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五十四)

    梁敏本来靠着墙发呆,闻声抬头,顿时嫌恶地冷笑:“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她直起身,似乎一秒也不能跟他共处,迈着步子擦过他往外走。贺翔宇沉着脸,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带了回来。

    “你还没听我说的是什么。”

    “放手。”梁敏抬头回视他,神色俱是不屑。

    “放手,听到了吗?”面对贺翔宇阴沉如墨的神色,梁敏针锋相对,语气寒凉,“你再不放手,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些什么。”

    她看着他,嘴角浮起一丝轻蔑:“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是个疯子。”

    贺翔宇总算松开了手,梁敏晃了晃胳膊,冷笑一声就往外走去。

    “我跟你们这些人无话可说,离我远点。”她说,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走廊上只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梁敏走出寂静的走廊,转过拐角,突然停步靠在了墙边。她闭上眼,似乎有些疲累。从里面上厕所的邱雨慢吞吞地跑出来,看到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的贺翔宇时还有些意外。

    “梁敏,你怎么啦?”出来后看见梁敏竟然靠着墙休息,邱雨十分意外,“怎么靠在这里啊?不舒服吗?”

    梁敏睁开眼,摇了摇头:“没事。”

    邱雨认真地看了看她,有些担心:“到底怎么了啊?为什么你眼睛红红的?”

    梁敏轻笑了笑:“没事,风吹的。走吧。”她说。

    邱雨点了点头,两人就拿了热水房门口的水瓶,依次走远了。

    水声渐弱,贺翔宇跟着走出来,看着拐角处地上的一滩水迹,惆怅地按住了双眼。

    “靠……”

    记得那还是高一的时候,那时候江豪还在假意追求王春暖。晚饭后,贺翔宇回到教室里,随意地坐在教室第二排的梁敏旁边。梁敏抬头一看是他,顿时没好气地踢了桌子一脚。

    “不要老是摔凳子踢椅子撒气,我也不是很想跟你坐在一起。”贺翔宇有点累,趴在桌子上闭眼养神。

    梁敏侧过身子咬牙:“那后面那么多座位呢,你就不能挑个桌子底下坐着?”

    贺翔宇闭着眼:“那我可坐不下去,你这个身板倒是可以。”

    梁敏阴阳怪气地道:“哎哟这我可不行,睡觉睡到桌子底下的可不知道是哪位,这么光荣的事迹没几个人学得来。”

    贺翔宇半睁开眼盯着梁敏看了一眼,片刻后道:“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吵。”

    梁敏恨恨:“不是你惹我在先,谁他妈愿意跟你吵啊?以为我吃多了盐咸得慌啊,搞笑。”

    贺翔宇闭着眼轻笑了一声。

    梁敏光火:“笑什么啊?!”

    贺翔宇却睁开眼爬起来,侧头看着梁敏道:“梁敏,你挺厉害的。”

    梁敏眯了眯眼:“……哈?”

    贺翔宇接着道:“可惜学校不考骂人,不然你肯定是第一名。”

    梁敏怒了:“你他妈什么意思啊?”

    贺翔宇皱眉:“嘿夸你你还要生气,你这个人真是……”

    梁敏道:“你那是夸人吗?!勾践的嘴都没有你贱。”

    “好了好了打住。”贺翔宇道,“喊得我头疼,我要睡会。”他又趴回了桌子上,任梁敏再说什么也不反应了。梁敏气呼呼地转回身写作业,刚写了两个字突然听他道:“这么凶,以后谁要你。”

    梁敏:……

    “要你管啊?!”

    王春暖算是彻底被江豪无视了,可能她真是把他逼得没办法了,江豪直接对她进行了冷处理。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他一律当作没看见没听见,就连她挂在他公寓把手上的袋子他也不扔了,就任由那个袋子那么挂着,他反正是一下也不碰。

    王春暖自己也头疼,担心一不小心真的把他逼跑了,自己也不敢再多做什么。江豪不跟她说话她也识趣地不往他跟前凑,每天沉默着收个物理作业就走了,一群人像互不相识一样有条不紊地生活着。

    但就是这样,江豪阴沉的脸色也没有好转。不仅如此,一贯江豪生气,每次都能帮着把他劝回来的贺翔宇也死气沉沉的。两个人一到上课就一起打瞌睡发呆,下课要么就是睡觉要么就是打手机游戏。江豪把手机上一个逃亡游戏玩到五千分还在刷,看得眼花缭乱的许凡不住地叹气。

    几个人跟快散伙似的这么过了几天,陈斌已经在教室前排开始强调期末考试了。这一考试郭黎更是来劲了,不仅王春暖那里他跑得更勤了,还跟陈斌来了个促膝长谈,这可把许凡的肺没气炸了。

    郭黎回来后他直接把人叫到了教室外面。

    “你他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两个人站在教室外面的寒风里,许凡烦躁地挠了一把头,“王春暖是江豪的人啊,你在这瞎掺和什么啊!”

    “谁说她是江豪的人了,”郭黎听了却不认可,反而看着许凡反问,“这么久了江豪承认过吗?”

    许凡有点火:“卧槽,她追江豪这么久了,不是江豪的人?你瞎啊?”

    “这不是还没追上吗?”郭黎平淡地眨眼,“我觉得既然江豪可以,我也能行。”

    许凡一口气就这么堵在嗓子眼,半会儿才压着声,耐着性子道:“他们两个就差临门一脚了!再说你他妈眼里还有没有兄弟啊?为了个女的你要跟江豪翻脸啊?”

