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三十一)

    hifive是个离学校不远的娱乐厅,一楼经营食品,二楼则是标准的卡拉ok的设计,纸醉金迷的灯光配上此消彼长的唱k声,来这里的人都是消遣的,附近不远就是网吧和游戏厅,算是吃喝玩乐一条街了。王春暖进hifive转了一圈,隔着包间的门没听出江豪等人在哪,于是回到了一楼大厅,坐在等候区看书。

    一转眼过了快两个小时,她看书看得都累了,楼上的人还没有下来。这时候一楼的服务人员过来,说他们一层要关门了。王春暖问二楼的人还没下来怎么办,服务员告诉她这里上下分层的,一楼关了以后他们会从外面的电梯门下来。

    王春暖只好走出店门,站在外面清测测的路灯灯光下看书。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街上霓虹闪烁行人稀少,一阵阵寒风卷着枯叶过境。王春暖看了一会书觉得眼睛疼,江豪还没从店里出来,她就裹着衣服坐在路边等。

    平时这个点,她该上床睡觉了。

    看着时间的指针一点点移动,王春暖坐在街边台阶上一等再等。

    路旁的行人越来越少,深秋初冬的天,到了夜里更冷,寒风里大家都缩着脖子急着回家。独有她不知道为了什么坐在这里,等着一个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

    王春暖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忙碌就是有这点不好,不能停下来,因为仔细思考就经不起推敲,如果从源头就错了,那么后面做再多也会让人怀疑是错误。坚持这么久,在冬日寒风凛冽的夜里,王春暖突然感觉到彻底的疲累。

    响在耳边的仿佛是来自所有人的一句句不解:“何必呢?”“为什么?”

    一直以来她忽视周围人的声音,但到了现在她突然也想这么问自己。翻出来江豪的恶言恶语,她自己真的不觉得刺耳难过吗?而真的要跟他这么拉扯下去吗?坚持多久是个头呢?

    快一学期了吧,一点进展也没有。这时候是不是,放弃之前所做的,转头离开会更好呢?

    可是,放弃的话就意味着,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打了水漂,这不就是公然承认自己是个笑话吗?

    前后都是两难,王春暖惆怅地叹了口气。

    她随意地把手放进口袋,却摸到了郭莹的铅笔刀。她看了看小朋友天真烂漫的杰作,反差之下那种疲累更加强烈。不由得她就把铅笔刀握在两手之间,闭上眼睛喃喃:“怎么办郭莹,我快坚持不下去了,怎么办?”

    大概是图一回放肆,江豪把自己灌了个醉。反正哪里都看不到希望,干脆就在当下彻底地放肆。他是没人管束的日子过久了,到了现在,被管他就反感,不管他就堕落,嬉皮笑脸游戏人间,落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江豪自己也不在意,用他的话来说,想那么多干什么,想得越多越难受,不如能爽一时是一时。

    等他跟众人从hifive出来时,他其实已经喝吐了两波。看上去人高马大毫发无损,实则脚底打滑头昏脑胀,看人都是重影。死撑是一种能力,清醒时死撑的人们叫他强者,喝醉了还死撑的只能叫他死心眼。

    江豪从空调暖风的ktv房出来,街上的冷空气一吹一激,他整个人立刻清醒了不少,眼前明亮了几分钟。这几分钟足够他叫来出租车,把几个玩得走不动路的人送回去。

    贺翔宇几个人从发现江豪喝多了时就很克制地没再动酒瓶,这会儿反倒是所有人里最清醒的,陪着江豪把人送走。叶逸家里跟江豪顺路,就让大家先回去,他自己送江豪回家。

    江豪听了还指着他骂:“谁他妈要你送,老子清醒得很。”

    叶逸就回骂道:“我他妈也不想送你,要不是回家跟你一条道,谁他妈管你。”

    江豪听完就摆了摆手,跟众人说拜拜,自己先行大步往锦平路去。叶逸忙跟上去,他心里其实还是担心的。江豪这个人他比谁都清楚,死鸭子嘴硬,心里有什么从来不说,憋死也要立个人形象标签。

    江豪一开始还真没什么事,除了脸色发红,眼神有点飘以外,跟叶逸边走边聊,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跟叶逸一起走着,转了个弯,路那边的街沿上灯光下模糊站着个人,江豪认真看了两眼才认出来,立刻骂骂咧咧:“我靠,怎么又是她。”

    叶逸乐了,跟王春暖相向而行,在江豪前面跟她说上了话,一脸惊喜:“王春暖!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啊?”

