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系统:【……¥&a;……】

    系统:【……!!】

    系统迟钝不堪,  一字一句往外冒:【……宿老师……发生甚么事了?宝好娇弱,好晕晕,宝就记得听见一声爆炸……然后代码就全崩了,  好可怕捏!】

    镜中的银发皇帝抬起脸,从自己的红眸无声看向系统。

    尼禄:【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休眠下去呢。不错,你重启的时机刚刚好。】

    系统:【刚……刚刚好?】

    尼禄指尖缓慢摩挲权杖上的宝石。他身边环绕着三个礼官,分别在小心整理沉重的纯金冠冕、华丽的帝王长袍,以及皇帝陛下绣满金线的袖口。

    银发皇帝就坐在天鹅绒座椅上,  修长的双腿交叠,  一身华丽繁复的正式礼装,  通身绝艳不可逼视。

    尼禄:【我在德尔斐时,  被叛军暗算,  遭遇了一场爆炸。想必你是因为我当时脑震荡昏迷,  才会进入休眠的。不过你重启得很及时,  今天是提图斯·劳德的公开审判日,我的脑波有任何异动,你都要提前告知我,明白吗?】

    系统捉着自己七零八落的代码,  听尼禄冷静下达命令,  居然越听越委屈。

    系统对着他耳朵嚷嚷:【你其实一点都不担心我!咱们好歹主统一场,怎么说也该培养出点感情了吧!宝代码崩溃没法启动的时候,  你是不是有过直接卸掉宝的想法?昂??反正原著剧情你都知道了,宝剩下的作用就是给你治治脑袋治治腿,  你是不是觉得宝住在你脑袋里,  整天叽叽歪歪的还可能监视你,  不如直接除掉来得方便!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好冷血的就是说!你……你就算对这个虚构帝国的百姓,  都没有对宝这么渣!为什么!】

    它话音刚落,  就见镜中的少年暴君,眸色极其幽深地看了它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系统突然不那么想知道答案了。

    系统小小声:【你以为卸掉宝真就那么容易吗……子系统是主系统植入其他世界的‘锚点’,一旦检测到锚点消失,主系统就会立刻判断出这个世界有大问题,说不准会怎么处理呢。】

    尼禄点头:【是,我也考虑过这一点。】

    系统大怒:【所以你果然想过要干掉我!!宿老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宝!】

    尼禄摇头:【我只想过一旦你无法重启,我应该怎样应对。没有统宝,我现在应该已经是一个满地吃泥巴的疯子了。我们是彼此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你要完成考核,我要离开这个世界,如果不相互配合,就根本做不到这一点,是不是?】

    系统被他左一口统宝,右一个合作伙伴哄得飘飘然,当即给自己下载了“战损节能模式”,就开始捋袖子工作:

    【来来,让宝瞧瞧——啊!宝下线期间你的疯症发作过!而且持续时间比之前都要长……唉,如果宝能早点上线,这种程度的疯症,应该10分钟就能结束了……】

    尼禄:【过去的就过去了。重要的是,今天的公开审判日绝不能出差错——接受审判的人,正是使我们沦落到那番境地的罪魁祸首。】

    系统信心十足:【好!交给宝就好!】

    尼禄见它开始嗡嗡运作,指尖轻轻一动,便将智脑中的备用方案隐藏。

    备用方案很潦草,但已经算得上完整——是他在海德里希旗舰上时撰写的。

    系统带来的所谓仇恨值任务,说实话跟他的真实目标并不那么重合,就算虫族到来时,他的双腿仍然没有治好,他也依然可以驾驶机甲战斗。

    但系统稳定脑波的作用,确实是他当前最急需的。

    随着系统掉线的时间增加,他考虑过借用“原著”世界的力量,至少在迎接战争前,抑制自己的疯症—

    —

    而这样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圣子脱离圣殿,进入王都,全心全意为自己效力。

    基于对圣子的智力缺陷,以及圣殿势力的了解,他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基本为零。

    礼官为他整理好衣袍,便极其恭敬地躬身行礼,俯首倒退离开。

    尼禄抬起一只手,身后的白狼骑立刻俯身握住。

    他搀扶着自己的小主人,从座椅上缓慢站起。

    自从德尔斐遇袭,尼禄有一段时间没再植入神经动力装置。

    他那双精致的皮靴甫一落地,足跟到尾骨末端之间,便传来剧烈的痛楚。

    白狼骑赶忙抱起他:“陛下……!”

