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乱了纱帘,几片红叶飞进了窗棱,随风在空中飘摇。春风想:枫叶红了,秋天来了。

    落叶潇潇总给人带来一丝丝莫名的惆怅。

    春风看向身边熟睡的女人,这个至高无上的小女人在初尝了人事之后,疲倦地睡着了。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她是满足的,她正在一步步实现她的帝国梦。

    春风想:在她的梦中肯定没有冬的凌冽、春的乍寒、夏的酷热和秋的萧条,只会有明媚阳光普照大地。

    春风也倦了,闭上了眼睛。

    可是却不能安睡,她已经好几次在梦中看见那只鹎,她挣扎在鹎口里,每一次惊醒后都是一身冷汗,她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像那些普通雌蝉儿一样,选择一个叫得最欢的雄蝉,结成一对美满的情侣,生下一窝蝉宝宝,在寒冬来临之际,安静地死去……

    我不能!我做不到!一个声音在内心中呼喊。

    欲望是这世界上最邪恶的东西,她使人上瘾!

    这次北狄之行,她深深感受到权力带来的快乐,那种感觉如同慢性中毒,深入骨髓,一点点让你从精神上欲罢不能。

    她睡不着,就再一次慢慢品味那一段漠北之旅吧。

    那是一次将她从女孩变成女人的春茧化蝶、浴火涅槃过程,她真正读懂了男人,从深处了解了这种雄性动物的构造、他们的思维、他们的欲望和他们每一个体的差别。

    那是一次次有趣的试验,也是一次次让她乐此不疲的体验,深入了解了他们,就可以用各种手段掌控他们……

    想像那么多的男人跪拜在自己脚下的场景,让她热血沸腾,这是一种深藏内心的激动,无法与人分享。

    太妹让她讲男人,她只会讲一些肤表的感受,真正内心的震撼,她表达不出来,因为那是一种只可意会的东西,讲出来,不好听,而且他深信太妹也听不懂。

    太妹的权力来自天授,她不用通过征服男人来获取。

    这世上只有一个男人懂她,可惜他死了!

    春风眼角流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过嘴角,咸咸的。

    那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呀,他四肢不全、面目狰狞、正邪一体,时而如孩童般灿烂,时而又似毒蝎般恶毒。

    这个似仙似魅的男人,四年前走进了她的生活,如同教父一般指导着她为人行事,有他在,她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可是她却亲自送走了他。

    “我学到他全部东西了吗?”春风自问。

    “好像还没有!”春风自答。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留下他,自己不安!他死了,她又感到十分无助。

    今后,再遇到困难、问题,她将没有一个人可以去问询,那是一种失去依靠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这些天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独自走在黑暗的城堡,东奔西跑、无所适从,彷徨不定!

    眼前仿佛又一次出现了那只深邃、睿智、晶莹、明亮的眼睛,盯着自己,耳边又回响起那句话:不要怕,以你的智慧和美丽,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秋风又一次吹动了纱窗,也吹散了那只眼睛,它飘走了,像烟一样扭曲着,越来越大,越来越模糊,飞向了空中……

    这是一场豪华盛大的欢迎晚宴,她是宴会的主角。

    她带着慰问团风风光光从北狄返回,她的团队受到了帝国英雄般的欢迎。

    可是她却心有旁骛,听着司酒官那些华丽的致酒辞“此次北狄之行,是帝国史无前例的一次外交活动,开创了中原国与番邦友好邦交的先河……”

    她感觉这些奉承话无比刺耳。

    慰问团的所有成员都十分兴奋,脸上挂着回家的喜悦和完成任务的笑容。只有春风心里清楚——这是一次失败之旅。

    晚宴太妹没有参加,几大权臣也没有到场。

    各部代表、各家族代表、礼部官员们从一开始就十分放得开,美酒佳肴、欢歌热舞,激情很快就被点燃,所有人在这热烈的气氛中觥筹交错、面红耳赤、兴奋异常,只有春风的心是凉嗖嗖,七上八下地乱蹦。

