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三十八)

    一直担心江豪罚站会不会被冻着,王春暖没料到自己反倒先中招了。这天晚上她洗完澡,窗户没关紧吹了两分钟的冷风,晚上嗓子就灼痛起来。第二天早上喉咙干疼难耐,喝再多水也没用,她开不了嗓,说话必须降低分贝压着气息才能出声。

    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对面,她看见了站在大雪里等人的江豪,叶逸和许凡从那边走过来,几个人都没打伞,帽子上落了一片白。叶逸看见了王春暖,停下来等她,王春暖戴着手套,打着格子面的雨伞,走近了看见江豪转过头来看她,就摘下口罩,鼓着脸对他笑了笑。

    叶逸说:“好巧。”

    王春暖点点头。

    叶逸又说:“你今天怎么穿这么多?”

    王春暖说:“感冒了。”她一出口众人才听出她的嗓音嘶哑,说话细弱无力,整个人的精神气瞬间都降下去一大截。

    叶逸又问:“没事吧?”

    王春暖摇了摇头,江豪却突然开口道:“想开了?”

    王春暖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今天早上并没有如常把早点挂在他公寓的门把手上。一方面是因为她怕感冒传染给他,另一方面是她确实觉得,生病削弱了她的战斗力,她有些提不起劲。

    偶尔就放松一下好了。王春暖这么想着,就给自己放了个假,却没想到江豪会认为这是她要放弃的信号。于是她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怕把感冒传染给你。”

    江豪听了非常失望,他看着她道:“那我希望你的感冒永远也不要好。”

    王春暖笑了笑,知道他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她也不恼。她重新戴上口罩,在叶逸的拜拜声中撑着伞先走了。

    身后许凡颇为奇怪地问叶逸:“你干嘛对她那么好啊?”

    叶逸反问:“我对她好吗?”他看了看江豪,“也没有吧,只是对比之下显得好。”

    许凡:……

    后来王春暖常常想起这一天,想起这一天纷扬飘落的雪花,想起她上课时望着窗外心不在焉的走神,想起江豪在校门口对她说的那句,“我希望你的感冒永远不会好”。

    他真的有那么讨厌自己吗?王春暖想,讨厌到希望她死掉。

    大概不会吧,她又想,江豪这个人就是嘴硬。

    江豪依然在外面罚站,贺翔宇却没有来上学,没人愿意去问陈斌怎么回事,但是打电话给贺翔宇却没人接。王春暖只好在叶逸的嘱托下去问了陈斌。陈斌却没回答她,只说:“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感冒了就多喝水,晚上早点回家好好休息。”

    王春暖只好带着空白的情报回到了教室。

    贺翔宇到底怎么了呢?王春暖在思考。但是那天的事情出奇地多。

    下午她先去帮物理老师批改试卷,回来又被张丽平叫到办公室改文章。张丽平又不知道从哪找来几本大部头的书给她,还让她把上次的心得报告快点拿给她。

    王春暖只好回去整理,把差落的几百字补全,页面整理好交给张丽平。这一来一回再加上写当天的作业,帮同桌当值日生等等诸事,干完的时候天已经黑得没边了。

    周五晚上的九点。

    王春暖觉得太晚了,锁了门顶着风往回走。雪已经停了,薄薄的一层白铺在地面上,盖住了某些不能见人的黑暗。她书包里背着三本太厚的书,加上感冒体虚,走得很吃力。混混沌沌地走到每天往返的路上,橘黄色的灯光从路这头照到那头,冷空气在路灯下幽幽地漂浮。

    平时这里往来的人很多,但今天又是雪天又是周五,大约市民都早早回去,钻在被窝里看电视,这条并不窄的路上竟然没什么人。

    王春暖没留心,拿着伞闷头往前走,又把书包往肩膀上提了提。

    然后那四个人就像是凭空跳出来一样,从前后左右都走了过来。都是二十来岁的小混混,外套敞穿走过来,路线目标明显是她。王春暖心头一惊,想回头时后面也有人走了过来。

    她下意识就靠在了墙边,防备地把书包抱在怀里,路上依然灯光明亮,周围除了这四个人却别无他人。寒风徐徐地吹过,王春暖的脸颊因为紧张飞速烧红了。

    “小妹妹。”四个人把王春暖围在墙边,有一人站了出来,他背梳黄发,细长的眼睛眯起,不怀好意地笑着。

    “有事吗?”她强打精神问,出口才发现嗓音颤抖得很,虚弱而沙哑,明显的外强中干。她又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掉在墙根花枝的阴影里。

    黄毛在她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另外三个人袖手而站。

    “听说你很凶啊。”黄毛说。他折下一根长长的枯枝,一点点把枝干掰成小段扔在地上。

    “没……没有。”王春暖很怕,这些人不知道是哪来的,她近来总是会遭到奇怪的针对。

    黄毛笑了:“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啊,你男朋友不是江豪吗,你不是借着他的名气很威风吗,怎么又说没有了?”

