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十二)

    送往春暖放学回家的路上,江豪把自己想要念书的想法说出来,王春暖一听就停了步子。

    空荡昏黄的街道,突然亮起了路灯,她脸上的光线随之变化,明灭闪烁间神色温和,江豪看在眼里,不禁心中又是一动。

    她真好看啊。他有点不着边际地想。

    “不要。”王春暖定定地看了他十秒钟,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两个字。

    江豪大为意外。

    “……为什么?”他半晌才问道,原来她还总劝自己好好学习呢,他还以为他说出来,她会一口答应呢。

    她没有回答,过了一会才道:“最近挺忙的,可能顾不上你。”

    话虽这么说了,但真到了学校里,王春暖坐在前排,周围一干同学总是向她请教功课,她却丝毫没表现出繁忙,有求必应地帮所有人答疑,江豪立刻十分不快地提出了质疑。

    一再要求之下,王春暖才直言道:“我不想教你。”

    “为什么啊?”凭什么别人都可以,就他不行?

    王春暖手里拿着一支笔,抬头看他道:“我不想让你成为跟我一样的人。”

    江豪愣了,他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口气评价自己,好像她很讨厌她自己一样。他的目光黯淡了下去,站在她的桌前看着她问:“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知道。”王春暖道,“但我知道你跟我不一样,所以你没必要这样。你不喜欢学习,不需要为了我委屈自己。”

    江豪听了苦笑:“我没有委屈自己。”

    王春暖却依旧固执,眼睛瞪的大大的:“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不要违背心意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说完她低下头,江豪看着她的视线,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暖流。她是真的觉得他没错,从里到外地认可自己,这样的待遇,是他这么多年来,从任何人身上都不曾体会到的。因而如今被她说出口,让他感受到的,是一种全然不同的体会。

    那种不需要多做什么,就被人认可的体会。

    “我就想跟你一起学习。”沉默了一会,他再次道。

    王春暖:“我不是说了吗,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不要为了任何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那样就不是你了。”

    “我就是这样的人,”他拄在她的桌前,微微低头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那温柔而坚定的目光看得王春暖心旌动摇,有点不受控制地迷醉,她仰着头挪不动视线。

    “王春暖,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不喜欢学习,但我可以为了我喜欢的人改变。我喜欢你,所以愿意为了跟你在一起念书,这有什么问题吗?”

    ……

    不知道江豪是什么感受,但他这番话属实令她心底震颤不已,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倾心那么容易了,他愿意为她改变,证明她已经走进他心里了。

    “答应我吧,嗯?”看她不说话,他催促道。

    “……好。”王春暖最终看着望进他坚定含笑的眸子里,慎然地点了点头。

    照秦抑扬的悄悄话,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很快,叶逸等人就非常吃惊地看到,一向把课本扔在桌子底下的江豪,竟然把它们又重新捡了回去。在王春暖的指导下,他开始写作业交作业,虽然上课还是习惯性地睡过去,但现在睡觉好歹也遮掩了。而这在其他人眼里,简直就是颠覆式的改变。

    试想一个原来说看见书本就想吐的人,摆出一副好学上进的模样来,任谁看见都不太习惯。

    江豪却淡然自若,早上背着书包来到教室,在几人的目光下把语文书从书包里取出来,准备开始他所谓的“早读”。

    叶逸看见那语文书竟然还用白色的纸包了封面,顿时惊讶得长大了嘴。

    “这什么玩意啊?!”他放下手里的杂志,转身去摸江豪桌上的那本语文书,谁料被江豪啪一声打了手背。

    “你有病啊?!”叶逸气骂。

    江豪却一脸得意,摸了摸封面上端正娟秀的字迹,转头瞪他:“别碰,这是我家晓晓给我包的。”

    许凡听了奇怪:“什么晓晓?”

    叶逸无语了,无奈地转头解释:“晓晓就是王春暖的小名。”说完他就一阵恶寒,从江豪口中说出这种话,真是肉麻得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额……”许凡也被恶心到了。

    江豪仍旧一副乖学生的好学模样,一会询问语文一会提问数学,也不知道是真不会还是假不会,反正是找足了理由霸占了王春暖的下课时间,甚至上课也要跋山涉水地送纸条。

    周围的同学们都用见鬼的眼神看着他,王春暖实在无法忍受,只好劝了两句。江豪听完却更加得寸进尺,笑眯眯地道:“这样吧,你把座位搬到后面去,跟我当同桌吧,这样我有什么问题,就可以直接问你了,也省得麻烦同学了呀。”

    “哪有你这么乱来的,座位也能随便换的吗?”王春暖瞪她。

    江豪却只道:“你就说你愿意不愿意吧。”

    结果,雨天,室内体育课。江豪堂而皇之地把王春暖的座位挪到了教室后排,被挤走的叶逸郁闷地指天发誓,他再对江豪心软一次就是猪。

    王春暖则在众人瞩目之下,坐到了最后一排江豪的座位旁,教室里不少人都发出呜呼的叫声,王春暖什么也没说,那些人被江豪的眼神冷冷一瞧,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江豪眼巴巴地看着王春暖把她的书本挪到旁边,侧身用左手拄着头,上下地打量王春暖。

    王春暖目不转睛地低头看书本,翻开今天布置的作业,耳边听得他道:“我发现你最近不怎么脸红了呢。”

    她一愣,江豪又笑问:“写什么作业啊?”