    没想到郭黎却道:“翻脸就翻脸啊,反正我也看不惯他。他以为他是谁啊,谁都要听他的话啊。”

    许凡一听怒了,抓住郭黎的衣领差点打下去:“你他妈……”

    郭黎却懒懒散散地看着他笑:“你打啊,打了我就不欠他什么了。”

    许凡那一拳最终是没有打下去。

    江豪闷声不响地把逃亡游戏打到了六千分。

    他跟王春暖一句话也不说,不看她也不说她,她走过来也全把她当空气人。反观郭黎则跟她有来有往地闲话不尽,时间一久叶逸也看出不对来,许凡这才告诉他原委,叶逸听了也一下头胀了。

    “这不是胡搅嘛?!”叶逸立刻就拍了桌子。

    难怪江豪这几天跟雷云一样,一碰就炸,这个郭黎真是能搞事。但是这么想的瞬间他转念想了想,又觉得江豪真是该。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那小子还这么沉得住气,要真被郭黎截胡了,还不是他自作自受。

    郭黎还不满意,过了两天直接申请换了座位,陈斌十分满意他这个好学的态度,直接就把他从教室最后一排调在了王春暖的座位后面。这下可好,两个人下课就在那交头接耳,上课就你来我往地传纸条,叶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说郭黎不是故意的他是一点也不信,这小子认真起来倒真是有些吓人得可怕。

    “你干嘛要这样呢?”某节课间,王春暖跟郭黎靠在教室外的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

    郭黎微微一笑:“我怎么样了?”

    “你在帮我吗?”王春暖侧头看着他,温柔而怅然地一笑,“这样是不管用的。”

    郭黎却看着她,认真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想,我就不能是为了我自己吗?”

    王春暖把手伸出来抓在栏杆上,用力地一捏一放:“江豪对你不重要吗,你这么做,就不怕寒他的心吗?”

    郭黎沉吟不语,半晌后他道:“我也想同时得到两个,但是得不到的话,只能放弃一个了,你说对吧?”

    “所以你就理所应当地放弃了他?”王春暖反问。

    郭黎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你跟他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王春暖又问。这似乎触及了郭黎的记忆深处,他的目光变得悠长,远远地向天尽头的白云投去。

    “你知道有那种人,并不是不愿意学习,而是不管怎么样都学不会。”郭黎慢慢地道。

    “嗯,我知道。”王春暖点头。

    郭黎回头看了看她,坦白心迹:“我就是那样的人。”

    面对着沉静温婉的王春暖,他娓娓道来。

    “初中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不管怎么也听不懂老师讲课,每次考试都是班级最后几名。”他笑了笑,“那时候在班里就是个透明人,也没什么存在感。所以那时候为了让别人注意到我,我就在班里当了一个又重要又不重要的职务。”

    “什么?”

    “开门的。”

    王春暖没有说话,半晌后她才嗯了一声。

    郭黎接着道:“为了能每天第一个来学校,我天不亮就要起床。那时候我家离学校其实挺远的,所以我要再比别人早起半小时,到了冬天常常是顶着月亮来的。”

    “虽然这样挺折腾的吧,但我那时候还是因为能给班级开门挺开心的。因为等到成绩考不好的时候,我起码能告诉自己,我在班里还是有重要作用的,要是没有我每天第一个开门,大家就会进不了教室,那就会非常麻烦。”

    “是啊。”王春暖点点头,“对。”很多平时被大家忽略的人,其实对众人的生活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默默地为别人付出了很多。

    “但是,后来一件事打消了我这个想法。”郭黎回头看看王春暖,王春暖睁着疑惑的眼睛反问他,郭黎就长叹一声道,“有一天,我把钥匙给弄丢了。”

    王春暖“啊”了一声。

    “那天所有人都被关在教室外面,又是冬天,刮风下雪,把大家都冻坏了。后来我还是没找到钥匙,校卫就把门给砸开了。其实那天我发现钥匙不见了,还返回去找了好几遍,但是都没找到。回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我不停地跟老师和同学道歉,但是没有人理我。他们一整天都在怪我,说我连个钥匙都看不住,还能做什么。”

    “我心想不是这样的,还想去找班主任解释。结果校卫给班上换了新锁以后,班主任就没再让我拿钥匙了。”

    “然后呢?”王春暖突然很替郭黎难过。

    “哪有什么然后啊!”郭黎笑了笑,回头状若轻松地看着王春暖,“然后我就被大家遗忘了啊!”

    “我又没有什么特长,学习也总是拖班级后腿,那时候我还长得矮,所以渐渐地又变成了透明人。”

    “可是这跟江豪有什么关系呢?”王春暖皱了皱眉,她并不是有心去问令他难过的往事的。

    “当然有关系了。”郭黎回头看着她道,“你不知道透明人是最容易被人欺负的吗?可能是因为一些言语上的误会,我被我们班那几个人围起来。当时差点就被揍了一顿,结果就被江豪给拦住了。”

    郭黎摇了摇头,回忆起往事仿佛也觉得好笑。

    郭黎说:“你没见过江豪打架,那可真是不要命的打法。虽说早知道他能打吧,可我们班那是三个人,他一个人打三个,你就知道他被打得多惨了。”

    “可是他还是打赢了。”王春暖说,心底不觉微微抽疼。

    郭黎点点头:“对。”

    “那几个人一下就被打怕了,”郭黎摇了摇头,似乎是慨叹,“哪有不怕的呢,他打架就是那种,哪怕满头都是血,只要不倒下昏过去,说什么也会多打别人一拳。”

    “因为这件事,我就跟江豪认识了。他这个人一直就很嚣张,把那三个人打了还要跑去威胁人家,说我是他的好兄弟,再打我就要弄死人家。”

    郭黎苦笑着摇头:“我哪里是他什么好兄弟,但是他都这么说了,我能不照做吗?那之后我就开始跟他们一起打球,又被江豪带到网吧玩游戏,慢慢地就这么熟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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