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六十)

    时间一晃眼来到了第二天早上。

    在江豪醒来之前,王春暖先去一楼大厅付了住院费,回来却发现江豪已经起来了,他穿着医院的一次性拖鞋,扶着床沿略显吃力地站着。

    王春暖跑过去扶他:“你起来干什么,头不疼了啊?”她强行把虚弱的江豪推回了床上,完全罔顾他本人的意愿。

    江豪哭笑不得,看她在床边趴了一晚上,明明脸上还有疲惫之色,动起手来却是雷霆风云,完全不像没休息好的样子。

    江豪还要固执地站起身,王春暖又把他推回去,江豪失笑地看着她像个监护员一样:“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王春暖说:“你好好休息就行了,不要乱折腾。”

    江豪说:“我要上厕所。”

    王春暖:……

    但是她又眨了眨眼,手绕过他的小臂把他搀起来:“我陪你过去。”

    江豪:……

    王春暖抬头看他:“你一会在路上昏倒怎么办?”

    江豪无奈:“就这么两步路,我就能昏倒了?”

    王春暖完全理直气壮的语气:“昨晚我把你送到医院,你连两步路都走不了。”

    江豪没办法,只能道:“我保证我不会昏倒,你就不要跟着我了。”

    王春暖不愿意,江豪有些崩溃的无奈:“我去上厕所,你是要站在外面听吗?”

    王春暖总算放他一个人走了,她在病房里收整了一下床铺,刚想着要不要下楼去给他买点吃的,江豪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王春暖看到一个陌生的来电号码,跟昨晚打来的不是同一个。

    江豪人还没有回来,手机铃声顽固不休地响着,王春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一串数字,渐渐地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昨晚他说的那句话,应该不是她幻听吧。

    王春暖想,他的确是说了,以后他的电话,她都可以接。

    他都说了,那她接一下应该也不会怎么样。何况再不接那边可能要挂断了,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王春暖拿过手机就按了接听键,放在了耳边。

    “江豪?”

    那边传来的竟然是个清脆女声。

    王春暖的心一下就沉了下来。

    “……他不在。”王春暖道。

    那边的女生立刻警觉起来,强势试探的语气:“你是谁啊?为什么拿着他的手机?”

    王春暖说不出来,沉默着没有回答。

    女生问不出话,遂换了个问题:“江豪人呢,你让他接电话。”

    “他去上厕所了。”

    女生似乎很惊讶:“上厕所?”她继续问道,“你们现在在哪?”

    女生一副刨根问底的口吻,王春暖心里复杂地不想说,但是又觉得没有理由,犹豫了一下才道:“医院。”

    女生很紧张,连声问:“谁病了啊?江豪病了啊?”

    “嗯。”

    “他怎么了?”

    “肠胃炎,还发烧了……”

    ……

    江豪一回来就看见王春暖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转身坐回到床上。王春暖站起身道:“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了,是个女生。”她低着声音说,说完也不等江豪说话,“我去楼下给你买点粥。”直接就走了。

    江豪一头雾水,女生,什么女生。他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这不是李小雅吗?

    反拨回去,那边立刻就接通了。

    “李小雅,你打电话干什么?”

    李小雅道:“你怎么回事啊?我听贺翔宇说你被退学了,你真的为了那个王春暖打人了啊?”

    江豪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别问。”

    李小雅嘿了一声,立刻就好奇了起来:“哇塞,你这么喜欢她啊?你快跟我说说,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江豪直接把电话给摁断了。

    嘟嘟的忙音传来,那边李小雅气闷地对着手机骂:“混蛋,脾气这么差,谁理你!”这么想着她又缩着腿在椅子上转了转,想到刚才电话里那个女生的声音,突然开心起来:“我说这么熟,那不就是王春暖的声音嘛!”

    李小雅顿时精神百倍起来,从柜子里拿出衣服就开始换装。

    江豪你个死傲娇,以为你不说老娘就不知道了吗?

    这边,王春暖看着江豪没什么胃口地吃了早餐,沉默地穿上外套准备离开。江豪一抬头看她要走,慢了一步问了一句:“你去哪?”