    尼禄被他抱得两腿蹬不到地,便在他怀里仰头,面无表情地:“放我下去。”

    骑士只好又小心翼翼将他放下。

    尼禄在房间里练习片刻,终于勉强找回曾经的平稳步伐。

    他对着镜子,稍稍扶正皇冠,便拿起权杖,昂首阔步走出房间。

    自鲁铂特之死后,皇帝再次亲临帝国审判庭。

    所有被软禁在王都的大贵族,都收到了名为邀请函,实为字面胁迫的出席通知。

    同时被邀请成为陪审团的,还有一千名德尔斐居民、一千名图克星系居民、一千名卡戎星系居民,以及两千名军职和隶属星系各不相同的帝国军人,所组成的庞大的平民代表团。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从未想过此生有机会踏足帝国王都,更未想过王都第一站就是凶名赫赫的帝国审判庭。

    从穿梭艇上小心翼翼下来时,所有人都在审判庭的正门前,骇了一大跳:

    高耸的巨大石柱顶端,密密麻麻镶嵌着石膏人头,就像在石柱上结出的一串串石瘤。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里面的内容物,根本不是石膏。

    “那是鲁铂特家族的全部成员。”带路的侍官压低声音,跟这些陪审员解释,“……是的,就是将皇室成员屠杀至只剩尼禄陛下一人,罪大恶极的那个鲁铂特……”

    穿过巨大的门柱,走过铁石铸就的长廊,帝国审判庭的内部景观,便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与金碧辉煌的太阳宫迥异的是,帝国审判庭整体色调,以冷冽的黑灰双色为主,显得极为肃杀庄严。

    庭内穹顶极高,几乎像要触到王都上空的保护屏障。

    而在遥远的天花板深处,垂落数幅极长的帝国蔷薇旗帜。

    庭壁内部镶嵌无数高低错落的宽阔平台,作为审判官、辩护师和陪审团的席位。

    在审判庭正中央,是一根环绕带电围栏的的正方形立柱,如同从深渊中升起,在漆黑的大理石地板上孤独伫立。

    立柱上的面积大约只有一平方米,是待罪者唯一的立足之地。

    陪审团成员搭乘悬浮平台,爬上那些庭壁平台,找到自己的席位坐下。

    在一片忐忑的沉寂中,突然一声雷霆般的廷杖砸响,礼官高亢的通报声在审判庭传荡:

    “陛下驾临!”

    数万人静候的审判庭内部,顿时响起一阵隆隆的椅子推拉声响。

    椅子声响过后,庭内就再无一丝人声。

    所有人躬身垂首,肃立在自己的席位前,以手按胸,垂首屏息,恭候银河帝国的神圣君主。

    直至遥远清冷的少年音,自头顶的光幕飘落:

    “诸卿入座。”

    人们这才摸着椅子边缘,尽可能安静地落座。

    当初尼禄举办加冕典礼时,因为根基不稳,就连爵位最低的观礼贵族,都敢在红毯两侧交头接耳,肆意议论他和他的发疯父王。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这位尚未分化的少年皇

    帝,早已把王都军权牢牢掌握在手心,又屡次让反叛贵族闪电般落败;

    麾下的“不败将领”海德里希和“帝国杀神”阿撒迦,在整个银河系威名远扬,随意拿出一个,都能直接震慑住星盗或叛军,因此现今已锋芒极盛,锐不可当。

    而往日呼风唤雨的老牌大贵族,在王都被囚居多日,早被磨光了气焰。

    他们像是重新认识这位卡厄西斯家族的幼子,再不敢从紧闭的双唇间冒出一句不敬之词。

    收到邀请函后,他们就像一群被驯服的羔羊,提前多时来到审判庭,并乖巧地在王座下方席位安静等候。

    “陛下,警惕提图斯·劳德垂死挣扎。”

