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住姐姐说,“你以前也说过,既然她与鹿吴轩有瓜葛,那么你去招惹她,不更让她去鹿吴轩通风报信吗?”

    姐姐瞪着我,眼睛红红的,却不是生我的气,因为我说的在理。瓷面狐狸继续说,“她与鹿吴轩交易,有了道行和法术,又替那些弟子在人间窃取男人的精魄。只等有天能够飞上鹿吴轩做神仙吧。”

    姐姐压住愤怒,“想必她也是算出了我来南安城的时间,所以去了牡丹坊,做起了她的蔷薇嫂子,处处和我作对。”

    瓷面狐狸点头,说,“还有一件事,姐姐听了只怕更要上火。”

    “怎么了?”

    “伍姑娘和青林这错误的缘分,这主意也是蔷薇嫂子出的。她告诉琉璃光的徒弟,既然这猪妖要来与青林牵上缘分,不如先给他配一段青梅竹马,这样岂不是高枕无忧了?”

    这话也佐证了南石的话不假。

    “什么?”姐姐直接拿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上一砸。“所以他们先给青林错配了姻缘,这还不放心,然后又给青林一连串不如意的变故,这才让他出家上山,再放了个猴妖在这南安城引我入瓮?”

    “我也看不出哪件事是因,哪件事是起。但事估摸就是这样,想来那琉璃光的徒弟也多,主意便多些了。其中有哪些是蔷薇嫂子的主意,哪里是他无用徒弟的点子,现在也分不清了。”

    姐姐拍着桌子站起身,“他们也算看得起我这头猪!”

    我拉也拉不住姐姐,看她直冲下楼,穿过刚刚才平息酒砸海棠阁事件的姑娘们,夺门去了对面牡丹坊。这时还没至夜里,楼上楼下的人也不多,几个老妈子拿着抹布擦拭着楼梯和各色摆件,几盆牡丹坊收拾得格外妖艳。姐姐上去一手就将花盆摔在地上,这动静将楼上的青锁姑娘惊动出来,打扮地花枝招展,嗲声说句,“这不是白姑娘吗?怎么了,是祝公子用酒把你砸醉了,在这发酒疯是吧?”

    姐姐上楼径直冲到她面前,甩了一个耳光过去,啪的一声把她最后一点瞌睡也打醒了。青锁姑娘扬起手刚要反击,就被我抓住手肘,姐姐怒气冲冲地问她,“你家那位活死人蔷薇嫂子呢?”

    她捂着脸一脸委屈说,“她的不自在,打我干嘛!我都一早上没见到她了!”

    后院几个小厮听到不安分的动静,冲了出来,看是我们在找茬,也上楼来,我抓住青锁姑娘的手,直接向他们甩了过去,一下三个人摔在一起,姐姐转头冷笑地看着他们说,“今儿要是蔷薇嫂子不代你们受死,我就活埋了你们!”

    彩笺姑娘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打圆场说,“白姑娘,珠姑娘,我不知道蔷薇嫂子惹了你们什么,可是她真的不在,要不等她回来了,我们让她去找你们说和?”

    姐姐看她性情温和,也不忍打耳光过去,只说,“不是说和的事,是我今儿要她死在这里!”

    不相信任何人,我和姐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搜罗了一遍,那些床上的客人以为是官府来查案子,吓得一个个躲到床底下,或是从窗户爬出去,而我和姐姐也不害臊,只当同原来在天界猪棚一样,看到那些洗完澡四处乱窜的公猪了。

    人不在,我和姐姐又气冲冲地杀了回来,整条巫山巷的人都听说姐姐发了大怒,一个个挤在牡丹坊和海棠阁中间,讨论着这两家花阁伎馆之间旷日持久的斗争,甚至连映山和水华也挤在其中,她们也看不懂姐姐善变的喜怒哀乐。

    姐姐在厅堂坐着,吩咐峰青去把瓷面狐狸喊来,本来他还挤在人堆里看别家的新鲜姑娘,这会儿着急地跑到姐姐跟下,“这蔷薇嫂子不在对面吗?”

    姐姐说,“不在。你看看这海棠阁的客人们,只怕都被蔷薇嫂子摄了魂魄,这招式再没人比你更精通,你替我查查这魂魄的走向,我今儿一定要找到她!“

    瓷面狐狸点头答应,走在前面,我和姐姐跟在后面,上楼走进姐姐的房里,又从窗户跳上外面的海棠树,顺着枝丫一路往上走,然后跳上房顶。瓷面狐狸此袖口掏出一只铃铛,铃声一响,他脚下就冒出了无数的小狐狸,正如同第一次我和姐姐与他打过照面,出现的一样,此刻一只只冒出轻盈的蓝光。瓷面狐狸俯身对小狐狸们说了几句话。那些小狐狸便像一场大雨,一溜串的蓝光从屋檐的四周往下流窜。

    姐姐问他,“你让这些小狐狸去找?”

