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征大军终于平定了萧国全境和宋国南部疆域,聂尚和两位国舅被派往驻防,而徐枫等人则率领十万大军凯旋而归。徐枫作为本次战争最大的黑马,自然受到万众追捧,回来的那天,灵襄城半城的百姓都出城围观,阿羽自然也不能错过,挤在人群中一起出城迎接。

    王瑾和阿羽结伴而行,老远看到徐枫在众人簇拥下骑着高头大马,风光无限,身旁罗远莲也骑了一匹马,与徐枫一同享受这无上的荣耀。

    眼看着徐枫就要从阿羽和王瑾面前走过去了,王瑾用手肘碰了碰阿羽,问道:“你还不喊他?”

    阿羽摇头。

    王瑾:“你看罗姑娘多得意!”

    阿羽点头:“让他俩再高兴几天!”

    王瑾转头看了阿羽一眼,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两人见阿风已走远,就退出人群,找了个茶馆喝了两壶,然后,王瑾表示想要去东宫蹭饭,两人就又慢慢悠悠回东宫,等快到宫门口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原来刚刚在城外围观徐枫的群众,此刻已经转移了战场,全部聚集到了东宫门口,两人对视一眼,知道肯定是徐枫来东宫了。呵,还算他有良心!两人分开人群快走几步,小跑进门去了。

    果然,徐枫现正在文华殿内跟太子聊天,罗远莲也跟进来了,此刻正在彦月的陪同下,参观完东宫的花卉,又进入文华殿找茶水喝。阿羽给彦月画的那幅像,此刻还在画架上没取下来,正在文华殿里晾着。姬影的书案被阿羽的仙籍经典占了一大半,自己只能在右侧小角落里勉强留出个写字的地方。彦月是第一次被允许步入文华殿,一进殿就看到了自己的画像,她偷偷瞟了太子一眼,美目顾盼,风情万种。王瑾一进殿也看到彦月那幅画像了,一拍大腿,想起件大事。

    王瑾:“云儿,你还欠我一副画像!”

    阿羽挠挠头,道:“今年错过了啊!明年补吧!”

    王瑾:“不行!明天把你这些家伙带上,上我家一趟!”

    王瑾话毕,走近画像仔细端详了半天,喃喃道:“这画功恢复得可以了啊!我觉得没啥问题!”

    阿羽进门以后,徐枫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但一直没机会跟阿羽说话,等王瑾话毕,他赶紧走上前去,向着阿羽深施一礼,恭敬道:“徐某本次徒有虚名,所有功勋全赖姑娘所赐,请受徐某一拜!”

    阿羽本来正在看画,不时还要回头看彦月一眼,比较比较有没有什么地方画得不像,冷不丁被阿风鞠了一躬,吓得赶紧侧步避开,紧跟着深深鞠躬回了一礼,口中说道:“您老人家可千万别拜我!我受不起!真的受不起!”

    徐枫手上的白玉扳指“喔”了一声,阿羽听得明明白白,赶紧冲着扳指拱手,补充道:“都是阿奕的功劳!都是阿奕的功劳!”

    然后,又拉住徐枫袖子,对他说:“来来来,赶紧地,咱俩一起先给阿奕拜一拜!”

    就听那扳指“啊”地叫了一声,从徐枫手指上弹出飞上半空,阿羽赶紧拉着徐枫一起拜阿奕。徐枫要鞠躬,被阿羽制止,教了他仙界的礼数,左手掐虔心诀,右手放于心口之上,然后微微鞠躬。扳指“嘎嘎嘎”叫着,伸出两只翅膀飞来飞去。

    阿羽低声对徐枫讲:“阿奕笑话你现在不行了,打不过它,得意着呢!”

    徐枫低声道:“它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阿羽一笑:“它故意的,不说人话!”

    白玉扳指“叽”地叫了一声,飞到阿羽头顶,不停用翅膀拍打她的头发,两下就把她的头发捯乱了。阿羽忍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把扳指从空中捞下来,嘴中念道:“疯一会儿就行了!”白玉扳指收回翅膀,阿羽就把扳指塞到徐枫手心。

    徐枫道:“还是还给你吧!”

    阿羽摇头,道:“我已经替你收着够久了,还是你自己拿着吧!”

    阿羽说完,不再理会徐枫,转身找茶水去了。

    尤季端着一盘洗净的水果走进来,低声道:“你们也太嚣张了!”

