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南阳戳她,是为了提醒她这件事。

    子母锁魂坛,顾名思义,有一子一母两坛,乃母子二人同时过世后,将其骨灰和以至亲之人的鲜血,封入坛中所制。可锁其魂魄于坛中,不得转生。

    因母子多为至亲之人陷害而死,此坛一旦打开,极易催生厉诡。

    且母诡最擅附身于人,未被发现时,一切与常人无异,一旦被发现后……

    江望和还是说晚了。

    距离孩子最近的那位妇人,缓缓扭过了头。

    她身子未动分毫,脸却扭到了背后,脖子仿佛被扭断了似的,发出“咔咔”的声响,布满血丝的眼珠分外凸出,直勾勾盯着开诚,咯咯笑了两声:

    “小仙人,你、在、说、什、么?”

    “啊啊啊——!!”

    突来的变故吓得众人作鸟兽四散,有人想推门出去,却发现门被锁死了一般,怎么都推不开。刘母吓得脸色惨白,抱紧了婴儿躲到床上。开达手持长剑,护在床前。

    混乱中,江望和看向南阳。后者点了点头,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前者则叹了口气,食指关节在坛身敲了敲,观察起上面的纹路来。

    妇人张开血盆大口,尖利的嘶叫一声,猛地朝开诚抓去,速度极快。

    开诚扔掉镜子,下意识挥剑去砍,想到什么,在心底暗暗咒骂了声,又合上了剑。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妇人的手腕,却由于躲闪不及,脸上被长长的指甲划了道口子。

    妇人的力气极大,那瘦弱的手臂,甚至比强壮的成年男性还要有力。

    开诚快要抓不住,瞪向江望和:“喂!这玩意儿怎么弄啊?!”

    江望和摆摆手,示意他再坚持一下。

    “于花,”她摸了摸下巴,看向妇人,“是你的名字吗?”

    妇人没理会,手上的力气更大,开诚松开手迅速往右侧闪身,让她扑了个空摔在地上。

    开诚趁机扑上去,将她双臂反剪到背后,一只手压住,另一只手用剑鞘按住她的脖子,防止她突然又转过头来。

    江望和:“阿晋是你儿子?”

    开诚用力之大,额上青筋都涨了起来,闻声不耐地嚷嚷:“喂!你跟这玩意儿聊什么啊!你不是挺牛的吗,还不赶紧把它……”

    “刺啦——”

    他话未说完,只听到一阵布料被撕破的声音,下身一凉,脸色黑得堪比锅底:“我你&a;……”

    妇人趁这空当,猛地将身上人推开,尖叫一声,再次朝开诚扑去。

    “难道是忘了,”江望和喃喃了句,又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她话音刚落,妇人便被开诚一脚踹出了五六米远,撞在了墙上,一口鲜血吐出来。

    江望和:“……肯定忘了,不然不能这么弱。”

    弱?!

    开诚瞪向她:“你&a;……!”

    江望和默默摇头捂耳:“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开诚还在与妇人缠斗的功夫,南阳臂间携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儿回来了。

    他撒手将那孩子扔在了地上,双手环胸眼神凶巴巴的。

    “南阳,温柔点儿!”

    江望和一边嗔怪道,一边伸手将男孩儿扶了起来。

    结果男孩儿一看到她,更加害怕了,屁滚尿流地爬到窗前的桌子底下躲着了,看她的眼神十分幽怨。

    就这个女人又是拿开水烫他,又是拿剑捅他!他好不容易跑远了,又把他给抓了回来!

    江望和哄了会儿见男孩儿不搭理她,也不装什么好人了,拍拍手站到一侧,给了南阳一个眼神。

    南阳掏出束诡绳,上前抓住他的脚就把他倒着提溜了出来,两三下就绑成了毛毛虫,还贴心的拿抹布堵住了嘴。

    江望和笑着摸摸男孩儿的头,指着正缠斗的两人:“来,阿晋,你看那是你阿娘吗?”

    阿晋看到妇人,挣扎得十分厉害,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发出呜呜的声音。

    江望和拿掉了抹布。

    阿晋似要把喉咙喊破:“阿娘!阿娘!”

    “阿晋……”

    妇人闻声失了神,再次被开诚擒住。开诚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身上衣服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了,脸上也挂了花。

    “放开阿晋!”

    妇人咬着牙,那股狠劲儿像是要把江望和生吞活剥了一般,指甲把木制地板抓出两道带血的长痕。

    阿晋还想哭,被南阳又塞上了抹布。

    江望和微微仰头,语气冷然:“我问你三个问题,只要你如实回答,我不仅放了他,还帮你们母子二人超度,重入轮回,如何?”

    于花闻言停止挣扎:“你会这么好心?!”

    江望和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个,生前之事你还记得多少?”

    于花盯着她,好似要从她脸上看出裂缝来,最终叹了声气,摇头道:“全都不记得了,醒来后身边只有阿晋。”

    “第二个,为何来到李家?”

    “我与阿晋一直四处游荡,后来游荡到了寻南岭。”

    寻南岭?

    花家弟子闻言,脸色皆是一变,听得更加专注。

    “我修为低弱,胆子又小,从未伤过任何人,更何况是……魔。”

    开诚急道:“你说清楚!”