    瓷面狐狸点点头,“小狐狸的鼻子好使些。我闻了太多人间的味道,最初的本性反而闻不到了。”

    姐姐说,“我看你是女人的味道闻了太多了,功力也都废了。”

    瓷面狐狸说,“做人就是这样,久了就疲了。山珍海味吃多了,当初觉得舌尖美味的小青菜就只能腌成酸菜。”

    姐姐笑了下说,“算你有一番领悟,毕竟在人间的时间比我们久。这会找你来,除了找出蔷薇嫂子在哪,还有一点,就是帮我。上次与她交手之前,并不知道她的底细和路数,而现在这么多日子过去了,我观察许久,发现她只关注着巫山巷男人们的七情六欲,进而迷失他们的心智,偷取他们的魂魄来为己所用,便误以为她与青林也没有任何瓜葛,也不想与她纠缠。此刻看来,竟是我大意了。”

    瓷面狐狸点头说,“我的那些话,虽说都是四处流窜的小妖怪道听途说而来,真真假假,但既然别的妖怪都知道青林其中的故事,那么蔷薇嫂子与他还有鹿吴轩确实摆托不了干系。”

    姐姐点头,然后注视着那些小狐狸,果然顺着海棠阁涌向地面,然后越过人群,跑向街对面的牡丹坊,又一路上楼,冲进了蔷薇嫂子的房间。

    我满腹疑惑地说,“可是我们刚刚找去,人也不在啊。”

    瓷面狐狸说,“再等等。”

    那些小狐狸在蔷薇嫂子房间转了几圈,似乎从另一面要追出去,姐姐拉着我,瓷面狐狸跟在后面,也飞了过去。穿过这满屋桃花的房间,从对面的窗户跳出去,顺着小狐狸奔跑的方向,掠过一家花阁又一家花阁的屋顶。

    姐姐说,“这么找,不知要找到猴年马月。”

    说完姐姐在空中一摇,手中散出一团无穷无尽的香粉,洒在那些小狐狸身上,这些小动物如同得了狂暴症一般,疯了一样在空中循着踪迹,疾速向前冲。而我们三,也像是闯进了一片银灰的迷雾之中。瓷面狐狸问,“姐姐怎么这么着急?”

    姐姐说,“如果她去了鹿吴轩,我们是不是要跟着小狐狸们跑一百年?”

    瓷面狐狸笑了笑。不多久,视野渐渐开阔,却像是来到了一片水雾之地,脚下竟是一片四方的水池。打量四处,皆有高耸的石壁雕像,有十人之高,因为雾气笼罩,抬头看,也看不出雕像顶上的神态。水池周围又有金玉桌椅,上面摆着五颜六色的琉璃盘子,盛着新鲜的瓜果,却一个人都没有。再返回看脚底的水面,竟透着金色的光泽,想必这水雾之上的顶,是金碧辉煌的。

    我问,“这是什么地方?”

    姐姐说,“倒像是皇家之地。”

    瓷面狐狸说,“会不会是皇家浴池?”

    我问,“我们到了京城?来了皇宫?为什么一个人没有呢?”

    突然一阵桃花瓣飘过,如同一场大风席卷了整片桃树林,弥漫成一片桃红色的大雾。姐姐拉着我放慢脚步,在空中轻轻落下,天色急变,水池里的水一点点凝固起来,如同触碰到冬日的湖面,原本金色的波纹转变成湛蓝色的光泽,如同映着一面无云的天空。

    酒香散过,像是酒砸海棠阁一直砸到了此处,丝丝毫毫地滑进鼻孔里。姐姐在我面前一晃说,“别中毒了,只怕这毒比她给海棠阁那些客人们下的,还要烈上成千上万倍。”

    远处传了一阵缥缈的笛声,低沉却有力,如果一把把利剑,削减了此刻充盈着的妖娆之气。

    姐姐看着闭眼不语的瓷面狐狸,对我说,“这一定是瓷面狐狸在破她的法术。”

    我说,“他何时变得刚毅起来?倒不像只狐狸了。”

    “他是个男子,自然有此般坚硬而刚烈的胸怀。”

    酒气散去,瓷面狐狸睁开眼睛,眼下的冰湖,拔出了一朵朵桃花,从脚下袭来,飞起了一个个迷惑的花阵。姐姐在口中念着破解之术,任凭花瓣飞舞,也离我们有一尺之远。

    我问,“可是为什么来到此地,又感受到蔷薇嫂子的法术,怎么还是见不到她在何处?”

