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光永远都是短暂的……

    宫殿内光线昏暗,贤玉孤零零躺在冷玉石床之上,身边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伯渌真的好冷血……

    贤玉为了及早修成瑞通宝法,冒险摄魂,结果被宣于这个二百五撞上,给打得人事不醒。贤玉受伤太重,伯渌知道这伤很难治愈,医起来要花大钱不说,即便医好了多半还得落下半身残疾。对伯渌来说,贤玉已经不再是一个能攀金嵌玉的明珠了,甚至已经变成了一个负担,所以,聪明如伯渌,便索性直接将贤玉丢在了寝宫里,任其自生自灭。

    昔日万千荣华,其实不过虚梦浮烟。阿羽站在石床边,看着贤玉那毫无血色的脸,心里难过,很后悔自己来得太晚了。

    早先阿羽听说贤玉病重的时候,确实没有想到贤玉竟会落得如此凄凉。当时,她被罗远莲的事情拌住了脚,身体大创之下,若是没有伯渌的通行牌,便没有本事进得了妖界。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她用自己第四世的魂影,补全了魂魄,身上法力恢复之后,这才得以成功偷偷穿越了妖界的法障。

    阿羽原以为,伯渌果然是因为贤玉受伤的原因发了大怒,这才派了大批雪狐去灵襄城示威,可如今看来,伯渌对贤玉如此凉薄,那么,他派雪狐琳儿拿着如烟的画像去九州界找她,就应该是另有所图。

    阿羽心中一凛……

    这寝殿里似乎有点太安静了……

    不对!她赶紧在心里念起□□诀……

    “轰隆隆”一阵巨响,地底忽然冒出几十道金光灿灿刻满法咒的魂柱,密密环成一个牢笼,将阿羽囚禁其中。

    刺目金光后面,一人头戴金冠身着玉袍,慢步踱行而来。

    说句实在话,阿羽一直都觉得伯渌长得比贤玉漂亮,生成男儿真是可惜了。

    伯渌面露得意之色,清了清嗓子,端起架子喝斥道:“轩辕,你好生大胆!竟敢违我禁令私闯妖界,按律就当剥皮刮骨,吊在淋珠台上炙烧三日!”

    伯渌废话真多!她都已经成了他的笼中之鸟了,他还不能有话直说。她就不信,他把她诓到妖界来,就是想来扒她的皮!

    伯渌看阿羽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有些不悦,冷哼一声,道:“轩辕只怕是还不知道我这金笼阵的厉害之处,这金笼阵乃是由三万二千九百六十一个精魄炼聚而成,神鬼不破,就算是大罗金仙待在里面,不出百日,也会修为尽失。轩辕,你难道就不害怕么?”

    “害怕!”阿羽无限诚恳地点点头,又道,“我只是不明白,以我这一介微末地仙,何以能惊动陛下大驾,亲自来擒我。轩辕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伯渌玉面一沉,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亲自来捉阿羽这件事,大概是掉了身价,心里顿时颇为不爽。伯渌拧眉瞪了阿羽两眼,冷笑道:“寡人倒也没有那么闲,只不过,既然是珞夜大人吩咐过的,寡人也不敢怠慢。”

    魔王珞夜?

    五百年多前,魔王珞夜杀害了阿羽全家老幼一百多口,之后又穷追不舍,不遗余力地派人追杀于她。这五百年间,她数次从珞夜的魔爪下侥幸逃生,全身各处弄得伤痕累累不说,逍遥山那一回,更是连阿风的生命都搭了进去。珞夜是阿羽不共戴天的死敌,虽然她现在能力所限,不能将其手刃,但这刻骨的仇恨,她时刻都铭记于心。

    从阿羽出生至今这五百多年,她基本上就只做过一件事——“逃命”,因此,自问藏隐遁逃的本事,练得还算纯熟,印象里,真是没记起给珞夜留下过什么追踪的破绽。可是,听伯渌这话里的意思,难道说是珞夜已经发现了她逍遥山主轩辕阿羽的身份?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麻烦可就大了!

