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个理由足够(2)

    尽管慧有十二万分留下来的理由,但她留在这个家只会让丈夫更短命,这一个理由足以把她打败了。她木然地站在那里,望着自己的丈夫,望着这个曾经带给她无限欢乐的家,忽然觉得又熟悉又陌生。

    曾经她一直这样认为,有丈夫在,她就不孤单。孩子是希望,看到孩子,她什么苦啊痛啊,就都忘了,生活因有矿上的照顾还算有着落。幸福谈不上,起码家还算温暖的、完整的。

    她尽量不去做可能让丈夫烦心的事,不让他有不好的想法。既然当初选择了他,现在这么做是她的责任,她别无选择,也不想再去选择,既然执子之手,就与君偕老。既然命运安排成这样,就坦然地面对现有的生活。这种想法在他刚被从坑道里救出来,在医院里昏迷的时候,她就想好了。只要他活着,不管是聋子、瞎子、瘫子让她伺候一辈子,她都认了,她的生命不能没有他,家不能没有他。

    慧不是个受命运摆布的没有主见的女子,嫁程宇就是个例证。可现在她心甘情愿认由他摆布,只要他认为好,乐意好好生活,让她嫁谁对于她似乎都一样,在她眼里阿猫阿狗都可以,何况自己的丈夫亲自给自己找的如意郎君,更没有考虑的余地,她的思维里不需要考虑,只要尽快离开这个家,不再让他忍受痛苦。她准备好了接受一切。她静静地听他诉说,然后默默将自己的手伸给他,他没有再拒绝……

    家恢复了平静,只是这风平浪静掩盖着让人难以忍受的煎熬与隐痛,除了孩子在家时,家有些生气,其它时候,家出奇地安静。

    慧默默地收拾整理衣物,把丈夫的衣服除了身上穿的,都洗干净,晾晒好,整齐地理摞在柜子里,程宇默默地注视着妻的一举一动,他让自己在心灵剧烈震颤下保持着表情的麻木。

    昨晚,安慧最后一次为丈夫擦身、按摩。本来程宇不让她做了,让她看看收拾的东西有没有拉下。

    慧咬着嘴唇,掉转脸,背对着丈夫,声音很低一字一顿地说“什么——都没——拉下,就是——把你——拉下了!”然后去摆了毛巾,轻轻地解开一个一个的纽扣,把温热的毛巾探到程宇的后背,那温热在程宇的后背上扩散放射,他闭上眼睛湿湿的两行滑过脸颊,任由她摆布……

    慧把洗干净的衣服折叠好放进衣柜,然后从大衣柜底层拿出那张5万元的定期的存单,是他们这些年的积蓄和伤残补助。她默默放在丈夫的手上,轻轻地说,密码是他们结婚的纪念日。

    程宇把存单又塞到了妻子手里:“我每月有工资,不需要什么钱,你取出一万留给妈。其余你都带走,给孩子吧,我不能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就权当是一点补偿吧!”

    他拉住慧另一只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望着慧,温和地说:“答应我,以后好好地生活,乔大夫是个很不错的人!还有——还有——就是,以后嫁出去就成了人家的媳妇,就尽量不要再回来了,免得别人说闲话,影响你们的生活。再说,我再见到你也会心里不舒服!”程宇咬了咬牙补充道。

    “我——”程宇故作镇静强装笑脸说,“你放心,别的残疾人能活,我也能活!”

    慧抬起眼,一种悲怆的感觉涌上心头,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她也紧紧抓住程宇的手:“你也要好好生活,否则我不会饶恕你的!”然后投入程宇的怀里,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泪水,像开闸的堤坝,倾泻而出。

    程宇不停地摩挲着慧的秀发,泪水滑落在慧头发上,随着那抽噎不停地颤动。

    慧呜咽着说,“我——不——知——道怎样和孩子说!”

    程宇轻轻拍着慧的肩安慰道:“好了,我来说,好吗?”他撇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泪,挣扎着微笑,捧起她的脸,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撩起垂下来的额发,深情地说,“我们从现在开始新的生活。老天爷给我们的生命本来就是有限的,我们都不许生活的不快乐!”

    屋子里静静地两个人,默然相望,却仿佛经历着生离死别……

    屋外的程妈,撩起围裙一角悄悄地拭去眼角浑浊的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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