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边来的薛宣，很容易成为话题的引导者。
许多双目光注视在他身上，专心听他说话，只是据实的描述就可以吸引人的兴趣。他并不谈生意上的事，也不说自己学业上的、事业上的进展。并非是个人性格、成就的展览，薛宣不是在介绍自己。
而是在跟人谈，他看见的南方，他所处的城市，与他的见闻。
用一个人的故事、一条街的日常，就连说话的语调语音，有人为他的话语捧腹大笑。
沈盼睇看到的是一个人的成长，薛宣变得与从前不太一样。
这种不同是向上的生长，讲话落落大方，与人沟通是收放自如。
左手抵在下巴上，浅笑着。
根本不用担心这个家伙觉得尴尬，自如的模样像是从来都是他们的朋友，哪里知道才是第一次见面的。
他们早就将薛宣对何红星不客气的模样抛在脑后，这真是个有趣的人。
有趣的，见识广博的。
初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沈盼睇努力回想了一下，那时候薛宣被她吓了一跳，当时她也被薛宣吓了一跳。
明明看上去胆子不小的人，怎么还能被自己吓一跳啊。
现在再有人跟他搭话，怎么瞧也不是会被吓一跳的人。
那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现在的她，到了从前的自己想要到达的未来。独立出来的户口，与那个家脱离开的关系，甚至比当年能想到的还要完善一些。
“你朋友真是见多识广。”
比起沈盼睇，薛宣的大学生活，丰富许多，确实有许多的见识。而南方的变化确实比北方大，更早接受新的事物。
“真想去那边瞧瞧。”
“也就是寒假有时间。”
“要是一群人过去还安全点，现在火车上扒手不少，拍花子也有，人多才好。特别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出门在外要小心。”
薛宣这话说得也没有错，这拍花子实在是可恶，拐卖儿童妇女的真是不少。看过报纸的报道，看着页缝间的寻人启事，这还是家里条件好，登报寻人的，那些没有登报的更是多。
说这话的时候，沈盼睇的视线跟薛宣对上，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起那年一齐去鹏城的事。
那时候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经历了许多的薛宣，回想起来那个假期，依然记忆犹新。
或许是第一遭，过上吃食自主的日子。
两个人走了一把运，那次以后都有了钱。
在经历之前，薛宣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挣钱。钱跟纸张一样像自己飞来，变得轻飘飘。那段日子也不像是为金钱奔波，而是为了奔波本身。
沈盼睇的家里人对她面子上过得去，那个占据了沈盼睇人生的女生户口迁出柳家，这一点是实实在在能看到的。薛宣自然希望柳家人对沈盼睇好，沈盼睇那种“可有可无”并不是一朝一夕来的，薛宣太清楚沈家人给沈盼睇带来的伤害。
最初林婷对抱错的真相并不算了解，但是舅妈回来后，林婷知道两个女孩的人生是被盛丽故意调换的。
沈盼睇送养父母进监狱，并非是冷漠无情。
而是情有可原。
这样的事，第一次发生在自己的身边，柳如玉是她相处十多年的姐妹，或许有时候生出过羡慕，但很多时候两个人的关系还算是不错。自己的室友成为自己的表妹这件事，对林婷来说还是太离奇了些。
当然最可恶的还是那个调换孩子的盛丽。
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又不想令自己背负什么骂名，调换了孩子，却不好好对待。室友两年多，沈盼睇确实没怎么提起过父母，不仅仅林婷的不关注，还有沈盼睇的刻意不提起。
唯一说得上关系好的，是那个跟沈盼睇年龄相近的弟弟。
能够想到的，一个小孩子能给另一个多大的关照呢。
林婷能理解舅舅舅妈想要弥补沈盼睇的心，但是柳如玉的离开，还是让她心里头有些不自在。想到万一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难道也是会被这样送走么，这么多年的相处。
在这件事里，柳如玉跟沈盼睇都是不能够决定自己命运的人。
从前只是觉得沈盼睇这个人是乡下来的，林婷对乡下没有多好的印象。上一辈知青下乡，就打破了年轻人对乡下的美好情怀，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下乡，但是这对许多人来说都不是多么好的记忆。
