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中,顾青爱莫能助地摊手,显得有些无辜:“这个恐怕只能你们自己摸索了。”

    柳睿与赵素彼此相顾,一时无言,实在是心中起伏已难以言说。

    这么大范围的风术,竟然还不用结印?!

    这到底是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修行怪胎啊!

    修行常识一窍不通,却能跨境施术,一言一行直接颠覆了他们多年所学!

    此人出世,修行界怕是要变天了!

    但话已至此,两人也不便多问。真要说起来,先前那番讲解已算得上是独门秘术了,即便是星衍宗内,两人都很难接触到,更别说是在外。

    术法讨论完毕,顾青也不管两人心中如何震动,一句话拉回了正题:“现在是继续休息还是直接赶路?”

    施术的人如此淡定,仿佛天生便该如此,他们还能说什么?

    柳睿苦笑着呼了口气,按下心头翻涌,想了想,建议道:“夜里赶路,恐再有风波,还是先休息吧。”

    顾青并无异议,点头同意,绕着被火光剑影燎空的地面扫了一圈,找了个还算干净完整的地方坐了,继续养神。

    赵素站在一旁,面色复杂地看了眼顾青,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捏成拳头,心一横,大步流星走过去,抬手,说话,一气呵成:“之前,对不住了!”

    见顾青偏头看她,赵素别开了脸,瓮声瓮气地补充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顾青噙着笑意,正儿八经地回了她一句。

    赵素也不看她,说完话,扭头就走,在顾青旁边不远处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柳睿看着两人,憨厚的脸上也浮起一丝笑意,随意找了个空地,盘膝坐在地上,运转灵力疗伤。

    一夜无话。

    天明之时,漫山遍野的密林中雾气弥漫,原本焦黑颓然的地面也沾上了露水。一夜之后,先前打斗的痕迹明显淡了些。

    三人养足了精神,准备出发。

    柳睿看着手里的剑犹豫了一瞬,先征求顾青意见:“宴姑娘今日是自己御风还是让我们带你?”

    “我自己走。”既然已能御风,顾青当然选择自食其力,让人帮忙什么的,虽说她并不觉得不好意思,但也不能太理所当然地压榨别人。

    达成一致,三人一前一后腾空,身影在林木上方一晃而过,片刻后便飞出数十里远。

    到了丛林边缘,阳光从山外倾泻而下,照得万物懒洋洋地开始苏醒,林中的景致也缓缓变化,一丝若隐若现的熟悉气息绕过眼帘,顾青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宴姑娘?”柳睿见状,心头顿时咯噔一下,忙御剑过来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是昨晚那两个妖族。”顾青仔细分辨了一下,微微蹙眉,朝身后两人示意,“气息很微弱。”

    赵素极快地捕捉到关键信息:“受伤了?”

    顾青沉吟片刻,有了判断:“大概,比受伤严重。”

    赵素与柳睿对视一眼,看柳睿踟蹰,直截了当地问:“师兄想去看看?”

    柳睿瞄了顾青一眼,点头,面上多了抹凝重:“他们昨晚才跟我们起了冲突,今日若有什么事儿,只怕我们也脱不了干系,还是先看看为妥。”

    赵素看顾青。

    “走吧。”顾青心底已有了猜测,也并不反对,直接引着两人从密林边上的灌木丛地带越过,朝远处的陡崖峭壁飞去。

    那崖壁就挨着山林边上,比周围山峰明显高出一截,仿佛拔地而起,接入云端。崖壁的一面与山林边起伏的山脉相连,另一边则直接是悬崖,万丈沟壑被雾气笼罩,看不见底,沟壑的对面在晨雾中亦无法看清形容。

    “那边是九断山的界面。”看顾青目光直视对面,赵素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说完便偏开头,绷着脸往后挪了一步。

    顾青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沿着悬崖边往前走了一段,停下来,盯着崖壁上的痕迹,沉思。

    崖壁上浅淡脚印已经被露水遮盖,极不明显,但周围矮树丛中还残留着丝丝术法留下来的残余法力——很微弱,微弱到连顾青都觉得有些难以察觉。

    很明显——这地方有人刻意遮掩过!

    赵素顺着顾青的视线看了一圈,随后掉头往下,目光循着石壁一寸一寸搜索,在崖下数十丈深的地方,突然顿住。

    陡峭的岩壁上,一丝极淡的血迹擦着横生的树枝往下落去,尾端没入晨雾中,已看不真切。

    那晨雾仿佛从对面的九断山而起,带着九断山特有的境界压制,遮人视线的同时,连灵力也无法穿透。

    “是在崖底吗?”赵素回头,很明显地问顾青。

    “青色翅膀那位,已经死了。”离得近了,顾青的感知已经十分明晰,声音依旧平静,但语气已是肯定,“另外一个,状态有点儿奇怪,但人就在那血迹下方,大概十几丈远。”

    柳睿此时也站了过来,拧眉盯着悬崖下,一时陷入了沉默。

    血迹下方,已被浓雾掩盖,灵力穿不透,他们可能御不了剑。

    这峭壁,若是不御剑,掉下去,就可能是万丈深渊,即便是炼气圆满的修为,只怕也得粉身碎骨。

    顾青叹了口气,站在崖边,直接朝下方开口:“你是自己出来呢?还是让我帮你出来?”