    “我跟他没关系。”面对黄毛的威胁,王春暖强自镇定地解释,“我只是……我只是……在追他,他没有答应。”

    “他没答应啊……”黄毛意味深长地挑眉,把一小段残枝扔在她书包上,陡然严厉,“没答应你她妈还敢这么嚣张!”

    王春暖抖得厉害,她扬起头看向远处,想找个空子跑开,刚晃了一下身子,就被一个男的一把拉了回来。

    “跑什么!”他骂道。

    王春暖抖索着从口袋里取出身上的零钱,书包差点因此掉在地上,她把钱递给那个黄毛,惊慌地道:“给……给你钱,放我走吧,好吗?”

    黄毛“哦哟”一声:“还挺上道。”他笑着说,拿了王春暖的钱却不放她走,两相掰扯了几下又把王春暖拉到了墙角。

    “知道做错什么了吗?”黄毛扯着她的胳膊问。

    王春暖闷声摇头:“不……不知道。”

    黄毛狠狠地戳她的额头:“因为你他妈玩我弟兄。”

    他一连戳了三下,王春暖的额头红了一片。她恍惚地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黄毛骂道:“你他妈说大话的时候怎么就知道了?还他妈找老师,使阴招啊?你他妈还挺有心计啊!”黄毛又把一段树枝砸在她头上,好在枯枝柔软,顺着她的头发掉在了地上。

    王春暖才知道他说的是周正。

    “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弟兄。”王春暖低着头说,风从她的衣领钻进去,冷得她缩了缩脖子。

    “你当然不知道,你知道你能那么嚣张?”黄毛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星子,转回头看王春暖,半截枯枝打在她脖子上,边打边道,“学生,就要好好学习。特别是女学生,没事别他妈多管闲事。还学人搞事,你他妈除了告老师还有什么能耐?搞人也他妈不分对象啊?”

    王春暖哽咽着说:“我没搞他,是他……他先搞我的。”是周正先把水淋在她头上,所以她才用了点办法,而且她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回报,她才是全程吃亏的那个。

    黄毛听后却暴怒:“他搞你你他妈就忍着!谁让你没事跟江豪搞在一起啊?你他妈好好学习追什么男人!”他突然伸出手去拉王春暖的背包,王春暖不松手,他就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松手,听见了吗?”

    王春暖只得松开手,眼看着黄毛跟另一个人把她的书包拉开,把里面一半的书哗啦啦倒出一半,又随意翻了翻,相视一笑:“还他妈是个好学生。”

    王春暖看着遭殃的书包,担心地服了软:“大……大哥,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嚣张了,我……我去给周正赔礼道歉,你……你放我走吧。”

    黄毛听了这话眼睛一睁,转回头来一笑:“哎哟,说你他妈上道你还真上道,”他把手里的书往地上一扔,正面看向王春暖,“这就对了嘛小妹妹,知错能改,为时不晚,你只要乖乖的,就不会有麻烦。知道了吗?”

    王春暖听出他语气松动,内心十分激动,连忙抬起头,真诚地看着他:“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再不得罪人了。”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红着眼,低眉顺目诚惶诚恐,泛红的双颊衬托在纯白色的大衣毛领上,反衬出一股楚楚可怜的颜色差。

    黄毛突然变了眼神,好像才看清她的正脸似的,啧了一声对旁边的人道:“……这个狗日的江豪眼光是真他妈好,马子一个比一个好看,这个长得不怎么样,皮肤倒是白得很……”

    另一个道:“你别再提江豪了,他要不是仗着有钱认识了几个人,敢这么嚣张啊?”

    “生什么气。”黄毛邪笑着,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突然伸手过来捏住了王春暖的下巴,“这个妹妹就不错啊……”

    他扭曲谄笑的表情令王春暖陡生一股恶心,她猛然退后一步,反射性地把那只伸过来碰她的手打开。

    “别碰我!”她大声说。

    黄毛脸色顷刻一变,没料到她突然跟炸毛一样反抗起来。他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黑着脸又去捏她的下巴,王春暖伸出手奋力地抵挡,挣扎之下对方越来越用劲,王春暖害怕得脊背发凉,一股热劲冲上脑门,狠狠一掌挥出去——

    “啪”一声就打了黄毛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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