    在提图斯·劳德被带上来前,海德里希在尼禄耳边低声告诫,“这场审判向全帝国公开,以他的个性,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表演机会。”

    银发皇帝唇角微勾,冷冷道:“那样更好。”

    冗长致辞过后,提图斯·劳德被庭官押送,从悬浮台登上那一方小小的候审席。

    他早已不复从前光景,苍老面容上的沟壑深深,眸光接近再不复燃的死灰。

    候审席的正前方,就是一幅投映主座的巨大光幕,奇迹般死而复生的帝国君主,正淡淡垂着雪睫,居高临下俯视他,眸光带着胜利者漫不经心的审视和怜悯。

    审判官开始陈诉罪状,并在全帝国臣民面前,将凿凿铁证一项项列出。

    劳德家族当下早已兵荒马乱,提图斯·劳德联合蝎尾策划叛乱,导致卡戎星系、德尔斐星系和图克教育中心都遭受不同程度的伤亡,更胆大包天与蝎尾合作,企图置尼禄于死地,种种行径早已被家族成员供述得一清二楚,再优异的辩护师,都无法在如山铁证中找到翻身可能。

    提图斯·劳德显然也未抱有奢望。

    当审判官宣读完毕,当着公开转播的机械电子眼,庄严肃问他是否认罪时,提图斯·劳德分开干涸发白的嘴唇,低声道:“是的,陛下,我认罪。”

    审判官点点头,收起光屏,准备将庭审流程推进到量刑。

    可就在这时,提图斯·劳德却缓缓抬起头颅,看向光幕中的尼禄,并再次轻轻开口:“帝国星律授予每位公民为自己辩诉的权利,我申请在此使用,并向陛下进行辩诉。”

    “提图斯·劳德,你既已认罪,为何又要提出辩诉?”

    “让他说。”

    尼禄以手支颌,淡淡道。

    他额发间的宝石和璀璨红瞳,正在庭内的每一面巨幅光幕中闪闪发光。

    审判官只得默默退下。

    “感谢您的仁慈,陛下。我绝非想要为自己犯下的重罪开脱,从我一念之差鬼迷心窍、选择与蝎尾联手,我自知只能以死赎罪。”

    提图斯·劳德在候审席上深深鞠躬。

    他太年老,又经历了一路颠沛流离,脊背躬下去后,便很难再直起来,不得不以躬身垂首的姿态,继续向尼禄进行辩诉。

    但在无人发现的地方,提图斯·劳德低垂的老眼,却迅速掠过正在实时转播的电子机械眼。

    他知道这是一场公开审判,由尼禄授意向全帝国民众转播。

    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出现在帝国星网、各大媒体平台,乃至每一个帝国人民的智脑中。

    “作为曾发誓效忠瓦希尔先帝的一枚小卒,我仍试图想对您作出最后的劝谏。那些在税法令名单上的贵族,并非人人都如我这般愚钝可憎。

    “被您下令抓捕全族成员、并被囚禁致死的戴维德侯爵,其曾祖一生为巴萨先帝保驾护航,并以生命为代价,成功救回陷落在敌军中的卡厄西斯王储。

    “您要求查封财产、没收领地并被处死的肖恩侯爵,其母曾追随卡拉古先帝,在平叛战

    役中大放光芒,在最危急的关头,义无反顾驻守王都,以其机智和神勇保全王都数百万人性命,最后因伤重残疾,郁郁而终。

    “因历代先帝打击卖官售爵,如今留存至今的帝国高等贵族,实际都为用性命追随卡厄西斯的忠勇先烈之后。我心知银河帝国的宙域及人民都属于陛下,也知不论赏罚,只要是陛下所赐,皆为吾等荣恩。