    王春暖笑了笑,她被风吹得有点冷,脸色有点发白。金桔色的路灯灯光里,她说话温声细气的,就像ktv房里的暖风一样。

    “我在等江豪,他今天过生日,我还没送他礼物。”

    叶逸听了就笑,凑近她压低声音说:“那你真赶巧了,江豪喝多了,正好需要人照顾。”

    王春暖震惊,侧身看了看慢慢走上来的江豪,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除了走路时步子慢了点。

    “你他妈到底要缠我缠到什么时候?”王春暖一对上他,他不到一秒就开始骂人,脱口而出的气息里带着浓重的酒味,王春暖这才确信他是喝多了。

    叶逸在路灯灯柱下靠着,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他双手环抱嘴角含笑,像看戏一样远望着两个人,丝毫没有当电灯泡的意思。

    王春暖压根不听江豪说了什么,反正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听多了也就腻了,她取出包里的蛋糕小盒子,递给他之前犹豫了一下:“你今天能不能不要再摔东西了,好歹也是你的生日。”

    江豪说:“我他妈生日摔不摔东西你管得着吗?你不给我送东西我就不摔了啊!”

    王春暖看着他说:“浪费粮食虽说事小,摔生日礼物却不是个好兆头。”言毕她就把礼盒送到了江豪面前,江豪丝毫也没有犹豫接过来就往地上一砸。

    “开心吧?”他勾唇一笑,和着酒气邪气至极。

    王春暖侧头看向一地的狼藉,初时一时间有些呆滞,过了几秒她缓过劲来,有些认命地擦了把额头,然后跟以往一样,蹲下身去捡被摔得变形的蛋糕盒。

    江豪看也不看她就往前走,叶逸一看这边闹完了,匆忙跑过去跟王春暖说了句再见,又追上气冲冲顶着冷空气往前走的江豪。

    “我还以为你生日怎么也会对她温柔一点,你小子可真是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江豪一开始走得很快,慢慢地步子就慢了下来。

    江豪瞪了他一眼,眼睛里冷光嗖嗖:“你想怜香惜玉你就自己去,我不拦着你。”

    叶逸连忙举手投降,一副惊怕的模样:“惹不起惹不起,你们这种不磕死对方不罢休的,我们普通人完全应付不了。也就你们两个天生一对,能受得了彼此,所以你们就互相折磨好了,不要残害其他人。”

    “去你妈的天生一对……”话还没说完,江豪胃里突然一阵翻涌,他没走出去两步就不受控制地栽倒在路旁的植被丛里,又是咳又是呕地折腾了一路。

    叶逸一直把江豪送到青花小区b楼里,上台阶的时候江豪坚持自己已经清醒了,让叶逸不要再送了。叶逸一再确认他的情况,想着到他家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于是就在楼下跟江豪道别离开了。

    而江豪的坚持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清醒了,事实是因为他很别扭地不想让别人进自己家,即便那个人是跟他关系很铁的叶逸。

    在江豪看来,他的屋子,是用来给他一个人窝的。他在自己的屋子里,怎么折腾喘息呻/吟都随便他,但是让别人知道就不好了。

    江豪挣扎着爬到了七楼,在走廊里明暗闪烁的灯光里磕磕绊绊地走着,在离家门口四步之遥的距离时腾一下瘫倒了,脑子里有意识要起来,腿就是使不上力。这下可搞笑了,他心想,明天早上邻居一开门,先看见自己躺在人家门口当人形门槛,只怕会吓得尖叫出来。

    不管怎么样也得挪到屋里再躺平。

    他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墙往前走到门边,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眼睛昏得却怎么也对不准钥匙孔。一连开了几遍都对不准,直接搞得他心烦气躁。酒后余威,胃里还在一阵一阵地拧绞,他额上出了满头的汗,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王春暖就是这时候鬼一样从后面掩着气息走过来,然后从他手里抽出钥匙,轻轻松松就打开了701的门。江豪睁眼看见是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他妈……”

    “我他妈就是贱。”王春暖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抢白了后半句话。她回过身来扶江豪,江豪不愿意,王春暖就说,“你可以选择我扶你进去,或者我进去等你,你爬进来。”

    江豪当然不会选择在“陌生人”面前爬进自己家里。

    江豪一进去就瘫在了地上,说什么一步都挪不动了。王春暖只好反身关上门,又打开了客厅的灯。客厅大灯是可以调节光线的,王春暖开了白光,江豪人都趴下了,还在那不屈不挠地哼哼:“换……换光。”

    她又连拖带拽地把江豪扶到客厅的沙发上,本来是想拖到卧室床上去的,结果江豪一碰到沙发,人就自己滚上去了,接着就跟粘在沙发上一样,不仅挪不动了一下,甚至是直接就昏了过去。

    酒鬼是很难照顾的。王春暖想这么对叶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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