    “物理吧。”

    “好。”

    他含笑的声音连着温和的语气飘在耳边,王春暖差点又紧张起来。不怕秀恩爱被同学举报么?可是她已经答应过他了,也只能无奈地暗叹了口气。

    许凡等人含笑的注视王春暖也不管了,上课铃打响好几分钟,也不见体育老师来上课,体育委员跑去找,过了五分钟又跑了回来,一脸垂头丧气地站在讲台上道:“那个,赵老师今天不来,班主任说……这节改成数学课……”

    “我靠……”

    “你他妈怎么办事的啊?”

    “今天早上都上两节数学了啊……”

    ……

    王春暖一听瞬间紧张了,忙不迭收拾书包要回自己的座位,江豪拦住不让她走:“哎你干什么去?”

    “徐老师要来了,我要回去啊!”私自改座位,这不是等着被训嘛!

    江豪略略皱眉,不等两人反应,徐海平已经摸着头顶,拿着数学教参走进教室了。这下想走也走不了了。

    “这节课改成数学课!”随着徐海平斩钉截铁的声音,教室里一片哀嚎。徐海平眼神粗略一扫,一眼就看见被江豪“请”到教室后排的王春暖,此刻恨不得把头埋在课桌底下。

    好小子,几天不打你就能翻天了。

    徐海平在心里冷哼,转身就开始在黑板上板书,众人不情不愿地听他讲完了两道例题,王春暖头压得低低的,尴尬得不敢对上班主任的眼神。江豪偏头看见她觉得有趣,伸手在她头顶摸了一把。

    刚放下手,那边徐海平黑云压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江豪,上来解题!!”

    “……哈?”江豪皱眉,什么新鲜事啊,让他上台做题。

    “还不上来?”徐海平怒了,手里的粉笔折断,马上就要扔粉笔头的前兆。

    江豪很不耐烦地叹口气,磨磨蹭蹭起身:“来了来了。”起身之前他还拍了拍王春暖放在课桌底下,无处安放的小爪子。当着徐海平的面,王春暖的耳朵都红了。

    “什么啊?”江豪不情不愿地走上讲台,扯了一下敞开的校服。

    徐海平看他歪歪扭扭的走路姿势就生气,迎面一个铅笔头向他砸去,江豪偏头一躲,拧着眉看徐海平:“干什么啊?不是说解题吗?打人干什么?”

    徐海平瞪眼:“你刚才干什么了?”当了多年班主任,徐海平的余光里可是包罗万象。他摸王春暖头顶那一下,委实让他看不过眼。

    江豪耸耸肩:“听课啊。”

    徐海平冷哼:“我怎么就不信呢?”

    江豪翻白眼:“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徐海平气得咬牙,把粉笔盒往桌上一顿,厉声道:“听了你就解题!”他用食指扣扣黑板上的题,一个单字,“解!”

    “解就解。”江豪拿了粉笔就开始在黑板上写解。

    其实刚才徐海平开始讲课时他也是听了几句的,只是后来看王春暖紧张得很,就不由觉得她真是可爱。

    她怎么会这么怕徐海平啊,江豪当时心想,徐海平就是一没什么攻击力的老头,何况她怎么就不知道,她学习成绩这么好,老师们对她的很多事情都是非常包容的,换个座位而已,她都吓得这么战战兢兢。

    要换成是他学习这么好,估计全校的老师都没几个能降住他的。

    这么一想,后面徐海平说了什么他就全不知道了。

    于是这会儿在黑板上解题,写到一半是怎么也写不下去了,代公式也觉得不对,擦了公式画图也不对,反正怎么都不对,渐渐地他就烦躁起来。

    粉笔停在了黑板边上,徐海平胳膊拄在讲台边上冷笑:“不是听讲了吗,怎么不会了?”

    “你别说话,我在想。”

    徐海平冷哼:“我看给你一百年你都想不出来。”

    江豪听得无语,斜目瞪了徐海平一眼,徐海平一看来气了,站直身体骂他:“嘿你还敢瞪我,解不出来题你还有理了?”

    ……

    这一幕实在像极了之前被陈斌叫上去解题的场景,王春暖看在眼里,实在是害怕江豪一个不当心,又被徐海平揍一顿。当然徐海平是绝不会因为这个打江豪的,只是她身在其中,关心则乱罢了。

    讲台上两人在说话,王春暖飞速地拿笔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一遍,确定没错后连忙戳旁边的许凡:“跟他说,反向解。”

    许凡跟其他人一样,还在笑着看热闹,闻言愣了一下。

    王春暖使劲戳他,急得不行:“让前排同学跟他说,反向解啊,反向解一解就开了。”

    “哦。”许凡懵懵地点头,却没有如她所说,让同学一个个传话,而是直接把手里的书卷成话筒,对着前排大喊了一句——

    “江豪,王春暖让你反向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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