    “只是在陛下加冕不过一年时,国库就已彻底空虚,只要陛下如实告知,吾等必然会倾尽所有、慷慨解囊。

    “但是陛下以税法令征收重税,使一些徒有爵位、实际家境中落的贵族不堪承受;又要求交出领星兵权,使领主彻底失去自卫能力,难以在暴民和星盗手中保护手无寸铁的子民,也再难维持领星正常运转秩序,更难以在领地中自保和生存。

    “只要能被给予任何其他选择,他们绝对只会一如既往地效忠您,而不是不得不赌上全家成员的性命,走上背离您的险途。”

    提图斯·劳德将这番话说的谦恭至极,加上他苍老虚弱的姿态,气若游丝的声线,让他一点也不像这场重大叛逆的主谋,而像是在风烛残年死谏的帝国老臣。

    但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藏匿着阴寒的恶意。

    不过寥寥数段,他就已在全帝国面前,陈列出尼禄行事残暴、挥霍无度、枉顾旧恩等罪行,无论尼禄暴跳如雷,还是隐忍不发,都逃不过在全帝国面前被提图斯·劳德抹黑的下场。

    白狼骑放在枪套上的手掌,已经缓慢攥紧。

    坐在将领席位的海德里希,更是眸光深黯,犹如能射出数道利剑。

    而那些如羔羊般静默坐在席位上的大贵族,却一边偷偷抬头窥伺尼禄的反应,一边不得不强压嘴角,止住暗中扩大的笑意。

    但银发皇帝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安静等待提图斯·劳德陈述完毕,尔后沉吟片刻,突然出声:“你认为如何能称为帝国贵族,提图斯公爵?”

    提图斯·劳德轻微一愣,随即把头压得更低,低声道:“敬禀陛下,是职责和荣耀。”

    “什么样的职责,什么样的荣耀?”

    “为您镇守帝国宙域,保卫和管理帝国子民的职责。保持灵魂高贵,勇于担当使命责任的荣耀。”

    “说的很不错。”说着,银发皇帝倾过身,看向王座侧下方的贵族席位,语调平静,“你们也认同,是不是?”

    大贵族们面上,不由露出微妙的心虚神色。但对上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红眸,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称是。

    “好。议论灵魂总会成为空谈,所以今日,我只谈论职责。”

    尼禄淡淡说,“当审判庭搜查你的领星,报告称在你的常住庄园周边,有不少平民搭建的隐蔽窝棚。作为领星的管理者,帝国子民的守卫人,你是否能说出这些领星居民,日常都以什么为食?”

    提图斯·劳德再次一愣。

    他不得不迟疑片刻,然后非常谨慎地回答:“我想,营养剂和蜂蜜对他们来说是有些昂贵……但至少廉价牛奶和面包,总还是有的。”

    “你错了,公爵。”尼禄说,“会将住址选在贵族庄园附近的人,生活水平通常处于整个领星的最底层。他们家中没有青壮年劳动力,无法在流匪横行的贫民窟容身,因此只能冒险迁移至贵族庄园附近,因为大多数人不会冒着被庄园卫兵杀死的风险隐居在此。

    “贵族们的残羹剩饭,对庄园内的仆人而言极为抢手,最后能轮到平民手中的,只有溢出厨余处理仓的腐臭蔬菜、变质谷物和发霉肉类。人类食用这种食物会严重腹泻,进而染上痢疾,因此他们食用的,是在厨余处理仓附近出没的肥鼠和食腐鸟类。老鼠或鸟肉干加上野菜汤,会是一顿常见的果腹美餐

    。

    “你说的廉价面包和牛奶,确实会出现在帝国平民的餐桌上,但仅限居住在矿山、机械修理厂和农场附近的平民。帝国统计局得出的面包平均市价,为12-14信用点每磅,但在平民的交易市集里,面包竟能低廉到3-4信用点每磅。你认为他们是怎么办到的,提图斯公爵?”