以至于林婷对乡下没有好印象。
对乡下人也是。
也是在相处之后，才抛开的偏见，但是林婷跟寝室里人的关系并不是说有多么密切。跟住在大杂院的苏桂琴不同，林婷是在家属院长大的，其实两个人的成长在进入大学之前，都可以说是割裂开的。
更何况与那远处乡村的沈盼睇。
就连多读一次沈盼睇的名字，也能感受到两个的人差距。在这个时代里，对儿子的期待确实存在，但这种期待被落在女孩的名字里，就嘲讽意味十足。林婷并不喜欢沈盼睇的名字，就算张三李四，那也是比沈盼睇三个字好听的。
原来嘲讽的不只“盼睇”两个字，“沈”字也是虚假的，毫无意义的。
是因为不是自己的孩子，才有了这样敷衍的名字。
其他的孩子并不是这样的名字，盛丽是根本不认为这个谎言会被拆穿，所以这般肆无忌惮，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自己也信了。
林婷跟柳如玉依然有联系，这段时间柳如玉也忙，进组拍戏。离开柳家，柳如玉就需要自食其力，这一点林婷挺不能理解的，舅舅舅妈不是不能养柳如玉，这么多年的培养，怎么舍得柳如玉放下学业。
她还只是个高中生，过去还想着送孩子出国，现在是高中也不让人念下来了。
他们冷漠到可怕的地步。
去洗手间的时候，林婷忍不住跟沈盼睇讨论了这个问题。
沈盼睇回答十分自如：“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去问我爸妈，要来问我？”
是柿子挑软的踩。
去问柳杨、顾敏显得不尊重长辈，而问沈盼睇不会。
“我没必要去关心她吧。”
她确实没必要去关心柳如玉，沈盼睇的话点醒了林婷，她反应过来自己问这话有多么愚蠢。沈盼睇直白的态度，让她想起，对沈盼睇来说柳如玉是实际占据她人生的那一个。如果双方的人生差距不大的话，或许两家能够和睦。
可这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调换，两家知道的信息不对等、条件不对等，柳如玉跟沈盼睇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
林婷不知道的是，不是柳家不让柳如玉自己念下去，而是柳如玉发自内心的想要在娱乐圈建立一凡事业。
“是，是没有这个必要。”
只是林婷以为舅舅舅妈太冷血了。
十七年就是一个物件都有感情，更何况是个孩子。
不可否认沈盼睇是优秀的，能够从乡下到首都，这肯定是付出努力的，到底是多么的努力林婷无法具象。可更不能够忽视的是沈盼睇跟柳如玉的差距，一样的年纪有许多的事，沈盼睇是一无所知的，沈盼睇的爱好是不够上档次的。
柳如玉更优秀的这个想法在林婷的心里根深蒂固、难以拔除。
得到林婷肯定的回答，沈盼睇转身离开。回到柳家对她有好处，她看见了有人会不舒服，比如柳如玉再者为柳如玉打抱不平的一些人。
林婷不是第一个因为柳如玉寻她说话的，可能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沈盼睇没有多么抵触谈及这个话题，只是许多事情确实不需要她来处理。那些人来问她，就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她明显不会给他们一个心满意足的答案。
如果为这种事情不快乐，她的这一年要以不开心结尾了。
比起柳如玉曾经得到什么、自己可能失去了什么这样没有意义的命题，沈盼睇更在意，她往后能怎么做。
顾敏会关心她的爱好，口味咸淡爱吃什么，衣服喜欢的风格、色彩……这些都是曾经的盛丽不会做的，她看她的目光，是易碎的。
其实看着顾敏的目光，沈盼睇也会有些对自己微弱的批评，自己的心可真硬。真的不再为过去难过，过去都已过去，并不再是需要一个母亲温暖怀抱的小女孩。那种细密的情绪，甚至到了她难以承受的地步。
与顾敏相处的时间也是最长的，她会去顾敏工作的制药厂，会向顾敏询问一些专业相关的问题。也并非是一直找顾敏询问，但最起码在回程的路上，沈盼睇更乐意找个话题跟顾敏聊下去。
那样的相处下，顾敏就不会去想，之前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至于叫错的名字、记错的习惯，都只是太习惯了，是时间留下的肌肉记忆。
没必要对另外一个受害者苛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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