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暖仍旧很忙。

    教室里,她把三叠试卷分开后,让邱雨和孙筱月帮她去送到语文老师办公室。她自己则带了书本急匆匆赶往广播室。刘韵作为广播室主任还兼管学校文艺工作,总是忙得不亦乐乎,有时需要广播室的同学帮忙。

    王春暖赶过去时,大家都坐在广播室外间,默不作声地将缎带、身份牌和指示牌组装好。白宇的座位空空的,楚舒月说他去练钢琴了。

    王春暖放下书包,一边拿起堆满桌上的带子一边问:“白宇还会弹钢琴吗?”

    “哪止啊,”程度在旁边嘻嘻哈哈地接话,“他跟夏冰一个钢琴班的,学了五六年了呢。”

    “那夏冰怎么没去?”王春暖低着声音问,夏冰和余峦就坐在房间另一头,被听到了确实不好。

    楚舒月便也压着声音道:“夏冰不学了呗,因为她时间有限,现在以舞蹈和画画为主,钢琴只能排后了。”

    王春暖远远地看了夏冰一眼,见她低头整理稿件,认真的神态更显脖颈修长,仪态优美。

    听着众人聊天,温以宁不由地凑到王春暖耳边道:“夏冰学姐好厉害哦,从小学这么多东西,学习还这么好。”

    王春暖笑了笑没有答话。

    众人在广播室里忙活了半天,却突然有人道门口有人要找夏冰,夏冰抬头便是一怔,其余众人也随之好奇起来。夏冰很快就走了出去,屋子里众人却窸窸窣窣起来。王春暖奇怪地看了眼众人,程羽笑嘻嘻地凑过来道:“又来了又来了。”

    王春暖拧眉:“什么来了?”

    楚舒月意味深长地一笑,程羽更加得意起来,卖够了关子才道出真相:“那男生都来好几回了,肯定是喜欢夏冰。”

    楚舒月轻笑,问程羽:“你怎么知道哦?”

    “我怎么不知道?”程羽反问,“听说那是九班的文艺委员,之前跟夏冰一起参加市里的国画比赛,夏冰第一他第二呢。”

    楚舒月道:“那也不能说明,人家就喜欢她啊。”

    程羽咋舌:“喜欢不喜欢,一眼就看出来了好嘛。”楚舒月不信,程羽就拉着她要去听墙角,楚舒月心里想去又怕尴尬,不知怎么又拉上了王春暖。

    王春暖不愿意:“我马上要回家了。”江豪会来接她的,不能让他干等着啊。

    程羽索性一把将她拉走,嘴里喃喃:“回家也不急这一会呀!”

    三人从办公室里溜出去,顺着二楼的楼梯走到办公楼后面的小花园。日色已然昏黄,老师们都下班了,小花园里一片暗青色,夏冰的脸在这样的背景中白得发光。

    程羽几人未免暴露,躲在楼梯口,听不太清楚那边的对话。但从肢体语言中可以看出,两人的对话似乎不怎么愉快。

    夏冰将双臂冷冷抱在身前道:“你不要再来了,你这样让我很头疼。”

    吴远微笑着道:“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你妈妈说你这几天生病了。”

    夏冰突然道:“吴远,你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

    吴远一愣:“怎么了?”

    “你这阵子一直变着法的各种帮我,你什么意思我心知肚明。”夏冰眉心微微蹙起,没什么耐心地道,“但是我这个人你也知道,我对那些谈情说爱的事情没有兴趣,我只想好好学习完成学业,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没有结果的事情上面。”

    吴远的脸色白了一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迟钝地哦了一声。

    到底也是喜欢自己的人,夏冰看他一脸失落,想想还是安慰了一下:“抱歉,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如果伤害到了你,我只能说抱歉。”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几人躲在围墙后面听墙角,程羽一副料到的口吻,“我早就看出来他们有奸情了。”

    楚舒月道:“这个吴远,难道不知道夏冰是个什么人吗,全校就没几个敢跟她表白的,他也真是有胆子。”

    王春暖皱了皱眉,轻声问:“什么人?”

    “她最讨厌学校里有人谈情说爱了,说是影响学习。”

    “人家可是要考名牌大学的呢,看不上我们学校这些人。可是就是这样送情书的还是一打接着一打……”程羽摇了摇头,遗憾地道,“像咱们这种,连一个仰慕者都没有,可人家呢,长得又美学习又好,哪能没有追求者呢?”