    阿羽知道他是在说自己,跑去他手里拿了个果子,边啃边说:“我们在自己家里还不能随便啦?九州界是仙凡灵沌四界共生,一向如此,有人比我过份多了,自己生了儿子放到凡界当国君呢!我跟他们比起来,高风亮节到哪里去了!”

    说到这儿阿羽忽然想起来什么,对王瑾道:“三哥,你有兴趣吗?”

    王瑾正在随意翻看桌案上阿羽的书,没听见上文,答非所问道:“你这书借我两本瞅瞅呗!”

    “哦,你等等!”

    阿羽跑过去从一堆书里翻出一本黑皮无字的书,让徐枫过来看。这本黑皮书封面没有字,徐枫翻开书页,发现里面也全是空白扉页,一个字也没有。徐枫一脸困惑地看着阿羽。阿羽也很吃惊,问道:“你看不到字吗?”徐枫点点头。阿羽将一股仙气从后心拍到徐枫身体里,徐枫再看,就发现那书页满满都是形状奇怪的金色小字,但是一个字也不认识。阿羽了然,从书堆里翻出一本大部头的字典,名曰《灵识字典》。

    阿羽将字典翻开,正在教授徐枫字典的使用方法,尤季忽然伸了个脑袋过来,一把抢过徐枫手里的黑皮书,大叫道:“《玄黄无字书》!你居然有上册!天庭仙籍宫里也只有下册,你居然有上册!”

    尤季拿着那本黑皮书爱不释手,阿羽一把把书夺回来,重新交给徐枫,面无表情道:“你本事了,还知道仙籍宫?”

    尤季自知失言,但还是压抑不住浓厚的兴趣,想借来看看,拍阿羽的马屁道:“你真厉害!天庭没有的你居然有!”

    阿羽还在给徐枫做指导,抽空回了一句:“这有什么?下册我也有!”

    看尤季不敢相信,阿羽从书堆里又翻了一本黄皮的出来,交给尤季。尤季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目瞪口呆。书绝对是如假包换的真书,可按说《玄黄无字书》乃是孤本,天庭明明有一本,阿羽这本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阿羽看尤季愣那儿跟个傻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你要喜欢,我回头找人也帮你抄一套好了。”

    尤季震惊道:“这书还能抄?”

    阿羽也纳闷了,反问道:“不然呢?”

    尤季觉得简直世界观都崩塌了,愣了半天,也跟王瑾一样,开始在阿羽的书堆里刨书,最后一人抱了三四本。阿羽惨遭打劫,结果正主徐枫才拿了两本去,觉得非常吃亏,故而千叮咛万嘱咐,要徐枫务必把《玄黄无字书》每日背诵一篇。阿羽向徐枫解释道,不管能否看懂,先背诵下来,慢慢的就能悟道。

    经过这一番折腾,时辰见晚,徐枫赶紧饿着肚子告辞,阿羽挽留他吃饭,他都不干。阿羽心知他这是急着要去拜见二公子,心中不悦,沉下脸道:“你待着!”然后,转头对姬影道:“找人去把你二弟叫来!”

    姬影哭笑不得,心想如今他和老二已然势不两立,在这种时候,把老二叫到东宫,看他的心腹跟自己相交,这是给自己难看?给老二难看?还是给徐枫难看啊?可是,看了看阿羽的脸,姬影还是遣了东宫官员去请二公子,搞得徐枫坐立难安。见此情形,罗远莲不愿意了,拉着徐枫要走。徐枫看看罗远莲,再看看阿羽,没敢动地方,只能继续受着。

    东宫官员已去多时,二公子迟迟不来,阿羽笑笑,跟姬影说不等了,咱们开饭,东宫的厨房便在流芳厅摆下饭菜。阿羽吩咐摆了个圆桌,不按尊卑随便落座,徐枫不敢坐。

    阿羽笑道:“要不然那就你坐着吃,我站着吃,姬影跪着吃,王瑾趴着吃,其他人都没的吃。你选吧!”

    徐枫无语。

    尤季道:“胡扯!真要论座次,那也是殿下居上首,我伯父居下首,我站着,你们都跪着……”

    阿羽一拍桌子:“在傅州地盘你们还想充老大,信不信把你们都轰出去!”