    江望和看了他一眼。

    “寻南岭出现了邪魔,你们或许早已听说,但事情远比传说更可怕。”

    似是回忆到什么恐怖的画面,于花声音有些发抖:“不仅是人,连动物,弱小的邪物,以及诡,都难逃一劫,尸横遍野,血流如河。”

    她闭了闭眼睛,“我胆子小,跑得快,便想着回坛中躲躲,却不曾想坛子不见了,我寻着寻着,便找到了这里。”

    江望和听到了开诚和开达握紧佩剑的声音,敛了敛眸中神色,又问:

    “第三个,既不想伤人,为何不走?”

    “你以为我不想走吗?我是走不了。”

    为何?

    江望和顺着她的目光仰起头,看到了高悬于门框之上的一面铜镜,不过铜镜表面被人涂上了一层纸浆,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原来如此。

    铜镜置于门框上有驱邪避诡的作用,不少大户人家确实会有这样的习惯。

    想来是哪个家仆在外面发现了这两个坛子,觉得值钱便带回来藏在了这偏房内,好巧不巧,刘氏母女抱着孩子来投奔,住进了这偏房。

    婴儿满三月前天灵盖未闭合,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被这母子俩吓得不轻,才一直哭闹不停,偏偏母子俩修为太浅,想出却根本出不去。

    昨天估计是被花家弟子的仙术给吓到了,才铤而走险,想附在人身上顺出去,结果闹了这出。

    三个问题问完,旁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胆子大的已经放下了戒心。这母子两诡也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江望和也该履行承诺送母子俩上路。

    她唤醒了被附身的妇人后,看了眼正被南阳欺负的阿晋,又看了眼于花,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思索片刻无果后,江望和摇了摇头,跟家丁要了一张黄纸,一把剪刀,又拿来了火盆。

    她站在火盆前,微微颔首,双手合十,神情虔诚而专注:“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诡魅一切,四生沾恩。”

    超度完母子俩,事情也算告一段落,江望和便让李家人都先回去休息了。

    门外,她拽住来找她的那位家丁,问他这铜镜是何时挂上的。

    家丁挠了挠头:“我也记不清是何时挂的了,这偏房都多久没住人了!”

    江望和内心恍然。

    怪不得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富贵人家确实会用铜镜辟邪不错,但都是挂在小姐太太们门上,就算李府再如何富有,也不会闲来无事,将这铜镜挂在如此偏僻的偏房来!

    江望和回到房间,仰头注视着那面铜镜。

    为何要在上面糊一层纸?是怕起夜时被吓到,还是怕……被别人发现?

    铜镜大多挂于门外是为驱邪,可挂于门内,岂不是像现在这样,会锁住诡怪,反而对婴儿不利?

    谁想对婴儿不利?

    于花母子?

    江望和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床下的纸屑,窗前过于空荡的桌子,积满灰尘的窗户……

    不对!

    从未出过这个房间的,除了于花母子,还有一个人!

    刘母。

    开诚方才正与开达一起观察坛子,眼尾余光里,瞥见刘母抱着孩子从床上走了下来,朝门口去。

    自从妇人被附身后,她吓得不轻,现在是想向那位小堂主道谢?

    开诚见她没穿鞋,提醒了句,刘母却没有理会。他意识到不对,直起了身子,不动声色往门边挪了两步。

    只见她走到江望和身后,竟疯了似的,举起怀里的女婴狠狠朝江望和砸去!

    江望和恰巧转身,对上刘母狰狞的脸,再看到高高举起的女婴,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门槛挡住退路,身形一晃直直朝后栽去。

    而她身后放着的,是盛满木炭,尚未熄灭的火盆!

    “小心!!!”

    开诚瞳孔骤然一缩,饶是早有准备,也没想到两全之策。

    他小腿发力,迅速朝婴儿冲去。

    他快,没想到有人比他更快。

    只见两条黑色绸带骤然从天而降,宛如有了生命的长蛇一般,一条死死地捆住了刘母,另一条环在江望和腰间。

    绸带一端微微用力,江望和便借势稳住了身形。

    开诚接住了孩子,担忧道:“你没事儿吧?”

    南阳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胳膊晃了晃。

    江望和拍了拍南阳的手,摇头说没事。

    她再看向自己腰间时,那黑色绸带又悄悄松开缩了回去。

    开达走过来,望着黑色绸带缩回去的方向,面露惊疑:“刚刚那不是……”

    江望和出声打断:“没什么,先看看刘母。”

    刘母已经昏迷了过去,检查了一番,并无大碍。

    江望和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两人。

    开达点了点头:“不无可能,她从寻南岭来,沾了邪气,婴儿灵气旺盛,体格又脆弱,便勾她起了邪性,幸好开诚发现的早,只是没想到那邪魔竟到了如此程度。”

    “听上去不是很严重,”江望和歪了歪头,“你们应该会处理吧?”

    开诚双手环胸:“笑话,这点儿小事儿!”

    “那便好,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江望和蹲下身,伸手碰了下刘母缚着的绸带。

    那黑色绸带仿佛活了般,顺着手指缠上了手臂,隐没在翠绿色的外袍下面。

    她拢了拢衣袖,起身欲走。

    开诚甩了甩破破烂烂的衣袖,嘟囔了句:“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事儿?”

    江望和白了他一眼:“做堂主可是很忙的。”

    语毕,她跨过门槛,忽又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门口那种纸别乱撕,凡能流传下来的,总归有它的道理。”

    南阳附和地点了点头,紧跟在她后面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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