李小雅找到王春暖家就开始框框砸门,叶逸扑上来说你轻点,搞不好人家家里还有家长在呢。

    但是李小雅不管这些,只是大力敲门。可却是敲了半天也没人应,他们从门缝里看到里面没亮灯,又去楼后面看见她家的厨房也没亮灯,李小雅被气笑了,骂道:“嘿这个王春暖,当了贼跑得倒挺快!知道自己干了坏事,就不敢回家了。”

    江豪本来一直站在台阶下,木然地由众人发泄火气,听到李小雅的话他突然就惊醒般跑过来,使出撞墙的力气锤那扇房门,敲不开还用脚使劲踹,力气之大似乎连地基都颤抖了。

    众人都吓坏了,连忙上来拦住他,江豪在外面喊了一句:“王春暖你给我出来!”

    他这一喊不要紧,那边院子里纳凉的老婆婆走了过来,看着他们又是喊又是撞的,就拍了一下许凡的肩膀:“你们是找姓王的那个小姑娘吗?”

    许凡点点头:“是啊,奶奶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那老婆婆道:“哎呀搬走了呀。”

    许凡一愣,所有人都转回头来,那老婆婆继续道:“前两天就开始搬了,今天把床板都装车了,晚上那会才走的,现在估计上高速了吧……”

    江豪听后突然就发狂般跑了出去,李小雅喊了一声江豪你等等,也跟着跑出了小区,其余众人也都来不及惊讶,追着江豪赶了出去。叶逸只想自己的腿脚是赶不上他们的,索性就留下来继续问那个老婆婆:“奶奶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打算搬走的呀?里面那个姓王的女生是我们的同学,下学期还要跟我们一起上课呢。”

    老婆婆道:“哎哟他们一个多月前就准备要搬了呀,哦哟那阵子天天在家里吵架,我就住在他们家隔壁嘛,有时候半夜也吵,睡都睡不好。然后房东就说他们要搬家了,搬到哪去我也不知道呀……”

    王春暖走了,彻底消失在尧市。就像当初她突然出现一样,她又突然没了。大概转学生本来就是这样,像没根的草一样,飘到哪里就是哪里,却从来都不能扎根。

    江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狂奔时,王春暖跟爸妈坐在搬家车的车厢里,卡车在路上狂奔,王春暖无所事事地看着外面发呆。

    王爸爸开着车,王妈妈看女儿似乎不开心,叹口气劝道:“晓晓啊,爸爸妈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要理解爸爸妈妈呀。”

    王爸爸也道:“晓晓,爸爸平时是照顾你少些,但是爸爸还是很关心你的,你要听爸爸一句劝,学业还是很重要的,不能荒废耽搁呀。”

    “是呀……”王妈妈还要接着说。

    王春暖突然打断他们,冷冷地道:“我理解,真的爸妈,我理解我全都理解。我理解你们工作忙不能照顾我,也不能时时刻刻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我也知道为了家庭你们付出了很多,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们。但是我都已经理解了你们,你们能不能也理解一下我?我一个人照顾自己挺不容易的,我晚上一个人睡挺孤独的,我没有人关心挺难受的。但是既然我不怪你们,也就请你们不要怪我了,好吗?”

    王妈妈语噎,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春暖把头看向窗外,那里靛蓝色的天幕上闪着明亮的星星,大地在无边的天空下伸展得平整。

    “江豪怎么样了?”李小雅在一个傍晚来到医院,叶逸在医院顶楼吹风,残阳染红了天地,金色的霞光挂满天空,整个城市显得耀眼夺目。

    叶逸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是你啊。”他拍拍旁边的座位,李小雅顺势地坐下了。

    “就那样,还是不吃不喝的,医生开始给他打营养针了。”叶逸说着,感慨万千地叹了一口气。

    李小雅仰头看了看天,晚霞跟他们在两年前看到没有变化,只是他们都已经不是那时的心态了。

    “我给江叔叔打电话了,他应该晚上就会来。”李小雅说。

    叶逸沉吟片刻,黯然地点点头,苦笑了一下:“嗯,应该的。”儿子都成这样了,再不来只怕要收尸了吧。叶逸摇了摇头,江豪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老爹,对亲儿子像仇人一样,平时不管不顾,发起狠来还往死里打。

    李小雅迎着夕阳拨了拨头发,看久了阳光她的眼前突然有点花,想起过去的种种,她侧过头道:“我是真没想到,王春暖会为了报复江豪,处心积虑地骗他这么久……这都快称得上卧薪尝胆了吧,也是江豪倒霉,碰上这种事谁能想得到。”

    叶逸笑了一笑,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你以为江豪不知道吗?当初他们在一起之前,他半夜给我打电话,说得是一清二楚。”

    李小雅大吃一惊:“说什么?”