    提图斯·劳德额角有冷汗渗出。

    他并不清楚,但依然镇定:“商人逐利,面对贵族自然会将价格抬高,因此造成市价的统计偏差。”

    “又错了。”尼禄说,“商船以均价将面粉米麦销至平民居住区后,人们会往其中掺杂大量杂质,再烤制成面包卖出。居住在矿山附近的人,一般会往面粉中掺杂大量碾成粉末的膨润土,然后烤制为黑面包。而居住在农场附近的人,则会选用碾碎的木屑和锯末,作为面包掺杂物卖出。在赶集时,面包制作者会以杂质掺入量为基准,将面包分为三级,a级的杂质量是20-40,b级的杂质量是50-70,而最便宜的c级面包,杂质量将会在90以上。

    “膨润土和木屑,会让面包如工业产品一样极其难以下咽,只能切碎成块,靠大量的水强行吞服。胜在饱腹感强,三磅b级或c级面包,就能支撑一名矿工从早到晚劳作消耗的能量。但长期食用这种面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成年人在五六十岁时,肠胃疾病就会频发不穷。而幼童的消化能力不及成人,也会因肠胃阻塞,必须忍受非人的剧痛,甚至可能付出生命。”

    当尼禄讲述时,白狼骑就站在王座后方,慢慢抬头看向自己的小主人。

    他眼灯微微闪烁,因想起曾经腹痛难忍、蜷成一团哭泣的小尼禄,而感到倍受煎熬。

    审判庭内很安静,同样沉静下来的,还有在小酒馆里、矿山基地、公用智脑前围观这场审判的人们。

    他们微微张着嘴,看着光屏中眉眼绝艳的银发皇帝。

    少年头上的皇冠和额间的宝石,无一处不华贵精致,对人们而言,那是身处遥远云端的帝王,可此时此刻,他却在对帝国每个角落的苦难如数家珍。

    “他怎么会对这些这么清楚?就跟从小在我们这长大似的……”

    “那些工头老爷都未必知道……”

    “敬禀陛下。在我的领星,平民家庭的薪酬水平,在每日120信用点上下,12-14信用点每磅的无杂质面包,应当是每个家庭都能负担得起的。”提图斯·劳德冷静道,“所以您谈及的情况,或许仅限在帝国最偏远的边陲地区。若要用以指责贵族的失职,实在有些过于偏颇。”

    “……骗子!”

    在酒馆围观的人群中,冒出了小小的嘀咕声。

    “正是如此,陛下。”席位上的大贵族也纷纷站起,试图为自己的领星辩驳,“这并不是帝国的普遍现状。边陲星系的子民,因领星资源匮乏,因此穷困潦倒,这固然值得同情。但我可以对众神起誓,至少在我的星系内,领星居民生活富足,三餐也能保证有黄油面包和牛奶……”

    “……骗子!!”

    人群中的唾骂声更响。

    “不仅如此,我的家族还会定期为领星居民发放营养剂补贴,让哺乳期的母亲们补充营养,让发育期的孩童茁壮成长。依我看来,人民其实并没有必要往面粉中掺入沙土。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只是因为平民贪小便宜,长期用劣币驱逐良币所造成的恶果……”

    “骗子!!!”

    指责声如同浪潮,从帝国的各个领星,慢慢汇聚到审判庭来。

    无论是光屏前的帝国民众,还是受邀参加审判的平民陪审团,此前从未有机会接触王都政治,只能从管理自己领星的贵族领主处获取信息。

    此时此刻,他们人生中第一次目

    击贵族在皇帝陛下的矫饰模样,亲耳听见他们吐露出自己从未想象过的谎言,不由出离愤怒,甚至忘记自己仍在陛下御前,直接从席位上挑起,指着贵族席位大骂。

    “骗子!!你们竟敢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扯谎!!谁给你们的胆量,在陛下面前谎报实情!!”