    姐姐说,“管她去了哪里,只要有她的气息,就一定能找到她。”

    说着姐姐在手中幻出一支海棠树枝,在空中发光发亮渐渐生长,树枝飘落出朵朵海棠花,也不断飞舞起来。那些海棠花飞过我眼前的时候,我才看清,这并不是片片柔弱的花瓣,而在边缘闪出银色的刃光,锋利无比。这些海棠花刀一片片飞向桃花瓣,打斗一般,一击一碎,一碎便落一地。

    这时头顶上终于传来蔷薇嫂子飘忽不定的声音,“你们一路寻我到此地,就不怕是个圈套吗?”

    姐姐冷笑声说,“就你这点法术,任凭得到了鹿吴轩什么指引,也不过是赖于充数,下愚不移!”

    “你都知道我师从鹿吴轩了,也敢来找我的麻烦。看样子关于青林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我早该知道了!”

    蔷薇嫂子狂妄地笑说,“但你是猪,笨呀!绕了这么一大圈,陪那个假青林那么久,这会儿又说我下愚不移了?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们的猪脑子是不是早就化成水了!”

    说完,水池的四周,突然拔地而起出各种巨大的怪兽,如同在厎阳山中看到的一般,牛头人身,马头人身,蛇头人身,有的举起了斧头,有的手持着战戟,箭步向我们飞来,还没等我们反应,那些武器直接向姐姐身上砍来。

    我吓得浑身发抖,“姐姐!”

    这一幕如同姐姐为了瘦下来,在厎阳山受到的极刑一般。姐姐本能地惊吓,还好瓷面狐狸反应快,马上滚到我们身边,反手从怀中掏出一把金刚伞,又轻轻一拨,伞面撑开,成了最坚硬的一道盾牌,挡在头顶。

    “铛!铛!铛!”那些斧头和战戟一下下狠狠砸在伞上,更多的怪兽从四周冒了出来,瓷面狐狸飞快转着手中的伞,那伞面越转越大,竟有两人多宽,那些怪兽也不示弱,更加用力地劈砍,斧头和战戟在伞面不断擦出银色的火花,如同流星一般。

    “铛!铛!铛!”瓷面狐狸的脸上露出了慌张的神色,他手中冒出了汗,看着姐姐喊道,“白姐姐,你快想想办法,我快撑不住了!”

    我猛地将姐姐摇醒,她终于反应过来,看眼下危急,速速思索了下,“这些怪兽想必是她用美色召唤来的男人的魂魄。”

    我说,“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别猜了,快把我们救出来再说吧!”

    姐姐神色自定,与瓷面狐狸一脸的狰狞截然不同。她突然淡定自若,唱起了小调:

    “湖中山色光,一年复冬夏,有人窗前留下花,不敢问人家。花败入土化,像故人牵挂,难忘月下秋月话,从此不回答。”

    唱完一遍,又是一遍。这一遍遍缥缈的江南软调,只感觉头顶上那些敲击声变得缓慢而柔软,似乎姐姐的歌声揉碎了这些怪兽的情绪。如同那一日站在花车之上,碾碎了所有巫山巷男人们不安分的心思。

    伞顶的撞击声越来越小,终于,头顶上没有任何声响,瓷面狐狸偷偷从伞边向外看了看,我也跟着探出头,只看见那些怪兽已经全部倒在地上。

    姐姐推开这金刚伞,说,“她既然能利用这些男人的弱点,我为什么不行呢?”

    我觉得姐姐着实厉害,起身想给姐姐鼓掌。

    蔷薇嫂子一下现出原形,跌落在两丈之外,身上还秃着各种这段的桃枝,上面的枝芽全是细细的伤口,渗出片片鲜红,她用手撑在地上,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姐姐说,“我原以为你道行深,但输在痴情,所以从不管巫山巷的是非。没想到你法力也这般高强。”

    姐姐说,“我不管那些是非,一来我在人间无拘无束,不受到任何牵绊,二来我的心思,想必你也知道,全在青林身上。所以其他的纷扰,我也不想有所瓜葛。”

    姐姐向她靠近,蔷薇嫂子身上那些枝芽上又重新冒出一丝丝银光,像是晨起凝结的露珠,一粒粒从树枝上飞起,卷起一阵不知方向的急雨,像姐姐身上冲过来,姐姐先是一个闪躲,那些雨又绕了一圈,重新向姐姐飞去。

    这妖真是贼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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