    阿羽将双手缩在袖管里,掌心直冒冷汗,但好歹有着五百多年的逃亡经验,因此,即便心里真的是有些发慌了,但面上这张脸皮,好歹还能把控得住。

    阿羽有意皱起眉头,作不明所以,冥思苦想惶恐状,道:“是魔王大人吩咐的?难道说是宣于又闯祸了?\"

    阿羽长叹一声,又道:\"上次宣于得罪了魔王大人七夫人表妹的哥哥,害我被魔王大人喊去跪竹板,我上下打点,花费不少银钱,送了七八样宝贝,最后才算摆平。这一次,难道是宣于又惹怒了魔王大人,结果就连陛下您都惊动了么?”

    伯渌目如寒冰,冷冷道:“轩辕,你可真能装!”

    “啊?”阿羽真诚地看着伯渌,老练做出一副无辜小白兔状。

    伯渌冷笑一声,道:“轩辕,天帝陛下和魔尊玄启之间的恩怨,你可知道多少?”

    “我只听说,二十多万年前,他俩曾经有过一场大战,当时寰宇初定天地无主,他们两人为了争夺天帝之位,大战七天七夜,混战之中,不慎将镇压混沌诸气的莫伦山给击垮了。据说,天帝陛下原本是西娴大帝的门人,西娴大帝为了重新将外溢的亿万混沌诸气压制回去,不得已使出以命抗命的‘邱和亡咒’,耗尽了修为燃尽了魂魄,这才得以令天地重归平静。西娴大帝仙去之后,据说玄启因为自责,主动退出了帝位之争,将帝座让给了如今的天帝陛下。”

    伯渌瞟阿羽一眼,问道:“那后来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后来的事情?她只知道,关于六千年前,玄启的死因几乎所有人都讳莫如深,官方的说法虽然是“玄启谋反失败,被天帝打得灰飞烟灭”,但是,没人相信这是事实。因为,虽说元拓做了二十多万年的天帝,权倾宇内,但若论及道法修为,二十万年后的玄启,同元拓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在西娴死后这二十多万年里,玄启归隐于悬离诸界之外的宵图魔域,不问世事,虽然并未听说他新修了什么高深术法,但功力却日进千里。从前,元拓或许还能勉强同玄启大战七日不分伯仲,到了后来,元拓对玄启的胜算恐怕便连一分都没有。因此,纵使当时玄启避世不出,并未对天下动过什么心思,但元拓却先一步心虚了,再加上冥魔妖三道争相投奔玄启而去,更是令元拓大为光火。要拼战斗实力,元拓是没什么机会的,但最后死的却是玄启,那么,这里面就必然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阴谋。

    伯渌是天帝官爵薄上亲封的“妖王”,吃着天庭的俸禄,顶着朝廷的官位,因此,刚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话,阿羽在心里想想可以,要是真说出口,那是要掉脑袋的。所以,伯渌问她的话,她自然是摇了摇头。

    “你可知,天帝当年何以能够轻而易举,便击败了魔尊玄启?”伯渌瞥了阿羽一眼,又道,“那是因为,玄启在迎战天帝之前,身体就已经受了大创。当然这其中自然有着天帝的高明手段在里面,不过天帝陛下当年虽然一举击败了玄启,但最后却未能如愿将他打成飞灰。当时不凑巧,就在玄启修为耗尽即将灰飞烟灭之时,三万年一开合的魔魂旋洞,忽然提前开启,愣是将玄启的魂魄吸入了万劫不复的旋洞之中。

    “虽然说,遁入魔魂旋洞的魂灵生还的机会,甚至比之灰飞烟灭还要渺茫,可玄启毕竟不是个一般的神仙,并非能以常理度之,因此上,玄启这个下场终归不能让天帝陛下放心。这六千多年以来,天帝陛下一直派遣珞夜大人四处搜寻同玄启气泽相似的凡灵仙物,不论死活,一律投入焚骨池中烧成飞灰,如今因受此事之累枉死毙命的凡灵仙物,早已不下万人。

    “珞夜大人雷霆手段,深得天帝陛下欢心,据说从未失过手,不过……”伯渌话到这里忽然一顿,紧紧盯着阿羽的眼睛,又道,“不过,我私地里听说,珞夜大人他在九州界,倒是网漏丢了一条大鱼。听说此人道法高深,二十年前,曾同魔域第一魔神席肆交过手,最后居然也被他逃掉了。”

    伯渌犀利的目光投在阿羽的身上,简直就要把她穿透,他一字一顿冷森森道:“不过,此人虽然狡猾,但这次终于还是留下了破绽,被席肆看到了他的真颜。”

    伯渌一抖手,从金笼外抛给阿羽一卷画轴,画轴之上,一人俊逸飞扬冷面如霜,凭剑傲然而立,一派风流不羁……是王子怡?