    程羽酸溜溜地道:“夏冰那是不愿意,她要是愿意,咱们学校的人还不是随便挑。”

    楚舒月笑着道:“哪有那么夸张?”

    “哪里没有了?我光是看她扔情书都好几回了呢。”

    ……

    江豪来接王春暖的时候,广播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程羽发现白宇把笔记本落在办公室了,让楚舒月给他带回去。楚舒月一边接过一边抬头看向门外,正好跟江豪打了个照面,她顿时尴尬起来。

    好学生们对江豪的偏见,不是一时半刻能消解的。

    事后程羽曾悄悄把王春暖拉到一边,问她:“你真的跟那个差生江豪在一起啊?”

    王春暖皱了皱眉:“你再这样说,我要跟你翻脸了。”

    程羽努努嘴:“啊真的啊?我听说他很坏的诶,你是怎么跟他搞到一起的啊?”

    知道程羽心直口快,却没有恶意,王春暖最终无奈地叹气道:“等我以后有空了再慢慢跟你说吧。”

    那晚夜色柔和,路灯下的行人聚集后又分开,学校门外的大道上晚风轻柔,樱花花瓣幽幽地从天上飘落人间。

    同样的巷口,清冷发白的灯光,一道身影从巷子里的水果铺里走出,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道低缓的声音。

    “梁敏。”王春暖道,尽管手里提着一袋子礼物,叫住她的时候她还是忐忑不安。

    梁敏皱了皱眉,回过头来,灯光下她的目光可见地凝了一下,随即讥讽地嘲笑开来。

    “找我干什么啊,年级第一?”

    王春暖嗫嚅着,半晌说不出话。梁敏很没耐心地表示要离开了,她才走上前去,小心地把手里地礼物递给她,几分讨好地道:“梁敏,我们和好吧,好吗?”

    梁敏愣了一下。

    王春暖道:“之前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我知道伤了你的心,可我真的是无心的。我真的很看重你,你能原谅我吗?”

    她一片赤诚地说出这些话,梁敏不由触动了一下。但她定然地看着她,却又毫不意外。她知道王春暖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坦白真诚,同时目标明确,行动力强。梁敏只是没想到,她还会来找自己。

    那些一同相处的快乐,明明都已时过境迁,无人在意了。

    “王春暖,你又来了是吧?”梁敏默了一会,并没有接过王春暖的礼物,她仍旧冷淡地看着她,眼中透出一片讽刺,“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了,但是那又怎么样?你是来跟我炫耀,你最终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还是觉得大结局了,所有事情都要圆满结束了?”

    王春暖心中一寒,接不上话。梁敏冷冷地道:“我说了,我没法跟你当朋友,因为我看不上你为人的所作作为,让我觉得憋屈恶心。对,你现在看着是不错,可是忘了当初是怎么哭得死去活来。我也不知道你是为了体现你的善良还是你的大度,对一个反复伤害你的人如此讨好,或许这对你而言你习以为常,但对不起我无法接受。”

    “你真的太没有骨气了,”梁敏一针见血地道,“说真的,如果你今天不来找我,我还会高看你一眼。可你现在的行为真的让我失望,别人越鄙视你,你越死皮赖脸地缠着对方。”

    梁敏哂笑:“我是不可能跟你和好的。”

    她扭头就走,背影潇洒,王暖提着礼物站在原地发呆,似乎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没事的。”江豪从大楼后面绕出来,把失神的她抱进怀里,安慰道,“都是我不好,别难过了。”

    “我知道。”王春暖抬头笑笑,笑容却并不走心。

    江豪则有点担心地皱起了眉头。

    几天后,有不认识的同学叫王春暖到学校后门的老房子旁,本来王春暖不认识那人,是有些忐忑的。但她想都到这时候了,全校没几个人不知道她是江豪的女朋友,大概也没人敢故意找她的麻烦。

    昨晚她跟江豪打了半小时的电话,他再次表示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让他很不开心。

    “你干脆跟你妈说清楚不就行了,什么年代了,还不准孩子谈恋爱。”

    王春暖想他是叛逆惯了,以为谁都跟他自己一样,一言不合就能跟父母动起手来,回头得跟他再好好说说。

    这样想着,已经在梧桐树下站住脚,看见等她的人是李小雅,她身边还有好几个女生,其中有一两个高个子,王春暖并不认识她们。

    几个人远远地笑闹着,李小雅虽然在人群里看上去漂亮娇气,周围几个女生却都对她和颜悦色极了。王春暖远远地走过去,李小雅看见了就友好地招手。

    ”晓晓,这里!“她回过头对旁边几个人道,”王春暖,你们都认识吧,她是我的好朋友。“

    周围人都笑了笑,有几个明显是不太乐意的,但也还是打了个招呼。有个叫林锦的女生冷笑了一声道:“能不知道吗?每天都跟江豪走在一起的呗。”

    王春暖走过去,李小雅搀住她的胳膊,笑着回头道:“嗨,你生江豪的气,也不必撒在她身上啊。再说今天是我叫你帮忙的,你可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发作啊。”

    林锦冷声道:”我知道,用你说。“

    王春暖这才懵然地问:“怎么回事?”

