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十五)

    不论外人怎么看,以为两个人之间偃旗息鼓还是暗流涌动,江豪看起来却比以往沉静得多了。

    周末他们几个从网吧出来,跟高三那伙人正面遇上。江豪表现得十分低调,低头扦着包往巷子另一头走。对方人群里却突然有人出声,问了他一句:“喂江豪,王春暖还在追你啊?”

    然后四周顿时响起吃吃的低笑声,郭黎转回头冷冷道:“跟你他妈有关系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人把手里的石块往地上一扔,偏着头故意挑衅地问:“你他妈再说一遍?”

    气氛顿时僵了下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年前江豪打人的梁子怎么也绕不过去。大事化小是不可能的,两边肯定要再较量一回。

    郭黎说:“我说你是狗。”

    话音刚落,那个人脸色巨变,飞速冲过来,伸手就去抓郭黎的衣领。眨眼之间,郭黎往后连退了好几步,那人还要冲上来,那边却有人拦住了他。

    “算了,明子。”靠在墙边的男生道,他是这群人的领头,上次江豪抓单打的人就是他。年轻人总是精力充沛,住了几天院就生龙活虎了。江豪当时也被打破了额头,但是硬撑着不去住院,所以看上去像是他更胜一筹。

    叫明子的男生咬咬牙,终究还是退了回去。郭黎整整衣服,看向江豪。江豪竟然连头也没回,听到这边消声了,迈着长腿就往前走,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

    他的这种冷淡低调逐渐蔓延到方方面面。包括跟徐海平对话,跟班里同学的交往。有一天晚上几个人打游戏,江豪突然放下鼠标说:“不打了。”

    其余几个人还在奋力围攻大魔王,打到一半主将撂挑子了,叶逸赶紧逃到安全区,转回身问江豪:“喂,你小子开玩笑呢吧,起码把这局打完啊。”

    但是江豪说不打就不打了,递给叶逸两百块钱说:“一会打完带大家去吃饭,我先回去了。”

    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走了。

    留下叶逸跟贺翔宇几个人面面相觑。贺翔宇一掌被大魔王拍死,回头看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死小子真是坑爹。”

    期中考试眼看就到,王春暖的日子却很不好过。那天她的书本被扔到厕所里,导致她花了一大笔钱买了新书,借了同学的书开始誊抄笔记,很多地方的记忆都模糊不清,她还得去问老师。

    再加上张丽平的额外作业,基本上没有一点多余心思应付环境。于是体育课上她头上第二次被人用石块砸中时,她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恶作剧。

    或者算不上恶作剧,就是恶意伤害。王春暖把落在地上的石头捡起来,起身回头往四周看,秋日风声寒凉,到处都是一片肃杀凋零的模样。就连操场上常绿的冬青丛的顶端,也长出了枯黄老死的叶子。

    除此之外,台阶附近没有一个走动的同学,远处都是在阳光下欢快打闹的同学,根本无从确定到底是谁扔的石头。

    王春暖想了想,握着石头坐了下来,仿佛没什么事发生一样,重新回到了学习中。“得买个厚点的帽子了。”她在心里暗想。

    此刻远处的篮球场边,江豪几个人正靠在石桩旁边休息。叶逸的视力好得要命,远远地看到王春暖被石头砸了,回头戳了一下望着天空发呆的江豪,眉毛微挑:“喂,你不管啊?”

    江豪眯眼吹着不知从哪里飘到他头顶的蒲公英,蒲公英在他的呼吸间上下翻飞,最后被一阵清风吹远了,江豪才道:“管什么,又不是我干的。”

    叶逸说:“我听说前几天赵奕欢往她身上泼了一盆水,就在四班门口。”

    江豪的目光暗了暗,滞了片刻道:“她跟我没关系。”

    叶逸哭笑不得:“你的前女友们打架了,怎么跟你没关系?”

    郭黎听到也回过头道:“赵奕欢可是把你恨了个透,你不怕她转头攻击王春暖啊?”

    江豪仍旧看着蓝天沉默,他近来很有些恹恹的,好像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贺翔宇就插嘴道:“这个赵奕欢还真是看不出来,当初看她长得娇滴滴的,使坏还真是有一手。”

    叶逸却转而问道:“说起来,你的前女友怎么没有为你争风吃醋的?”