    柳睿猛一下回头,惊愕地盯着顾青,随后哭笑不得。

    这么直接喊,对方就算活着,只怕也不敢——

    刚腹诽到一半,余光便瞥见崖下的晨雾突然涌动了两下,柳睿霎时屏住气,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点血红从浓雾中冲破而出,随后红色羽翼的轮廓逐渐清晰,翅膀扇动,御风而起,须臾间人便落到了悬崖边上。

    人还是昨晚那个人,只是翅膀似乎比夜里更稚嫩些——准确地说,是羽毛的颜色过于鲜亮,像初生的红色花蕊,好看但较弱,全然不似昨晚那般红得如火如焰,仿佛已经过了千锤百炼。

    “换了副身躯?”顾青看着落地的澜凤,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扭头问柳睿两人,“妖族可以有分|身?”

    “他是凤凰,肉身可重塑,不一样。”赵素直接点明要点,“轮回界界面之力对神魂与肉身是双重限制。六界之中,极少有人能修成分|身,即便是有,也不过是用于一时驱使,若时间太长,终究抵不住轮回界界面之力。”

    轮回界?

    真是意外之喜!

    顾青未动声色,照例发问:“抵不过界面之力是什么意思?”

    “一魂一身乃天地规则,若违之,则将受轮回界面之力压制。”柳睿在旁补充道,“最终身死神销,没入轮回。”

    “那要是身死,神魂是否可换一服躯壳寄居?”顾青指了指站在崖边警惕着未吭声的澜凤,“比如,像他这样?”

    澜凤面如白纸,气息微弱,却强撑着站直了身子,闻言瞄顾青一眼,不怎么服气地嘀咕:“又不是谁都有凤凰一族的血脉优势!”

    赵素没好气地瞪过去,瞪得澜凤眼里也起了火气,面色极其不好看,却碍于顾青在旁,憋闷着没敢出口教训。

    “身死之后,神魂自入轮回界,即便是万年前神界与魔界的真神,若为死魂,也难敌轮回界界面之力,没入轮回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赵素对轮回界显然极其了解,收了瞪澜凤的目光,木着脸纠正顾青的猜测,顺便多说了几句,“若是身未死,神魂强悍之辈也可寻无主之躯寄居。但轮回界界面之力不可抗,无魂之躯也抵不了多久,要是神魂长期不归,就只能一直寄居在外了。”

    “无主之躯?”顾青若有所思,追问道,“不能直接夺舍吗?”

    夺舍?

    此话一出,柳睿猛然色变,忙解说道:“不可!夺舍乃魔族禁术!此法违背天理,且即便夺舍成功,也终究会被天地规则时时排斥,难成大器不说,神魂也将受轮回界牵引,极易癫狂!”

    顾青嗯了一声,目光悠悠地看向赵素。

    赵素撇了撇眉心,不怎么情愿地白话:“死魂躲不过轮回界界面之力,自六界有记载以来,数十万年从无例外。生魂夺舍他人必先灭他人之魂,占他人之躯,如与天地规则相争,即便是真神,要夺舍凡人也十分艰难,与自裁差不多。”

    相比于柳睿的端正委婉,赵素的解释就直白清晰多了。

    顾青瞬间了悟,总算想明白为什么延崆与闻熠似乎都没怀疑过魔君换了芯子,敢情轮回界还有这种限制作用!

    如此一来,她占了魔君的身体就更奇怪了。

    自己到底算死魂还是生魂顾青不太确定,但她确实没感受到什么轮回界界面之力的牵引!

    难不成她占的是无主之躯?

    嗯,也不可能。在她之前,魔君还好端端地活了四百多年呢!

    几人说话期间,澜凤的目光已在顾青脸上转了好几圈,心中的判断由肯定到犹疑,最后已是十分不确定了,奈何身体重构时妖力已耗空,无力抵抗,身后鲜红的羽翼颜色也在逐渐暗淡,内肺中气若游丝,虚空中的妖气眼看着已难以支撑他幻化的人形。

    “你——”澜凤咬了咬牙,瞥着顾青的神色,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到底想怎样?”

    听见澜凤发问,顾青这才从没头没续的思考中回过神来,看了眼强撑着的红衣少年,心思微动,弯着嘴角笑起来,重新打量了他一下,不紧不慢地问:“多大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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