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沛县。

    此时天色刚蒙蒙亮,依旧大雪飘飞,整座城被笼罩在苍白之下,倒显得有几分萧瑟与苍凉。

    羽冬天色未亮就已经带着几个江别鹤的心腹暗卫离开了沛县,前去周边的几个县城深入调查一番。

    他们离开的悄然无声,就像一片被风吹散的雪花,了无声息。

    江别鹤这日起得格外早,他刚打开房间的窗户,便看到了站在庭院廊下的林风致。

    林风致一袭碧色的袍子,简单清秀。

    似是听到窗户“吱呀”被推开的声音,他微微偏头看向江别鹤这里,待看到江别鹤后,他笑着打招呼道:“殿下。”

    “太傅。”江别鹤回应道:“太傅今日起得格外的早。”

    少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神色平淡。

    “院里的腊梅花开了,便起来看看。”说着,林风致指了指不远处那几棵腊梅花,继续道:“说来也奇怪,这腊梅听县丞说今年冬天一直都未开花,前几日才结了花苞,今日一早臣起来一瞧,谁知道还真就开花了。”

    江别鹤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树上确实一夜之间开了不少。

    他离得远,却依旧能闻到淡淡的腊梅花香。

    “这腊梅香得很。”

    林风致闻言点了点头道:“是啊,如今这花开倒是好兆头,想必过不了多久,这雪灾终会过去。”

    “太傅何时也迷信了起来?学生记得以前病重的时候,阿姊也是这般哄骗学生的。”江别鹤不禁回忆道。

    林风致听到后,微微一怔。

    江别鹤所说的他当然也记得。

    那是两年前,他在安国寺里照顾着江别鹤,当时江别鹤的身体情况很不好,高烧不退,江姝日日夜夜守着江别鹤。

    他永远记得当时江姝抱着江别鹤,眼睛里含着泪,声音哽咽的轻声道:“阿姊……阿姊小时候种的一棵桃树,前几年都未曾开花……前几日却结了满树的花苞,绎儿……你说这是不是天降喜讯,是不是……是不是好兆头,绎儿的病,肯定也能好起来的……”

    林风致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几片雪花被风吹得落在了他的肩头,他边伸手掸开了边说:“公主没有骗您,您的病确实好了。”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江别鹤却没有接话,依旧立在窗前。

    片刻后,他突然出了声;“太傅可是喜欢阿姊?”

    少年向林风致望去,一双与江姝极为相似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好奇与深究。

    林风致突然被比自己小十二岁的少年这般直白又大胆的问道,哪怕一贯洒脱随性的林风致听罢都有些愣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学生注意到太傅每次瞧着阿姊的时候,都会特别认真。”江别鹤继续说道。

    林风致听罢心中微微一动:原来自己这般明显……连殿下都能看得出来?随后便拱手行礼道:“臣不敢。”

    两人之间隔得不近不远,此时这般场景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江别鹤轻轻挑眉,却依旧语气平平问道:“是不敢还是……并无此意?”

    林风致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却没有回答江别鹤的问题。

    “太傅不用多礼,学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若有冒犯,还请见谅。”见他如此反应,江别鹤心里早有了答案,本就不打算继续追问了,只是想到京城里面的阿姊,便会不由自主想起楚家以及那一枝红梅,心中不由得微微刺痛。

    而此时一旁的林风致看着满树的腊梅,闭了闭眸子,脑海里浮现出江姝那一双恣意的丹凤眸子,在心底暗暗道了句。

    臣不敢。

    ……

    几日后,德全帝所下发的物资纷纷运来,江别鹤便按照计划分配了所有的物资,忙碌了一整天。

    这夜江别鹤与江州刺史颜大人在街边巡视完,距离县衙不远,二人商量便一同步行回去。

    烟夏在一旁为江别鹤撑着伞,身后带着几个侍卫,不近不远的跟着。

    茫茫夜色,天气寒凉,依旧大雪纷飞。

    街道上除了他们这一行人,几乎再无旁人。两旁的灯笼被寒风吹得有些摇摇晃晃,光线略微昏暗了些,四周很是安静,只能听到他们衣袍被风刮得猎猎作响。

    “今日物资来了,百姓的日子也就稍微好过了些。”颜大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也稍稍放下了。

    江别鹤颔首道:“现在城中一切都在好转,只看这天什么时候能转好了。”说着江别鹤伸出手来,任雪花飘落在他的手心里,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这漆黑一团的天空。

    其他人纷纷跟着停下了步伐,看着这纷纷扬扬洒落的大雪。

    颜大人摸了摸胡子开口宽慰道:“殿下不必着急,总会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吧。”说着,江别鹤放下了伸出去的手,抬脚便往前走了。

    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冻得脸有些僵硬,颜大人掩嘴轻咳了几声,江别鹤见状偏头关心道:“大人身子可好些了?怎么如今还是有些咳嗽?”