    贺翔宇讳莫如深地挑了挑眉,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不知道了吧,山人自有妙计。”

    下课铃声很快打响了,王春暖抱着书包回到教室。不知道是被石头砸的,还是最近精神紧张睡眠不足,她觉得有点焦头烂额。眼前一阵阵发黑,惶生一股疲累,她便放下笔去厕所洗了把脸。

    回来走过学生作文展示栏时,她在一堆文章中扫到了自己的名字。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细看了看,那一瞬似乎想象得出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杂志书页里的感觉。

    那一定是很好的感觉,王春暖想,比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感觉要好上千万倍。

    仿佛从这种这种感觉汲取了动力,她顿时感觉精神抖擞,又重获了学习的动力。

    意外来在那周的周四。

    那天下午,在物理老师满意的微笑中,物理课总算下课了。当大家还在各种力的圈圈里迷醉,教室后三排已经睡得东倒西歪时,徐海平突然出现在了教室。

    郭黎赶紧回过头拍了拍睡得不省人事的几个人:“老徐来了,快醒醒。”

    几个人这才抹着嘴角回到现实中,全是懵得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的神色,唯独江豪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把挡在脸上的书拿来,眼里一点迷糊劲都没有:“他来了就来了,你打我那么疼干什么?”

    郭黎翻白眼:“不打你你醒得过来吗?”

    徐海平站在台阶上,目光四下扫了一遍。班主任的威严果然还是在的,他就这么看了片刻,沸反盈天的教室立刻安静了下来。本以为他又是就什么学校规则激励大家,或者就个别同学的不当行为发表批评。徐海平却慢慢开口,语气是与平时不一致的平和。

    “咳咳,同学们,有件事需要跟大家说一下。”徐海平语速很慢,眉头微微皱着,显得很不轻松。贺翔宇同学与老师心有灵犀,立刻坐直了身子,预感到下面是了不得的事情。

    果然听得他接着道:“老师最近家里有点事,要请假一阵子,所以大家的数学课后面会由别的老师来上。”

    众人心里长舒一口气,还以为又要训谁,没想到只是请假。徐海平说:“我不在的时候,请大家好好配合新老师的教学,不要做一些违反学校校纪校规的事情,尤其是个别同学,我就不点名了。你们马上就要升高三了,面临的是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考验,希望你们还是能端正态度,好好对待自己的生活……”

    例行讲话持续了整个课间,徐海平还絮叨个没完,直接影响了许多同学去上厕所的打算,导致下节英语课不断有“sorry,teacher”的声音响起。

    没人把这件事当回事,徐海平请假也不是第一回了。没了徐海平的管制,江豪等人首先是最开心的,这意味着没人在他们耳边唠叨,要他们交作业罚站了。

    江豪的好心情溢于言表,周五早上见到王春暖时,竟然还打了个口哨,转了个圈把早点扔进垃圾桶,又笑呵呵地跟贺翔宇几人走了。

    徐海平走之前,让大家有事情去找年级主任邓方和代理,但邓方和忙得根本抽不出空,连请假条都没时间批。

    周一,那位新的数学老师总算姗姗来迟。数学课上,正嗡嗡成一团的众人看向门口突然出现的邓方和,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马甲衬衫黑色西装裤的男人。

    “各位同学,这是你们数学课的新老师。徐老师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也会暂代我们班的班主任一职。”

    新老师长得年轻帅气,三十来岁的样子,戴着黑色方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斗志昂扬。衬衫的袖子挽在小臂间,完全是大干一场的感觉,跟徐海平老成持重的风格完全不同。下面顿时又窃窃私语起来。二班的同学们就是有这个毛病,喜欢说悄悄话。

    没人知道新来的老师什么情况,所以议论声一时停不住。王春暖后知后觉,解完一道数学题才从书本里抬起头来,下意识去认识这位代理班主任兼代理数学老师,然后她突然就被吓得尖叫了一声——

    “啊!!”

    她这一声尖叫直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一下子所有的窃窃私语都消失了,众人的目光纷纷向王春暖投来。

    王春暖捂着嘴,眼睛睁得老大,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愣愣地说不出一句话。代理班主任微微一笑,转头看了看王春暖,表情是说不尽的意犹未尽。

    然后他扫视了一遍二班的同学,露出一个十分好看的笑容:“各位同学,我叫陈斌。徐老师不在这段时间,由我来代理班主任,同时兼代数学课。希望接下来的时间里,能跟大家一起,共同抓好学业,让大家在高三顺利分入尖子班。”

    陈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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