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寂寞更向何人说(1)

    没有慧在的日子,程宇一度很消沉,过着“晓看天色暮看云”的日子。只有周末,乔飞把小迪送回来,才像给他注入了强心剂,心绪渐渐平稳下来,得以暂时的安慰,这也是他现在生活的全部的意义。

    他偶尔会从小迪的嘴里得到一些慧的消息。他知道,乔飞待慧很好,对自己女儿也视如己出。小迪还说,乔爸爸怕夜里出诊影响妈妈睡觉,所以一直睡在沙发上。程宇听了心里明白了几分,暗自佩服乔飞真是个正人君子,自己没看走眼。他心里释然了,觉得自己心里的苦闷,随着日月的更迭,逐渐会淡化,觉得自己受的苦值得。他答应过她,要好好生活。他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可爱的女儿,他还有责任。

    近几天,他看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受到很大振动,自己虽然没有健全的体魄,但还算康健,既然阎王爷不要自己这条小命,就应该坚强地活下去。

    慧走后,程宇去矿上找了一回领导,领导早就听说了他的事,有同情,也有感动,答应有什么困难,矿上会随时帮助解决。

    今天小迪又回来了。刚进家门就兴奋地说:“爸爸,我们今天上微机课了,电脑真神奇:可以画画、打字、打游戏、上网查资料、看书……老师说,电脑就像一个大图书馆,能装很多很多书;老师还说以后谁要是不会电脑、不会开车,不会外语,就像一个文盲。爸,你知道什么是文盲吗?”

    程宇饶有兴趣地望着小迪故意摇摇头。

    小迪自信十足地解释道:“老师说,文盲就是没有文化的人,没有文化的人就像瞎子——盲人,别人说什么都不懂,当一个文盲真可怕,我长大可不当文盲!”

    程妈端着一盘洗好的葡萄从厨房出来,笑着说:“我家小迪这么聪明一定成不了文盲。快来吃葡萄,这葡萄可甜了!”

    小迪忽然想起什么,忙着打开书包说:“奶奶,我用电脑画的画得奖了呢!”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画和一张奖状,给奶奶和爸爸看:蔚蓝的太空里,星星快乐地眨着眼,一个小女孩开着宇宙飞船,身后坐着一男一女。

    程妈将一粒葡萄塞到小迪嘴里,小迪边吃边指着小女孩说:“这是我,开着宇宙飞船带着爸爸、妈妈去太空旅行。到了太空,人都是飘着的,爸爸和我们一样也会走路了!”程宇看着小迪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仿佛真的和女儿飞了起来,心里甚是安慰。

    对于小迪说的电脑,程宇很感兴趣。他想,他可以拿起笔,或许也可以利用电脑。哪怕是和自己说说话也好。有些话不能和老娘说,他不想让她老人家心情太沉重;不能对孩子说,因为她太稚嫩,还不懂。他文笔不错,曾经在矿业报上发表过文章,只是这些年荒废了,玩电脑作为百无聊赖之时的一种消遣吧,人的思想总要有所寄托的,这样他就可以不胡思乱想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于是他坚定了这样做的决心,给矿上领导打了电话。没几天矿上派人送来了一台科室淘汰下来的电脑。虽然样子有些老旧,不过用起来,什么都不影响。他托人找来计算机的书籍,专心致志地摆弄起来。

    程宇虽然坐在轮椅上,但人年轻又不笨,几个月下来,打字上网,看电子书,都就学得差不多了。他觉得电脑真好,自己足不出户,也可以知道许多的事。他爱看新闻,看球赛……

    最近他更是喜欢欣赏古诗词,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写得那么贴切,元好问的《雁邱词》“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因无语,渺万里层云,千里暮雪,只影向谁去,……”只影向谁去,他感觉就像在写自己,不由得望望窗外已是秋叶飘飘,不知不觉湿湿的两行划过脸颊……

    母亲为他沏了一杯茶放在电脑旁,他慌忙用手揉揉眼,说:“这电脑看时间久了,眼睛还有点发涩呢!”

    程妈关切地说:“那就让眼睛休息会儿,喝点茶吧!”

    是夜,程宇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和慧在草地上兴高采烈地放风筝,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风筝线断了,风筝被狂风卷走,接着下起雨来,慧撑着一把伞,一个劲偏向自己这边,她自己湿了半拉身子。他想抢过来给她打上,手却不停使唤,怎么也使不上劲,他心疼了,落泪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自己柔弱的爱妻,为自己遮挡风雨呢?风停了,雨住了,草地上只有他的手里攥着那把伞……

    慧哪里去了,他的慧不见了,他发疯似地呼喊着她的名字、找寻着……一只孤单的雨燕在程宇头顶的上空盘旋着徘徊着,终在程宇撕心裂肺般的呼喊声中,恋恋不舍地朝远处的天空飞去……

    一阵痉挛,他醒了。夜静静的,月的清辉洒在窗帘上,透着暗淡而柔和的光。程宇睡意全无,他想打开窗透透气。空气是可以流动的,无处不在,也许他想,或许能感知到什么。

    他挣扎着坐起身来,熟练地在腾挪攀爬之间,坐到了轮椅上,他现在已习惯了这种一个人的生活。他将轮椅移至窗前,拉开窗帘,推开小半扇窗,清凉的风随着清冷的月光吹了进来,他拽了拽衣服,久久地凝望着深邃的夜空……

    这真是:夜半幽梦泪沾裳,轻启轩窗夜未央,银汉迢迢空对月,咫尺天涯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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