    “上学。”王春暖平静地道,“快迟到了,我还得回家一趟。”

    “哦。”江豪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还以为她会一直陪在这呢。

    王春暖拉好上衣拉链,回头平静地看他:“我晚上再来看你。”

    江豪也点头:“嗯。”

    王春暖就这么扭头走了。

    江豪仰头倒在被子上。

    她要上学,他不用上学。她又不会因为他病了就不去了,但是他被退学了想去也去不了。等他病好了还是得走,就算他不想走又能怎么样。

    “唉……”最终他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王春暖走了,天色也越来越亮,病房外更加吵杂起来,又变成了江豪熟悉的那个医院。过不一会医生来看他,江豪问起住院费的事情,医生就说王春暖已经帮他付了。

    “你们两个真的不是男女朋友啊,”医生一边给江豪听胸腔一边道,“昨晚你高烧她可急坏了。”

    “额……”江豪不知道该怎么说,护士却也调着点滴对他道,“那小姑娘对你挺好的,你发烧那会她半小时就跑来喊我一次,我都跟她说了没事她还不放心,姐姐长姐姐短地说麻烦我了……”

    护士给他扎了针后就离开了,江豪躺在床上看点滴往下掉。其实昨晚的事情他有模糊的印象,恍惚中总感觉有个人的影子在眼前晃,每当他疼得厉害,那个影子就会靠过来,挡住过分刺眼的灯光。

    他的确因此安心不少,后来就昏沉地睡了过去。

    但是现在她走了,医院似乎又变得不可容忍起来。

    这些惨白的装饰,难闻的气味,跟她怀里那淡淡的香气对比鲜明,他渐渐后悔刚才怎么就让她走了。

    点滴打了一个多小时,江豪又昏昏地闭眼躺了许久,直到护士来把针头拔了,江豪就接到江宏业的电话。说昨晚找他他不在,现在他自己亲自过来带他回去,让江豪不管人在哪晃荡,现在立刻回公寓。

    江宏业完全没听出儿子有气无力的答应声,还以为他刚刚睡醒,对着电话又是一顿狂骂。江豪也不多说,挂了电话就下床换衣服。出病房的时候护士还赶过来问他:“哎你这是去哪?”

    “退院。”

    护士目瞪口呆:“你还没好呢。”

    江豪笑了笑:“我知道。”

    拿着退院单据在收费处退了剩下的钱,江豪把钱折好放进上衣口袋。他这一走,连把钱还给她的机会也没了。江豪想,干脆之后让贺翔宇替自己还了吧,他不想欠着她什么。

    一切都解决了。

    江豪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地踱步出了一楼大厅。

    医院外面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的人,或是惆怅或是紧张,因为大大小小的病都往医院赶,而他也只不过是这匆忙人流中的一个罢了。面对着潮水般的人群,似乎他自己的悲喜已经不那么重要了,离别让一切都变得平淡,只余下淡淡的悲伤在心头盘旋。

    江豪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额头,快步走出了医院大门。

    医院外面一道栏杆外,是专门给病人打车用的通道。此刻一排出租车排队等着乘客,前面两个病人正在依次家人的陪同下坐上车,江豪耐心等着出租车都开走,他也招手拦下一辆。都拉开了车门,要坐进去的时候他却抬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念头,毕竟街上只有光秃秃的行道树——

    他立时就不能动了。

    王春暖正在长街对面,站得端正地看着他。

    “还走不走啊?”江豪半天没有动作,出租车司机开口催促道。

    江豪没说话,只是把车门关上,然后转身退回了路边,给下一个病人让开了位置。

    “真是奇怪。”司机师傅嘟囔。

    “……”

    王春暖从人行横道上慢慢走过来,很快走到江豪身前,抬头无声地看着他。她换了一身衣服,似乎是回去洗过澡了,长发些微凌乱地披在肩上。

    “你去哪?”她问他。

    江豪心如潮涌,咽了咽嗓子道:“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上学了吗?”

    “我请假了。”王春暖说,不肯罢休地问,“你为什么不在医院好好躺着?”

    江豪眨了眨眼,也不打算再瞒她:“我要走了。”

    “去哪?”

    “跟我爸回市里。”

    “不回来了吗?”

    “应该是。”

    王春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他看。

    良久后——

    江豪:哎哎,哭什么……

    哭什么啊,他一边劝抹眼泪的王春暖一边想,这个女生真是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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