    阿羽看着手里的绘像,背心直冒冷汗,只听伯渌冷笑道:“这便是由席肆亲手绘制、珞夜大人重金悬赏的通缉要犯,轩辕你见着可觉眼熟?”

    二十年前,阿羽在泉音谷第二次遭遇魔神席肆,被他追得无处遁逃,迫不得已奋起与之一战,大战之时,脸上覆着的金丝面具被他击碎,慌乱之间,确是被他瞥见了一眼。当时,她身上的肉身用得是王子怡那副坯子,同这画上之人确有七分相似,不过,以她当时那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竟然被席肆画成如此一副风流倜傥的潇洒之态,要说,这席肆的联想能力,还真不是一般地强。

    阿羽再低头细看一看这副绘像,只见其笔触流畅,用色考究,画风倒是同前时琳儿给她的那副如烟绘像颇为相似,看来,这画像多半不是席肆亲手所绘,倒更像是出自伯渌之手。

    这其中似乎还有一些文章……

    阿羽惨白了一张脸,对着伯渌故意大惊失色地死不认账道:“难不成,陛下竟然怀疑这神通广大的贼犯是小人我?”

    阿羽假意气急反笑,郁闷道:“席肆大人神功盖世,就连我们九州界主毕焕泽大人,都远不是他的对手,陛下您又怎么会觉得,那个道法高强到能从席肆大人手下逃脱的罪犯,会是小人我呢?陛下也未免太高看轩辕了,轩辕若果真有那么大的本事,指定早就飞升了天界,又怎会还留在九州界受苦?陛下英明,千万要替小人做主,如此天大的冤屈,就算是十个轩辕也承受不起,还请陛下明察!”

    伯渌对阿羽的话将信将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良久后,冷冰冰道:“既然你是天庭要犯,那便不是本王能做的了主的。稳妥起见,本王还是觉得应将你囚去魔宫,送给珞夜大人亲自发落……”

    珞夜为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伯渌这是要押阿羽前去送死。

    “不过……”伯渌话锋忽然一转,“若这贼子果然另有其人,就怕珞夜大人也未必分辨得出,如此一来,岂不枉死了轩辕你么?只是,若我自作主张擅自将此事压了下去,日后若是天帝陛下怪罪下来,我伯渌又实在担待不起,这事情倒是有些为难了。”

    唉,以贤玉的名义派出雪狐祸害凡界,将她诓到妖界,困入牢笼,然后又用一个似是而非的影子,威吓于她,伯渌如此计划周详,环环相扣,阿羽就不信,他还能有什么好为难的?

    “恕轩辕愚钝,此事若有转机之处,还请陛下明言。”

    伯渌故作高深地看了阿羽一眼,轻轻痰嗽一声。看这意思,伯渌是不愿明说,要阿羽自己猜他的心思。阿羽沉默不语,跟伯渌僵持良久,终于,还是伯渌先一步耐不住了。

    “我听说,九州界最近出了一件大事。”伯渌瞟阿羽一眼,又道,“此事关系苍宇万物,若有差池,不仅九州界可能生灵涂炭,就连天纲大道,都可能会被篡改。轩辕,我相信,你应该清楚我说的是什么!”

    寰宇罡气?

    阿羽心中不禁冷笑,原来是又一个对天罡神气动了心思的人。

    “只要你肯告诉我,真正的九州天定地灵是谁,我便放了你!”

    “轩辕并不晓得地灵人选。”

    “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位能习得穗气观天术的仙人,又身在九州界内,怎么可能不晓得地灵是谁?”