    庭官不得不用礼杖反复砸击地面,高声喝止现场的混乱局面,但显然于事无补。

    平民陪审团可不同处处端着礼节的贵族阶层,争辩到气急败坏时,竟然直接脱下自己足上的靴子,对准贵族席位用力投掷,砸得大贵族们抱头鼠窜。

    站在候审席上的提图斯·劳德最为凄惨,因为恰好位于两个席位的中间点,为了躲避漫天飞舞的靴子,不得不蹲伏在围栏下方,半天不敢站起。

    “陛下!并非我们贪小便宜,而是如果不在面粉中掺入杂质,大半人民便无法生存!”一名陪审团成员按捺不住心中悲怆,鼓起勇气朝王座上的君主呐喊,“一名矿工或维修工的日收入,明面上是120信用点没错,但我们每天要通过智脑,向领主缴纳50点所谓的‘地皮税’,否则到了第二天,我们的栖身之所就会被贵族的亲兵焚毁!

    “此外还有名目繁多的矿车租用费,采矿机甲燃料费等,由身为领主家族成员的矿山主人收取,层层盘剥之后,到手的信用点也只有35-40左右!即便最劣质的营养剂也无法采买,在这种情况下,倘若一磅面包价格不能低于10点,许多家庭甚至存不下过冬的燃料费,只能在星系寒期活活冻死!”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这就是占据帝国人口百分之九十的、所有无爵平民的人生!”

    “闭嘴!一介贱民,竟敢在陛下面前信口胡言!”

    席上有大贵族冒头驳斥,当即被靴子击中脑门,不得不哀哀叫唤着缩回椅背后方。

    帝国审判庭自设立起,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乱象,以至于连庭官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但光幕中投映的银发皇帝,却始终面色平静,唇角微抿,看不出是喜是怒。

    少顷,等到第一波怒骂稍稍平息,他才抬起手中的蔷薇权杖,往地上一顿,站起身来。

    权杖砸地的声响实际很轻,也不如礼杖声音的穿透力强。

    但奇妙的是,原本熙熙攘攘如市集的审判庭,却一刹那恢复沉寂。

    无数双眼睛,望向王座前方站立的银发皇帝。

    “柯提斯·戴维德,其家族管理领星事务159年。期间利用帝国兵工厂赫卡星系,向宇宙星盗供销帝国星舰和顶级机甲数万亿吨,非法所得超过百兆亿信用点。此外,在领地内非法建设赌场数万座,包括纵容贩卖与囚禁人口的‘斗兽场’,一场赌资所得,就远超一颗边陲领星的半年税收。”

    王座所在平台感应到他的步伐,从高台边缘处,自动飞出无数金属阶板,悬停在尼禄足下,在王座与候审柱之间,组成一段长长的浮空阶梯。

    银发皇帝手持权杖,一边踱步前行,一边冷声叙述。

    “克里特·肖恩,其家族管理领星事务102年。仅仅近十年间,肖恩家族侵吞的尤铁资源和平民私产,就已有六百兆亿信用点,非法贩卖人口达到三十万。审判官查封其领星财产,发现他建造了数百座稀金浇铸的领星行宫。其中最小的一座,造价约为12亿信用点。”

    “就在你利用贵族先烈,妄图为贵族伸冤当下,我交予他们的帝国子民,正在稀金浇铸的行宫外捡拾野菜和老鼠尸体,在大口吞食由膨润土和锯末做成的面包。他们的孩童正在被从母亲怀中夺走,如肉畜般被绑缚抛上星盗的舰船,换得几块破碎的尤铁铸币。

    “当星盗驾驶着从他们手中买来的机甲入侵帝国,即便模拟成绩最差的驻兵也未埋没身为战士的血性,但是所

    谓的帝国贵族,崛起之初全凭拥有高贵灵魂的家族先烈,此刻却能头也不回抛弃他们理应守护的领星居民;而当星盗劫掠过后,领星内横尸遍野,他们非但不感到羞耻,还要暗中庆幸自己生在贵族之家!”

    尼禄声调不高,但嗓音极冷,字字句句犹如冰锥,刺向所有正在观看审判的大贵族。

    终于有人开始怀疑这场公开审判的目的:

    少年暴君并非只想审判提图斯·劳德,他是要审判整个霸据高层数百余年的旧贵族阶层!

