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人果真热情奔放,宴会直到深夜仍旧酣畅淋漓。
因顾景时特意嘱咐了给谢矜礼备的是几乎没什么度数的果酒,所以哪怕已经喝了好几轮,她的状态仍然算是清醒。
见顾景时也已经有些面露疲色,她在嘈杂声中轻轻贴近了他耳边说道。
“走,带你去个地方。”
顾景时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抬脚就随她去了。
待到远离人群时,谢矜礼狡黠地冲他笑笑。
“闭上眼睛。”
顾景时微挑了下眉。
“我好不容易愈合的伤,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笨!”
谢矜礼吐吐舌头,抓住他的手放到肩上。
“抓好了。”
顾景时轻笑一声,乖乖地闭上眼睛,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别松手哦。”
“知道了,你慢些啊。”
磕磕绊绊地好似到了处平地上,谢矜礼停下脚步。
“可以睁眼了吗?”
“还不行!你在这里站好等我一下。”
谢矜礼将他的手从肩上拿下。
虽然在黑暗里,但能听到她忙碌的脚步声,顾景时仍觉得很安心。
“好啦,睁开眼睛吧。”
当她的声音再次在自己面前响起时,顾景时慢慢睁开双眼,谢矜礼的笑颜就绽在他眼里。
“顾景时,生辰快乐!”
她捧着一碗面条安安静静地朝自己弯着眼睛,身旁万千萤火萦绕身边。
“按中原的习俗,生辰这日要吃长寿面的,漠北这边没有这个规矩,所以我便单独给你做了一碗,快些尝尝。”
看着顾景时满脸感动地傻站着,谢矜礼又往前递了递。
虽然宴席上已经吃饱了,但顾景时还是毫不犹豫接了过来,夹起那根长长的面条就往嘴里送。
“慢些吃,别咬断了。”
谢矜礼看着他的吃相,边笑边和他絮叨。
“我的厨艺你是知道的,所以这面条其实是我刚刚叫巧儿去煮的。但是!面团是我下午在厨房师傅的教导下自己揉的,也算是我的半成品吧。”
顾景时按照她的话,乖乖地嗦完了整根。
“好吃吗?”
面对谢矜礼期待的星星眼,顾景时把手中的碗放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矜礼满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就好,吃完长寿面,就该许”
还没等她说完,顾景时修长的手臂已经实实地将她揽入怀中了。、
他低头将脑袋埋在她柔软的颈窝间,鼻尖尽是她的发香,他肆意地享受着独属于她的味道。
“锦鲤,谢谢你。”
谢矜礼有些沉迷于他温柔的怀抱,抬起的手臂在空中顿了顿,还是攀上了他坚实的的后腰,哄小孩一般轻轻拍了拍。
“你的生辰,当然要你开心啦。今日这里萤火和星光皆具备,你可以想想向上天许个什么愿望。”
顾景时好似想起什么了一般,轻轻松开她的身体,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眼睛。
“锦鲤,以后我的生辰,你都可以许一个愿望,我来帮你实现。就当你我共过一个生辰了,如何?”
原是他突然想起谢矜礼曾说过她十六年里从未过过生辰,却仍记得给足他仪式感,不禁心疼她的懂事,想尽己所能地给她补偿。
谢矜礼看他认真的表情轻笑出声。哪有人要在自己的生辰帮别人许愿望的,便想着逗逗他。
“好啊,从今天开始?”
顾景时毫不犹豫地说好。
“那让我想想,许个什么愿望。”
谢矜礼摸了摸下巴,左右转着眼珠,故作一副精明样子。
忽地计上心来,虽然觉得这个要求可能会打破现今的气氛,但此事若是不挑破将一直成为她的心结,所以在心中纠结再三,她还是决定以玩笑话的方式问上一问,若是她赌赢了皆大欢喜,若是她赌输了,也能当个玩笑话搪塞过去。
“那我今年的愿望是,你将我身上毒的解药赠我。”
谢矜礼故作轻松地说道,心里却忐忑的很,眼睛骗不了人,始终紧盯着顾景时的反应。
可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那神情与其说是拒绝,不如说是躲闪,好似在隐藏什么秘密似的。
谢矜礼有些失望,只当是自己赌输了,才短短数月的相处怎么可能比得过他的千秋大业重要。
他顾景时以后是要坐上龙椅的人,最不该的就是沾染情义。
是她忘了。
为了不让气氛那么尴尬,谢矜礼主动为自己开脱,洒脱地干笑了几声。
“开个玩笑嘛,看给你紧张的。”
可顾景时却盯着谢矜礼,笑不出声来。
“好啦,咱们回去吧,他们这么久不见我们许是要差人来找了。”
谢矜礼被盯得发毛,赶紧转过身去拔腿欲走。
奈何顾景时伸手将她拉住,扳过她的身子,不肯让她离开。
看着他满脸难言之隐的模样,谢矜礼眼底藏着悲伤,静静地等他的决定。
“锦鲤,我如果我说,我自始至终,都没给你下过毒,你会相信吗?”
