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十二)

    江豪一早上心情都不好,王春暖的返校令他极不舒服。一方面梁敏这个炸/弹似乎安静了,但王春暖还是个未知,江豪预测不出来她会怎么做,或是什么也不做。另一方面众人不断地猜测内情,总让他想起她那张满脸是泪伤心欲绝的脸。

    一时伤心是可以理解,但是伤心哭成她那样就过分了。江豪很讨厌看见女人哭,他远远地打量她,总觉得她下一秒要转过来看他,再露出那个好像他做了十恶不赦之事的表情。

    从江豪的角度来看,他骗了她,挨了一砖,已经扯平了。

    可万一她再来拉扯自己怎么办?

    又像那天一样非得要个说法怎么办?

    ……

    江豪越发觉得,女人就是麻烦,哭哭啼啼的女人更麻烦,纠缠不休的女人就是麻烦的祖宗。

    好在他看了一整个早读加早操,虽然众人都议论纷纷,但是她都显得很平静,安静地做着好学生该做的事,她甚至没有转回头来看他一眼,露出一个或悲伤或愤恨的表情。

    这事情大概就过去了吧。江豪想,慢慢觉得心上一轻。

    朋友是做不成了,同学也是形式上的,基本上就是老死不往来的仇人了。

    这样挺好。

    而王春暖的平静也令其余几人放下心,早操后许凡去超市买了一大袋面包零食,几个男生准备带回教室大吃一顿,算是庆祝生活恢复常态。

    江豪从外面走进来,靠在许凡的桌子上,在袋子里挑挑拣拣,骂他:“你他妈会不会买吃的,没一个看上去好吃的。”他撕开一个包装袋,尝了一口面包,立刻就一个长线远投扔到了教室后门的垃圾桶里。

    “面包硬得跟砖头一样,怎么吃啊?”

    许凡笑着说:“学校超市就卖这些东西,我有什么办法。”

    江豪说:“老子没吃早饭,你就不会体贴点给我买点好的啊?”

    许凡说:“好好,放学了我请你吃一顿好的,你说吧,八大菜系你想吃哪一种?”

    江豪说:“我不要吃好的,我要吃贵的。三戟广场顶楼最大的那家,咱们去那吃。”

    许凡一脸为难:“哥,你知道我这个月零钱都买手机了,就不要这么宰我了吧。”

    “那是你活该。”

    ……

    其他几人都在旁边边吃边笑看,江豪身后却突然传来“哇”“怎么了”“不会吧”之类的惊呼,贺翔宇几个人吃到一半都停下了,眼睁睁看着王春暖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一路向着江豪走过来。

    江豪心头一跳,意识到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转回身果然看见王春暖站在他旁边,清澈的眼睛平静地眨着,目光直直地戳进自己的双眼。这一刻上午的阳光从教室外面照进来,带着秋日早上的迷蒙和慵懒,一片温暖宁静的气氛。全班同学都在等着看,会发生什么事情,会不会像梁敏对上贺翔宇一样刺激。

    王春暖拿起手里的小袋子,抬起手递给江豪:“吃这个吧。我给你做的早点。”

    ……

    众人都懵了。

    贺翔宇的嘴不嚼了,叶逸的水不咽了。围观同学全是懵圈状态,一个个脸上写满了震惊意外难以相信。

    片刻的安静显示出众人内心极大的震惊,有人隔着桌子爬过来看正脸,回过身去点头:“是王春暖没错啊。”

    前排的桌子却突然响了一下,很刺耳的咯吱一声,是梁敏站起身,恍若不闻一般地走出了教室。而在这个动静的刺激下,众人才慢慢反应过来——

    她这是要讲和。

    两波人闹出那么大动静,连刀子都用上了,这样也能讲和吗?立刻有人不以为然,却都不知道江豪会怎么反应,全班同学都转过头看剧情进展,包括王春暖的小姐妹、江豪的众好友,还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夏冰等人。

    江豪自己也吓了一跳,低头看着王春暖。她今天穿着一件橘色的短外套,跟她偏橘黄的头发一个色系,阳光照在头顶更是一片耀眼的黄。她手里拿着的那个小袋子,跟上学期做给他的早点袋子一模一样。拿袋子的姿势,跟她在那个撑伞的雨天一模一样。可她的表情却跟那时大不一样,那时她是脸红耳热的羞涩,现在……