    尤季还要反驳,被钱航一个眼神给制止了。最后还是依了阿羽的安排,所有人乱七八糟坐了一圈。彦月状似无意,落座在姬影右手边,姬影逮着阿羽的袖子,不许她去跟徐枫挨着。大家围着圆桌坐好,徐枫本以为阿羽留他吃饭是有什么用意,结果就是纯吃饭。阿羽身为神仙,根本不怎么吃饭,她要吃饭纯粹就是凑热闹。不过,之前在钱航的督促下,阿羽养成了个习惯,会不自觉往姬影碗里夹菜。一桌人都不说话,埋头吃饭,菜下去得很快,眼看就快吃完了,有人通报说二公子到了。姬影立刻放下筷子,整理衣装出门去迎接。徐枫也跟着要去,被阿羽拦住了。侍卫通报说,太子已将二公子引去文华殿,问阿羽后续如何安排,阿羽吩咐让把人带来流芳厅。

    流芳厅里杯盘狼藉,吃过的饭还没收拾干净,阿羽捧着个茶杯在花厅回廊里找把椅子坐了。

    远远看见姬影领着二公子向这边走来,阿羽将徐枫叫过来,指着那二人问徐枫道:“不论私交,你觉得他俩谁更有帝王相。”

    徐枫老实道:“太子。”

    阿羽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投靠二公子?”

    徐枫道:“太子不需要我,二公子离了我不行。”

    阿羽点点头。

    姬影和二公子已经走到跟前,徐枫要拜二公子,又被阿羽制止了。阿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二公子道:“我时常听说你想拜我,如今见面,你怎么不拜呢?”

    二公子早知道太子近来新宠幸的爱妾行事放肆,还没料到竟能放肆到如此地步,冷笑道:“嫂子说笑了!”

    阿羽笑笑,点点头,道:“好了,我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二公子感觉受到了巨大的羞辱,顿时恼羞成怒,不过,他心机深沉,没有立刻发作,心里还打算着把此番遭遇,再添油加醋地到父王母后跟前告一状。姬影现在早就被二弟三弟编排成了个筛子,啥都无所谓了。徐枫可不行,一路走来,他的仕途几乎都是靠着二公子提携,此事后果他可不堪承受,吓得腿都软了。偏偏在这个时候,阿羽还生怕二公子忽视了徐枫似的,站起身来到徐枫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回头对二公子道:“诺,走的时候别忘了把你的人带上!”二公子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徐枫汗如雨下,赶紧随后跟上,最后,还甚困惑回头看了阿羽一眼。姬影礼数很到位,闹得再僵依然彬彬有礼地把二公子一行人恭送到东宫门外。

    待客人们都散尽了,姬影忍不住询问阿羽,此番如此对徐枫到底是什么意思?阿羽笑而不语,乐呵呵去花心里晒魂莲了。

    北征各路将军全部归来,鲁国公论功行赏,各有封赏,除了半路逃跑的太子影,非但没赏,还领了一顿罚。另外,还有一个奇葩人物,就是鲁后的内侄王瑾。王瑾出兵打仗领了个将军的头衔,回来以后立刻就辞了,把鲁后王凤盈气得直跳脚。王瑾是鲁后娘家里的另类,是王家主意最正、能力最强的人,但同时也是对功名看得最淡的人。每次王家有大事未断,都必然要找王瑾来决策商量,但是若想让他在朝里做官,给家里挑大梁,那绝对是人影都别想见着。譬如像鲁后这么精明强悍的人,谁都不怕,却也每次都惹不起这个亲内侄。

    鲁国公封赏完各路功臣,便决定当晚在皇宫举行庆功宴会,太子影下朝后就来找阿羽,非常殷切地希望她能陪他一起参加这个宴会。太子说,出征前鲁国公和鲁王后曾经许诺过他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要想办成,还需阿羽陪他出席一下这次宴会,见见他的父母。姬影少有这么磨人的时候,但是阿羽确实不想去,就算姬影把嘴皮子说破了也不想去。最后,还是钱航出手,对阿羽进行了威胁。阿羽考虑了一下,似乎参加一下也损失不了什么,这才同意。姬影非常开心,开始考虑阿羽的穿戴衣饰,他变戏法似的弄出一大堆衣服,一件一件给阿羽试穿,把阿羽忙得满头大汗。

    刚刚收拾停当,打算出门,王瑾忽然飞步跑来,附耳告诉阿羽一件大事。阿羽听罢,脸上顿时变色,回去把一身精心挑选的服饰脱了,换了一件平素在逍遥山上穿的淡青色莲袍上了马车。一路之上,阿羽都绷着脸,姬影也不敢问,待行至王宫大门附近,姬影要扶她下车,被她抬手制止了。

    阿羽道:“我不能自己进去,要他们来接。”

    话毕,以手捏出一个兰花印,向着王宫大门一掌挥出,却见空中出现一只由金色仙气凝聚成的玉兰花图案,从马车透壁而出,穿过王宫大门,一直向深宫方向印进去。阿羽和姬影坐在车里等着,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宫门大开,鲁国公姬虬带领文武官员五体投地,对着马车三拜九叩。

    鲁国公口中颂道:“不肖子孙卑臣姬虬叩迎祖宗大圣广德傅州神主大驾!神主万岁千秋,德耀永世!”