    终于结束了,她感到一种解脱。

    午夜时分,她回到了西北府。

    西北府主管松林早已在府前迎候多时,这是一个精明的中年人,精瘦的身材很挺拔,干干净净的脸上留着精心修饰过的胡须,眼睛不大但很明亮,浑身透着一股干练。这是春风从西北郡众多文官之中挑选出来的一位学士,他随春风已进京三年多了,为人做事中规中矩,忠心耿耿。

    是春风的心腹,但不是知己。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春风可以把那些很隐私的任务交待给他,她很放心。

    但她却不能跟他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她总觉得,两个人之间隔着一些东西,是什么,她说不清,反正就是没有跟他进行交心的欲望。

    松林看见小主一脸疲倦,下车后走路也有些拖拖沓沓,不知是累了,还是喝多了。

    “公主,您一路劳累,又应付了一个晚上,小小已在寝室将浴汤备下了,您洗一洗,解解乏,先歇了吧。”松林接过春风的披肩,弯腰请示道。

    “不!我要先去一趟灰宫,告诉小小,给我备好笔墨纸砚。”

    松林总管很是惊讶,这大半夜的,怎么这么急着要去见那个怪物?

    看见公主一扫疲态,快步走向进府门,他急忙从宫女手中接过宫灯,快走两步,在前面引路。

    一众男女簇拥着春风来到后宫,都停止了脚步。只有松林有资格继续跟进。

    小路崎岖,松林几脚都踏在了泥水中,但为了保证公主能走在石板路上,他只得走泥路。心中不满,不敢发泄在公主身上,只好在心中暗骂那个怪物。

    两人走到一处低矮的篱笆院外,松林将宫灯递给了春风,站在篱笆院门前不再上前,这是规矩。

    春风接过宫灯,踏着弯弯曲曲的石板路又走了50多米。这是铺在水面上的一条小路,一不留神,就可能踏进石板下那没入脚脖的水草里。

    春风走得极快,显然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

    一片枫林中,坐落着一个古朴的草屋。

    走到了茅草屋前,春风停下来,冲着里面说“先生,我是春风,您是否已安歇?”

    “进来吧,我在等你。”里面传出一个嗓音浑厚的男人声音。

    松林远远看见公主熄灭了宫灯,推门进去了。

    按照惯例,他得在这里等公主出来!

    松林站在黑暗的夜色中,听不见里面有一点动静,只看见一个幽幽的小红点忽明忽暗,像夜空中的一只萤火虫,一切充满着一股阴森而又诡秘的味道。

    他搞不明白,这是在演一出什么鬼戏“小公主,您只要一句话,我一柱香的功夫,用百十根蜡烛,把能把这个破灰宫照得亮如白昼!”。

    他觉得身子有些冷,有些抖。偏这时,一粒冰凉的水珠落在脖子上,唬了他一跳。

    仰望天空,月色朦胧,圆月被一圈水晕包围,看不见一颗星星,这是下雨的前兆,他不敢离开,下人们没接到命令,又不得走进后宫,看来他只得在黑夜里,冒雨等这位小公主了。

    他捡了一处亭子里坐下,确信这里既可以躲避风雨,又能保证看得见小公主出来。

    七大家族当年在帝都只允许设立驿馆,后东方旭为了更好掌控东北郡上官家族,将上官王府由云州府迁入帝都。

    白露女皇、日落女皇先后削番了公羊、轩辕两大家族,太妹又查抄了皇甫家,这三家驿馆按照远近,先后并入了欧阳、南宫、西门家,三大家族都对原驻京驿馆进行了重新布局与改造,初具了规模,但按照帝国规矩,对外挂牌只能挂某某府,而不能称王府。

    欧阳家族与公羊家族驻京驿馆相连,公羊家族被削去了郡王称号,白露女皇将公羊家在京封地与房产赐于了欧阳家。

    当然不是白送,那是花费了西北郡半年的赋税。

    当年,欧阳姬风自忖已无力进行翻修,只将两家中间的围墙拆除,算是合二为一了。到了晨风手里,为了与其它三家看齐,他对驿馆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维修,新建了府门,扩建了前宫,将原来的欧阳家、公羊家房屋改建成东宫与西宫,新建了后宫花园。