    叶逸就描述了当时他跟江豪讨论的内容。

    江豪:“说实话我一直很怕,我知道我可能比我意识到更早就喜欢她了。但是你用平常心想一想,我都那么对她了,别说她是个女的,连我自己都受不了,她还坚持到底地各种对我好,这是为了什么?”

    叶逸:“我不知道。”

    江豪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她想跟我在一起,再把我甩了。”

    叶逸“啊”了一声,反问道:“这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江豪在电话那头说,“你没看见她追我那个劲头,那个不要命的狠劲,我都没这么追过一个女的,简直是一点尊严都不要了……”

    叶逸明白了:“我就说你怎么对她那么狠,你一开始是打算把她逼走?”

    江豪道:“嗯。就算一开始骗她是我不对吧,我后面没想再纠缠她了。”

    叶逸道:“既然你这么怀疑她的用心,那就彻底拒绝她。”

    江豪苦笑:“我拒绝她她不答应啊,非要我打她,你知道我他妈从不打女人的。再拒绝下去能怎么样,她还是一直纠缠我,真的…我……我有点下不去手了……”

    叶逸也听得心惊,想了半天道:“卧槽,她这是把你吃死了。那不行,那你就彻底挑明跟她说,说你们两个绝对没有可能。或者……你干脆就下手打她两巴掌得了……”

    江豪:……

    叶逸听他没说话,又接着道:“当初真不该让你去招惹她,这全年级第一果然不是好惹的。你这么着吧,干脆找个女朋友,光明正大地让她看看,这样她不就不骚扰你了吗?哦或者,找人打她一顿。”

    江豪总算忍不住了,抬高声音骂道:“你他妈脑子被门挤了啊?!”

    叶逸也很无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么样啊?打你又下不去手,不打你又放不下她。你自己都知道她在骗你了,还不快刀斩乱麻?”

    江豪没说话,叶逸以为他把电话挂了,看了一看还接通着,就把手机又放在耳边。

    江豪说:“你知道她这个人不太一样。”

    叶逸问:“怎么不一样了?”

    江豪道:“就很奇怪,她一直在为我考虑,什么事情都从我的角度想。这很可怕。”

    叶逸轻笑:“这哪可怕了?”

    江豪吸了一口冷气,缓缓道:“就跟那个虫子一样,就一直往人心里钻啊,我真的……我他妈有时候觉得,她看我那眼神简直跟激光一样,好像比我都了解我自己。”

    “你知道这几个月,我每见她一次,她那个眼神就变一次。一开始我想把她赶走,她还有反应,后来真的就是不管不顾,我真的怕了。”

    叶逸没想到这里面的事情这么深,想到王春暖的种种作为,他也沉默了。江豪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可是……

    江豪突然又道:“这里有个问题。”

    叶逸回过神来问:“什么?”

    江豪说:“万一不是呢?”

    叶逸问:“什么不是?”

    江豪的声音变得沉静了些:“万一她不是骗我呢?”

    叶逸突然说不出话来。

    江豪说:“我觉得我他妈就是再活一遍,也找不到对我这么好的人了。万一她不是骗我……”

    叶逸:……

    李小雅听得目瞪口呆,半晌都合不拢嘴。

    叶逸长出一口气,别过眼睛去,想到江豪如今的样子,他心里也很难受。

    李小雅总算反应过来,惊叹道:“所以江豪他是明明白白地被骗啊?!”

    叶逸瞥她一眼道:“你以为呢!这两个人真的,前世可能是仇人吧,这辈子这么互虐。他早就跟我说了,他就是怕这个万一,万一王春暖真是真心实意对他好,这辈子可能就再没有第二个了。他怕万一自己怀疑错了,那就是后悔莫及。”

    李小雅没说话,大概是这真相一时难以消化。叶逸接着道:“之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挺心慌的。虽然两个人看着挺好,可我就怕江豪的那个万一成真,没想到最后还是这样。”

    没想到李小雅竟突然道:“我觉得,王春暖可能是知道的。”

    叶逸皱眉:“知道什么?”

    李小雅看着叶逸郑重:“她知道江豪知道她在骗他。”

    叶逸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后比李小雅还震惊:“草,不可能吧!这这……一个明明白白被骗,一个明明白白骗人啊?!”

    李小雅反而很少见多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她看向逐渐落下的夕阳,心里暗想,就像她跟刘煜,一个明明白白地开玩笑表白,一个明明白白地开玩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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