    这一大串念词,把姬影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都听懵了!

    阿羽将手腕上的幻影木镯摘下,换上另一只镯子,身形立即变为轩辕紫羽样貌。同时,她手指轻弹,打出一道仙气,在自己和姬影身上笼上了一层朦胧光晕。阿羽嘱咐姬影,下车之后,务必跟在自己身后,不管见到谁都不准行礼。姬影点点头,依言先行下车,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伸手将阿羽扶下车。阿羽莲步轻移,缓缓行至跪伏在地的姬虬身前,轻轻说了一句“免”。姬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低头躬腰地在旁边给阿羽引路,往后殿去。路上又碰到鲁后带领一群官眷趴在地上高呼“万岁”,阿羽说了句“免”,众人才敢爬起来。

    姬影跟在阿羽身后,心情相当复杂,一方面感慨于终于知道了阿羽是个什么神,一方面看着自己蛮横的爹娘被阿羽吓成那个熊样又倍感悲哀。

    姬影跟着阿羽,一直被鲁国公姬虬引入养和殿。阿羽在案前摆满贡品的正中主座上坐了,姬影就在阿羽身旁站着。阿羽只留下姬虬一个人,居高临下看着他浑身发抖、热汗直流,伸手翻了翻面前的贡品,笑了笑。

    “姬虬啊,你这些年过得不错,有没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太妥当啊?”

    姬虬扑通一声跪倒,抖得跟筛糠一样。

    阿羽继续翻看面前的贡品,耐心等着姬虬答话,还启发他,道:“你且先说来听听,看看中不中我意。”

    姬虬吓得使劲磕头,哆嗦道:“太子贤德,罪臣不该乱行惩罚……”

    阿羽笑笑没说话。

    姬虬又道:“罪臣无能,治下不严,令百姓疲累……”

    阿羽还是没说话。

    “兴建行宫,劳民伤财……”

    “处事不明,断案不公……”

    “祭祀简省,对神灵不恭……”

    “教妻不当,妄伤人命……”

    ……

    阿羽听厌了,将一只金如意砸到地板上,吓得姬虬赶紧噤声。

    阿羽道:“你父亲姬黎生的儿子虽多,但都废物得很,就你看着还算老实忠厚,这才允你做了国主。不过,你做了二十年国主,聪明没长进多少,老实忠厚倒都丢光了。”

    姬虬吓坏了,只知道使劲儿磕头。

    阿羽斥道:“别磕了!本来就傻,再磕脑子更糊涂了!”

    姬虬吓得赶紧停下来,全身抖啊抖得,看得阿羽都难受。

    阿羽谓姬影道:“去把你爹扶起来,让他站着说话。”

    阿羽又对姬虬道:“我自问对大家一向亲厚,没想到也能把你吓成这样。我早知你窝囊,却不晓得竟能这么窝囊!鲁国你到底还管不管得了?如果管不了,我可以找人替你管!”

    姬虬腿一软,又差点跪下,还好姬影一直在旁边搀着,才没让他爹再跪下去。姬虬这个熊样子,看得阿羽真有些生气了,感觉在跟他浪费时间。阿羽不说话,给姬虬时间清醒冷静,平复紧张情绪。有姬影陪着,姬虬稍微恢复了一点,抖得也不像刚才那么厉害了。

    阿羽压抑着怒气,语调尽量平和,谓姬虬道:“九州十国虽名义上分属九个神仙州属,但是我傅州就占了唐黎鲁萧,外加半个宋国,一共五个国家。鲁、萧、宋同属傅州属地,你这么轻易就把宋萧两国灭了,没给我奏请不说,还敢得意洋洋大肆庆贺,是把我这个州主不放在眼里吗?”

    这次姬影没拉住,姬虬又一次扑通跪倒,叩首道:“臣万死!”

    阿羽一皱眉:“你先起来。”

    这次姬虬没等姬影扶,麻溜利索地站了起来。

    阿羽问:“宋萧两国王室难道没剩下人吗?”

    姬虬回禀:“宋国王室都逃到了羿州,萧国王室男丁都没了,只剩一个九公主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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