谢矜礼傻了,她从来都没想过,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回答。
“你,你什么意思?”
知道她如今肯定是难以置信,但事已至此,他只得狠下心来,准备全盘托出。
“我知道世间百毒都难不倒你们解语阁,所以我想,唯有没中毒才是你们解不开的毒,于是便演了那样一出戏。”
谢矜礼对这个回答仍是存有质疑,她眯了眯眼睛,质问道。
“那那日我吐的血?”
“我的确在茶里下了东西,但不过下的是我研制的能使人气血逆行的药。那日你与我打斗间已经打通了经脉,所以那药效才能尽数发挥出来,让你服下后不出半刻立刻气血上涌,排出体内的污血,但并不会对身体有害。”
“怪不得”谢矜礼喃喃道,“怪不得我平日里如何给自己把脉都察觉不出任何异常。”
“锦鲤,我无意伤害任何人,但我真的需要你,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谢矜礼垂着头,顾景时看不见她的表情,心里却慌张的很,生怕两人之间因戳破了这层谎言以后,便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了。这是他能硬性留住她的唯一筹码,如今他将这筹码尽数归还,袒露在外的,只有一个真心了。
“锦鲤,我知道我没资格恳求你的原谅,因为我错过了太多次与你解释清楚的机会,但是这都是因为我怕自己留不住你。如今你已经没什么可顾及的了,如果你真的决意要离开,我没理由再挽留了。”
顾景时悲伤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但在她心里,听到这样一番肺腑之言以后,竟然窃喜的感情要大过气愤。当她自己意识到自己高兴的心情时,都觉得颇有些不可思议。
事到如今,事实好像也并没那么重要了。
他下毒与否,给她解药与否,好像都撼动不了她继续留在他身边的决心。
这世上除了威逼利诱来捆绑一个人之外,感情才是最有效的牵绊,而如此谢矜礼才真切的意识到,与他的牵绊竟到了如此坚不可摧的程度。
看清自己的内心以后,谢矜礼抬起头。
“顾景时,这辈子,我只允许你对我撒这一个谎。”
这话在他脑子里翻滚了好几个来回,他才反应过来这是不与他计较此事,瞬间喜上眉梢。
“你,你不怪我?”
“八个字送你,演技不错,功大于过。”
说罢,谢矜礼一甩头发,转身就走。
顾景时见状赶紧跟上。
“真没生气。”
“一点点吧。”
“那你还走吗?”
“你要是再磨叽我就走了。”
“哎,别别别。那我要是再云游几个地方呢。”
“顾景时,你别太过分。”
“啊,好好好知道了。”
三日后。
奉命击退匈奴的桑盂大将军,也就是凉州王的二弟,川诺恩和缪清的二哥,再次于边境打了胜仗,举城欢庆。
凉州王大喜,在王宫中摆了宴席为将士们接风洗尘。
见到顾景时也来到漠北,问清楚前因后果以后,桑盂关切地问道。
“如今那汾绥百姓可还苦于水患?”
顾景时答道。
“此行已完成修坝治水的使命,百年内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那就好。我领兵打仗时,平凉是我的一个重要的粮草中转地,那里的县令苦苦哀求我去救救他们的百姓,我才知道去年大皇子领命办事办的一塌糊涂,我只得在送回京中的捷报里夹了对平凉水患的上奏,幸而得到了皇上的重视。”
“原来如此,多亏了将军的智谋才能将消息送回京中,本王替汾绥百姓敬将军一杯。”
顾景时闻言,心中一直以来的一个小疑惑终于拨云见日,赶紧起身相敬。
桑盂一身将军的豪迈之气,洒脱地摆了摆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虽然此战胜了,却是险胜,匈奴定会蓄意再次卷土重来,今日我回城,一是想整顿军马,二是想再招些将士以备后患。”
凉州王甚至自己兄弟的神勇,从他口中说出的险胜,那定然是一场恶战,面对他的请求,也是满口答应。
“我们偌大的漠北,最不缺的就是热血的好男儿,招兵买马之事,你想何时做、如何做,便放手去做便是了,若是需要资金大可去库中自取。”
“谢大哥。”
两人举杯对饮,一切尽在不言中。
为了犒劳将士,今日这饭尽是大鱼大肉,并不合谢矜礼的口味,所以她没吃几口,便把注意力放在观察座上几位兄弟姐妹的上面,看着看着就时不时地轻笑一声。
顾景时看着她俏皮的表情深感疑惑,找了个机会侧了身轻声问道。
“你在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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