    江豪的目光跟她对撞了很久,王春暖竟然没有挪开视线,她的目光平静到显得呆滞,看得江豪也异常平静下来。

    “这是干什么?”他说,并不接过她给他的袋子。

    王春暖就一直那么举着,看着他轻声道:“你不吃早点会胃疼的,我专门给你做了这个,很好消化的。”顿了顿她又说,“还是温的。”

    贺翔宇等人慢慢恢复了吃东西的动作,一个个纷纷翘起了二郎腿,目光渐渐变得揶揄。江豪敏锐地察觉到,长吸一口气,也看着她道:“我不需要。”他说,“梁敏替你出了气,我们之间已经扯平了,你不用再做什么了。”

    王春暖的目光突然很歉疚,她微微偏头去看他帽子下的白色纱布,眸中闪过一抹心疼,还是没有把手放下来:“梁敏的事,我很抱歉。她都是为了我,你要气就气我吧,不要怪她。”

    江豪看她似乎铁了心要和好,只好又重新申明一遍:“我说了,我们两清了,我不怪梁敏,也不怪你,你不用做什么早点来给我,一则我不需要,二则我们是两路人,根本谈不上什么和好。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互不干扰互不影响就可以了。懂了吗?”

    王春暖却摇了摇头:“我不是要说这个。”

    江豪奇怪:“那你要说什么?”

    王春暖又把那个袋子提高到他身前,两只手捧在一起,平静的目光突然变得小心而谨慎,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小小的,脸上是极其清纯无辜的表情。

    “江豪,我想过了,不管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

    江豪冷笑一声:“那还真是谢谢你了,你可以走了。”

    王春暖却道:“但是这个不是为了和好,是为了表白。”

    江豪听得心里咯噔一下,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

    王春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好像带了扩音器一样,传入了每个人耳朵里。

    “江豪,我喜欢你,我要追求你。”

    “噗……”

    叶逸喝下去的水华丽丽地从三个孔里喷了出来,两三下咳得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

    震惊到失语的众人连动作都忘了,邱雨孙筱玥和夏冰等人纷纷站起身来往这边看,脸上的表情异彩纷呈,简直可以开一个染坊。

    教室里安静极了,静得可以听到外面别的班里传来的说话声。

    王春暖跟江豪两个人在过道上对峙,从外面回来的同学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一个个都不敢往座位上走了,堵在教室门口大气不出一下。一时间教室里只能听见叶逸一个人连咳带喘的声音,吭吭哧哧地难受极了。

    秦抑扬突然拉长声音极慢地说了一个字:“……草!”

    郭黎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从零食袋里取出一摞餐巾纸,扔给不会挑时候的叶逸:“你他妈赶紧擦了,恶心死人了。”

    叶逸拿纸巾捂着嘴,这才慢慢地消停了。

    不怪众人反应这么大,当众表白这种事,就连江豪自己也没做过。毕竟从初中到高中,所有学校都有不成文的规定:学生不允许早恋。但凡被发现早恋的同学,学校不仅要叫家长来,轮番检讨做思想工作,还要谈论到一些众人都难以启齿的情啊爱啊之类的羞耻话题。

    就连江豪这种私下疯玩的,也不会明着跟学校叫板,那是会打破一些平衡的。

    王春暖的表白吓到了众人,自然也吓到了江豪。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极速地抽扯了一下,那股感觉说不清是震惊意外还是别扭难受,总之一股浆糊混成一团,根本理不出头绪来。

    但他隐约对现状是有些预感的,王春暖这种意料之外的行为反而在他的意料之内。因而比众人更快地冷静下来。

    王春暖只看到他帽子下的瞳孔明亮了一瞬,很快地黯淡了下去。

    于是江豪看着王春暖,再一次冷冷道:“可我不喜欢你,你可以省省力气了。”

    说完他就绕过王春暖,径自向教室外走去了。

    王春暖呆立在原地。

    一地冷落。

    众人在满室的难堪中,渐渐找到了语言,周围开始传来“我靠”“妈呀”,以及英文“ohgod”。

    郭黎等人则飞速地放下手里的食物,一个个起身追着江豪跑出去了。

    教室后排瞬间没人了。

    王春暖举在空中的手这才慢慢落下,她咬着唇,死死地忍着那股眼泪的酸劲冒出来,但是转回身的时候还是红了眼眶。

    虽然做好了会是这种结果的准备,但是没想到被拒绝还是很令人难过。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双眼睛,难过和难堪更是彼此滋生。

    他不喜欢她,果然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呢。

    王春暖心里疼得厉害,抬头看到众人都在看她,却压着眼泪强笑了笑:“你们要去告老师,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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