    “天罡气动,万象更生。九州地气因着天罡神气的关系,环流轨向已变,如今九州界内的地气,轩辕亦揣摩不透,这半吊子的穗气观天术,再不敢拿出来见人。”

    “哼!”伯渌冷笑一声,道,“依我看,不知是假,隐瞒是真!轩辕,你当真以为本王是这么好骗的么?”

    阿羽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道:“轩辕如今是陛下砧板上的鱼肉,又怎敢欺瞒陛下?轩辕不过是学艺不精本事不济,无能为力罢了,哪里敢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同陛下呕这一口气?”

    伯渌面有薄怒,斜睨阿羽一眼,沉声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你不肯说,那本王也别无他法,只好将你送去给珞夜发落了!”

    伯渌一甩袖子,假意决然而去,只不过,那行去的步子,却明显有些拖沓,大约是想留点时间,让她哭着喊着去抱他的大腿。但是,她直到目送伯渌的身影消失在大殿的尽头,也一声都没吭。

    既然伯渌对落在九州界的天罡神气感了兴趣,那她就是普天之下,对他最为有用的人。像她这样的人,伯渌一定舍不得让她死,又或者是便宜了魔王珞夜。阿羽估计,伯渌多半是想一直囚着她,又或者,会给她上些酷刑,逼她就范,但是,不管怎么说,她这条性命暂时应该还是不用担心的。

    金笼阵魂柱上的灿灿金光,将贤玉的寝殿照得亮如白昼。阿羽心里惦记着贤玉,送走伯渌之后,赶紧回到贤玉床前,运起怡和之术,认真查探一下她的伤势,而这一探之下,心里立刻便凉下去半截。

    贤玉肉身已死,魂髓尽失,全身上下,便仅剩下最后的几缕游魂,虚虚萦着这僵冷枯壳,且凝且散。

    阿羽鼻头一酸,两滴清泪从眸子里流出来,落在贤玉冰冷的手上,绽起两朵晶莹的水花。

    她运起自身仙力,将贤玉身边这仅剩的几丝气泽聚拢起来,导入她的肉身。

    如今,哪怕只剩一线生机,她也不能轻言放弃。虽然她的医术不足以救活她,但是阿羽相信,这世上总有人能够救得活她。她听说,悬浮于三界之外的宵图魔域里,住着一位医术高明的神仙,能采气凝魂化朽回春,贤玉的魂魄还没有散尽,也许这位神仙能够救得活她。

    在随后的日子里,阿羽日日都运气为贤玉舒经导脉,将她最后剩下的这些气泽,固存于其肉身之中,虽然此举并不能让她的身体好转,但好歹能够让她的气泽不再消散,病情不再恶化。如此一来,才能让她有时间想办法到宵图魔域去请医仙。

    三十多天之后,贤玉的气脉逐渐趋稳,再运功已无太大帮助,于是,阿羽便开始筹划着,逃出伯渌设下的这个金笼阵。

    这段时间以来,伯渌又曾亲来探视过她三次,虽然每次仍会对她威言恐吓,但好歹并没当真动过什么手段。落在九州界的天罡神气如今尚未成型,伯渌贪之尚早,捉她应算是个未雨绸缪,伯渌要真正下手,应该还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伯渌对阿羽很有耐性,不过她却再没兴致继续陪他。以伯渌的段位,要想用金笼阵困住她,动作终归还是慢了半分,虽然说从表面上来看,伯渌确实是囚住了她,但实际上,她在他撒下金笼之前的那一个刹那,已经成功用分身术,将自己一分为二,他囚住的不过是她的一个分体而已,而她的另一个分体身在笼外,总归会有办法打开牢笼,好让她逃出升天。

    而事实上,阿羽其实连那么点力气都不用耗费,因为替她开门的人很快便自己寻上门来,这位好心人不是别人,正是雪狐琳儿姑娘。

    琳儿姑娘哆嗦着双手,用从她父亲那里偷偷盗来的令符,打开金笼放阿羽出来,却并未让她感到分外开心,只因她心里非常清楚,单凭她的微薄面子,是绝对请不动琳儿大驾的,这其中,只怕还有姬影的关系。

    妖界乃是块是非之地,希望姬影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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