    闻言,颜大人又咳了几声才止住,缓缓摆了摆手道:“无碍,都是些老毛病了,一入冬便就容易嗓子痒,吃药也不见好的。近来急急忙忙从江州刺史府赶到这沛县来,再加上家里出了些事情,前些日子才染上了风寒发了热。”

    大祈分为十二州,而颜大人便是掌管江州的刺史,沛县是江州的其中一个小小的县城。

    他虽嘴上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提到家里出了事情的时候还是眉头紧皱,一脸的愁苦。

    “不知大人家里出了何事?方便透露一二吗?”

    不知不觉,一行人走到了一条稍稍偏僻的小巷里。

    这条路江别鹤认得,是一条会县衙的小道,人少但路程短。

    颜大人闻言叹了口气,摇头道:“下官过了而立之年才喜得一女,但是生下来后身体一直孱弱,前不久病又重了些,喝药也不见好,让下官和内人一直忧虑不堪。”说着他双手别在了身后,又重重叹了口气:“也不知近几日怎么样了?”

    “令千金会平安无事的。”江别鹤又简单宽慰了几句,两人依旧一边并行走着一边随意的闲谈,随后又聊到了日后沛县的安置方面等问题。

    “殿下小心!”从路的一侧飞来了三根银针,烟夏急忙拉着江别鹤躲开。

    旁人基本无事,方才那三根银针是直直逼着江别鹤而来。

    银针落空飞入积雪中,周遭的积雪都变了颜色。

    烟夏见状眸子暗了暗:有毒!还好方才拉着殿下躲过了……

    “保护殿下!”烟夏随即便对身后的侍卫发令道,与平日里笑嘻嘻的模样截然相反,边说着她便将伞递到了江别鹤手里,自己拔剑狠狠盯着银针飞来的方向。

    那六名侍卫闻言将江别鹤与颜大人二人团团围住,也紧紧盯着四周。

    那颜大人被刚刚的场面吓得愣在了原地,一不小心伞也落在了地上,此刻尚未回过神来。

    江别鹤对他轻声道了句:“大人莫怕。”说着将自己的伞递给了他,手得了空,江别鹤便按住随身携带的佩剑,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又是三根银针朝着江别鹤飞来,速度快得惊人,可见对方实力不低。

    江别鹤身形一动,飞快地躲过,他扬声道:“阁下何不现身,一较高下?”

    话还未落,一群黑衣人便纷纷现身。

    江别鹤望向来人,大概有二十余名,敌我数量悬殊,他皱着眉便觉不妙,握紧的手不禁暗暗用力。

    烟夏率先冲了上去,一袭紫衣在黑衣人中尤为瞩目,她身轻如燕,体态轻盈,在人群中穿梭自如。

    她挥剑而起,银光乍现,刺向身边的黑衣人,一把长剑在她手上被用的游刃有余。

    几名黑衣人将烟夏围住,剩余的人便都向江别鹤一行人冲来。

    “留两个人保护颜大人,其余人跟着孤上!”江别鹤如此说着,剑光冲天而起,“铮”地一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尤为嘹亮。

    一瞬间,他们与黑衣人交缠打斗起来。

    剑光重重,影如鬼魅。

    打斗声、兵器相碰之声混杂在一起,雪下得更大了,落在江别鹤的脸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江别鹤所带之人皆是武功上等之人,只可惜寡不敌众。

    不出片刻,江别鹤的人逐渐开始处于下风。

    烟夏见状,运起轻功来到江别鹤身边,一边打斗一边低声道:“殿下,你带着颜大人先走,这里交给我!”

    她的声音淹没在剑鸣之中,江别鹤还是听到了。

    “不可!孤走了,你们怎么办!”江别鹤想都没想,便一口拒绝。

    “殿下!”烟夏此时更加着急,“您快走!奴婢拖住他们!”说着她便一把拽着江别鹤,二人冲出了黑衣人的包围之中。

    “殿下,如今情况不妙,您不走,奴婢怎么和公主交代!”神情复杂,语气却不容拒绝。

    那些黑衣人见他们想跑,径直追了过来,气势汹汹。

    “快走!”烟夏趁机又将他朝远处推了推,随后便转身迎战黑衣人。

    江别鹤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旁被吓得脸色灰白的颜大人,咬了咬牙,便做出了决定。

    “你们二人快去帮忙!颜大人交给孤!”江别鹤一手拿剑一手拉着颜大人,眼看着他们要追了过来,江别鹤长剑划破夜空,手腕一番,向下扫去,把地上的积雪扬了起来,挡住了来人的视野。

    那二人闻言便拦住了追来之人,江别鹤趁此机会提起轻功,带着颜大人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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