    东宫为晨风居所。春风被册封为礼部尚书后,并未自立门户,仍居西宫。晨风一年进京不足月余,春风就成为这个西北府的实际主人。

    西北府后宫花园地势较低,长年有淤水囤积,春风请了两个江南工匠,在那里仿建了一个江南园林,小桥流水,小谢楼台,弯弯曲曲,绿树成阴,倒是盛夏三伏天一处避暑纳凉的好去处。

    但是在三个月前,这里迎来了一位神秘客人,从那以后,后花园就不许任何人进入了。

    只有春风与一个聋哑婆子每日进出,春风进入后宫花园,谁也不知道她去干什么,聋哑婆子是负责那个人的衣食起居。

    没有人见过“怪人”的真实面目。

    松林问过几个陪同怪人一同进京的小厮,一个说:那是一个仙人一样的人物,那眼睛眉毛,连男人见了都能被迷惑倒,就是从来不正眼瞧人,也不笑……

    一个说:狗屁仙人,我觉得那就是一具死尸,一具面无表情的僵尸……

    “是有点仙人味,长发垂肩,遮住半边脸,总是穿一身宽大的丝帛长服,坐在那里,像个道人嘞!”另一个说。

    “道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是个道人,那是个残疾人!你没发现,他的左衣袖和左裤管一直耷拉着,那是没有了一只手和脚的人!”

    “我觉得仙人和僵尸都不是,你没见那张脸白得吓人!更像一个活鬼!”

    ……

    坐了一会儿,小雨渐渐淅沥沥落下来,松林又冷又困,心里免不得又把那个怪物家的女眷招呼了一个遍。

    这会儿,他靠在柱子上,想起那些小厮们的话,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管他是人是鬼,关我什么事!想点美事吧——这帝都毕竟是天国首府,不比寻常。自己三年前得了这个美差,真如农夫进城!这里的美酒佳肴是他这辈子也没尝过,要不是进京,别说吃到,想都不知道从哪里想!还有美女,真是汇聚了帝国东西南北各色佳人!

    各有特色,别具风味,东北小云的娇羞、西南小丽的风骚、东南小兰的放荡……”他不冷了,咂着嘴睡着了。

    灯红酒绿处,曼妙的绿纱帐内。

    “你干嘛去!大爷我还没玩够,你就要走?”

    “银子?什么银子,昨天晚上,不是给过你了吗!”

    “不够!别t脸不要脸,你打听听,我是谁!西北府松林总管,听了别吓着你!跟大爷这玩仙人跳,你找错对象了!”

    咦!怎么进来一帮人,你们要干什么?

    我要起床,不能就这样被人打,可是胳膊、腿怎么如此酸软无力,一点力道也使不上,急死人!

    “你竟敢用棍子捅老子!”

    哎哟!好痛!

    他真的感到了肩膀上一股刺痛。

    睁眼一看,春梦一场。

    春风正盯着他,手中倒提着宫灯,正用宫灯把儿捅他的肩膀。

    他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第一个反应是认错。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春风一抬手,制止了他的废话。

    “找几个人手,取上生火之物,将草屋烧了,一丝灰尘也不要留下!”春风转身往出走,再不看他。

    “啊……啊……那里面的人呢?”他傻乎乎地问了一句。

    “死了!”春风走了。

    男人愣在当地,雨早已停了,看见女人曼妙的身影舞动在晨曦中,像极了会发光的风中仙子。

    一缕阳光透过树丛,照在水面上,红鳞闪闪,袅袅水雾飘起,时隐时现,已是清晨了。

    “小公主在茅草里待了一夜,难怪我会睡着了!”松林清醒了。

    发生了什么?不知道!

    “管他呢!听吩咐就是了!主子的事知道得太多,不是好兆头!”

    一团熊熊的大火当空燃起,没有春风的命令,没人敢走进那屋里,谁也不知道那个叫灰宫的草屋里有什么,直到一股焦臭味飘出来,让人闻了呕吐不止。

    小厮们才知道,那是死人燃烧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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