    话音落下时,银发皇帝的漂亮皮靴,已然踏至候审席前。

    提图斯·劳德方才因躲避丢掷物,不得不屈膝蹲伏在候审高台的栏杆下,此刻戚戚然抬头去看,就见尼禄头戴蔷薇皇冠,手持帝国权杖,绝艳眉眼冷冽如冰,如审视蝼蚁般居高临下俯视他。

    “如何能称为贵族,提图斯公爵?”他的声调始终沉稳,但眸底压抑多年的怒火,早已从那双红瞳深处喷薄而出,“恺撒大帝在立国之初,就已写下过答案——贵族必须堪当人民典范,而能铸就高贵灵魂的,唯有尊严,唯有勇气,唯有责任,唯有荣耀!”

    帝国权杖再次重重落在银发皇帝靴边,庭内早已鸦雀无声。

    同样陷入沉寂的,还有帝国每一个正在关注这场公开审判的角落。

    “告诉我,你们这些年履行过什么职责,又曾维系过什么荣耀?”尼禄转过头,遥遥望向挤满大贵族的席位。后者正因这场向全帝国公开的、令他们颜面扫地的面斥,而弄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要有一个人能笃定地告诉我,他的确从家族先烈处继承了身为贵族的尊严,我都会当场将他释放,让他回到自己的领星!”

    方才仍在争辩面包问题的大贵族们,此刻却像被锯了嘴,如鹌鹑般局促坐在原地。

    若是在议事厅,他们尚且还有为自己辩驳的能力,但如今身处庄严肃穆的审判庭,每一枚机械眼都在空中虎视眈眈,对面更是数目众多的平民陪审团,这让他们面对君主的面斥,竟连发出声音都异常艰难。

    尼禄冷笑出声。

    他重新转回头来,沉眸望向候审席的提图斯·劳德。后者正张着嘴,一双老眼目光呆滞,望着面前身披王袍的银发少年。

    “看到了吗?他们其实知道答案。”

    他居高临下,傲然俯视提图斯·劳德,垂落的眼睫染着灯光,仿佛一层纯白的薄雪,“而你想要批判的一切,不过是我在履行加冕时许下的誓言。是这顶蔷薇皇冠,要求我以公正、仁慈、高尚、正义统治我的帝国,亦要求我作为一名君主,无私地献身给帝国子民,而非献身给他们——冒领贵族头衔,所作所为却连星盗都不如的低劣之徒!”

    全庭寂静。

    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正在观看这场审判的人们也安静下来。他们注视着对他们而言,仍有些陌生的少年君主,因苦难而麻木的眸光,正在眼眶中轻微震颤。

    帝国东境,所有正在观看这场审判的贵族,面上的神色都很不好看。

    但在议事长桌的主座,就坐着少年皇帝的亲生兄长,因此,他们也并不敢当场发作。

    “诸位,请别走神。”

    二皇子一叩桌面,打破了议事厅里尴尬的沉寂。

    “别忘记,提图斯·劳德彻底灭亡的那一刻,我们的征途就将正式开始了。”

    “您说得对,殿下。当前最要紧的,是如何取得赫卡星系,其余一切都不重要。”

    贵族们这才纷纷回过神,将注意力转回另一面光屏的军事议案。

    席间还是有贵族按捺不住,极小声地嘀咕一句:“帝国都已轮回将近十个世纪了,陛下竟还在宣讲荣耀和尊严那一套……!”

    “人民当然爱听这些,也当然愿意相

    信。但陛下作为一国君主,作为精英阶层的代表……”

    叶斯廷以拳抵唇,忍耐着胸腔中扭曲的灼烧感,压抑地背转过身咳嗽。

    咳嗽稍止,他的眸光侧转过来,对上光屏内那双正在燃烧的红眸。

    “是的。”

    他的语调有些冷淡,在旁人听来,很像是在奚落幼弟的稚气。

    但在贵族们无法窥探的椅背后,青年的绿眸却柔软得像湖泊,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

    “他一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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