    李小雅笑着道:“有件事叫你去看看。”说着她做了个手势,几个人就往桐树后的一条路上走去,王春暖被动地跟着李小雅走过去,一群人三两步就走到了后门隔了两条路的一条死胡同里。胡同倒是很宽,但三面都是高墙,只要有人守住了胡同口,里面的人就怎么也走不出来。

    王春暖先看到一个女生拉着一个胖胖的女生走了进去,她的眉头不自觉地就跳了一下。李小雅和林锦很快也走过去。王春暖停顿了一下也跟过去,却发现除了最开始进去的那两个女生,其余众人都是一副不可善了的样子,堵在胡同口的两侧墙面上。

    李小雅和林锦站在胡同口,将那两个女生堵在了里面。

    ”梅子,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那个胖胖的女生回头看到被众人围堵的场面,顿时心慌不已,她是被她的好朋友梅子带过来的,事先并不知道过来要做什么。但是当看到林锦和她周围的几个高个子女生后,她已经预感到不对劲了。她下意识地四下望了望,还看到了一个意外的熟悉面孔,王春暖。

    被叫梅子的女生并没有回答她,反而悄悄地松开了她的手,低着头往林锦的方向走了两步,靠近人群的旁边。她低着头不看王榕的脸,只支吾了两句。”那个,林锦找你有事,你问她吧。“

    王榕的脸色霎时变了。

    王春暖事先并不知道林锦的身份,后来才知道她是尧都高中里女生中的大姐大,跟江豪算是一路人。当然她也是更后来才知道,林锦跟江豪也谈过一个多月的恋爱。

    王榕想跑,林锦旁边两个女生把她拉住,王榕使劲地挣扎,鉴于她是个胖子,周围两个女生虽然个子更高,也差点拉不住她。就是这时林锦突然走过去,一巴掌打在女生胖呼呼的脸上,啪一声和着怒骂:“你他妈安分点!“

    王榕脸上多了一个红手印,又被旁边几个人按着肩膀,立刻哭了出来:”你打我,我会告诉老师的。“

    林锦语气冷冰冰地威胁道:”你敢告诉老师,你就试试看。“

    这竟然是一个大型霸凌的现场,站在一旁的王春暖不由心惊不已。她扭头看看旁边站着的面无表情的李小雅,似乎对眼前这一幕并无不适。但王春暖却觉得难受极了,可能是因为曾经遭受过被人围堵的滋味,她看着动手打人的林锦觉得十分不适。

    ”我走了。“她站在李小雅身后,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这种事她一点也不想参与,即便是李小雅叫她,也不过是看在江豪的面子上才说上两句话。至于林锦想干什么,她不想知道,也不想管。

    李小雅却意外地回过头来,拉住她道:”哎,别走啊。“她道,”今天这可都是为了你啊,你走了我们搞什么?“

    王春暖皱了皱眉:”什么?“

    李小雅向着里面努努嘴:”你不记得她吗?“她压低声音道,”当初造谣说江豪跟你上床的,就是她。“

    王春暖瞬间心头一冷。她记得当初跟江豪分手后,在餐厅里被人嘲笑的场景。无缘无故的,周围人就认定她跟江豪发生过关系,当时的确令她心里痛苦难捱,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始作俑者。王春暖不由得多看了那个女生两眼,这一看她的眼眸却慢慢闪了一下——

    这个人,她认识。

    当初江豪跟五班的齐佩瑶在一起时,她时常站在五班门口伤心,却总是会遇见王榕从五班教室里走出来。那时她就发现,周围人都避如蛇蝎一般地疏远着这个胖女生。彼时王春暖还对她感到同情和抱歉,却没想到她竟然会造这种谣言。问题是,她跟自己根本就无仇无怨啊。

    林锦已经在冷冷地逼问了:”你为什么造谣啊?“

    王榕却怎么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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