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宿的身体一向很好,  从小到大也没得过几次感冒,在成长途中,健康方面从未让长辈操过心。

    活到这个年纪,  瞎折腾,也曾纵欲,但仗着年轻和稳定的健身习惯,从没感觉过所谓的“力不从心”。

    他记得清楚,这“虚弱”毛病是从遇到叶青尧开始的,起初是不明原因的失眠,头痛,  胃痛,抵触异性触碰,连看旁的女人一眼,都会眼痛难忍。

    作为男人,他的某些方面被精神性阉割,已经对其他任何女人提不起丁点儿兴致。

    周宿至今找不出答案,怎么会从她一个背影开始,他莫名其妙陷进这样的怪圈?

    闲时想她,  忙是更想她,多数时候一整天停不下来,分秒持续,  哪怕强迫自己停止也无法自控,疯狂的……

    想她。

    他的所有不适都和叶青尧有千丝万缕关系,所以从老宅子回周家后,周宿难得看起书,想查阅道家文化,瞧瞧里面有没有记录过什么邪门歪道的诅咒。

    周家书房藏古沿今,  天文地理,奇书野史如浩瀚汪洋,周宿平时里从不踏足,嫌矫情。

    他泡在书房三天,油盐不进,夙兴夜寐,满屋子能放书的地方都被堆满摊开的书,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老刘每天过来三回,每次看见这场景,都会在心里感叹先生上学那会儿都没这么用心,也不知道在查些什么。

    他站在门外,身后有佣人端着中午的饭菜,地上的书一本一本地翻开摆着,都快摆到门外,老刘没办法进去,只能探着身体瞧里面还在翻书的周宿。

    他这三天不吃不喝,每天勉强休息几个小时,哪怕年轻也扛不住,更何况最近常常吐血,身体总有些亏空,还这么不上心,瞧着是病态的。

    “先生,吃点东西吧。”

    周宿倚塌翻书,转笔懒散。

    这书房中通而宏伟,如高楼,他衣带松散躺在万千书本里,高窗的阳洒一把入内,偶然舍三寸送他,苍白鼻尖红痣妖俊,听到问话懒撩起眼,眼底里是阳光也晒不暖的惊心森凉。

    “…拿走。”缓慢而沙哑的声调,他狭长眼慵懒轻眯,偏头躲阳光,藏进昏沉里看书,继续开展他的侦查计划。

    有那么一刻,老刘觉得他们家先生真的很有走邪门歪道的资本,那长相,天生的坏蛋。

    他愣在门外瞧,心里突然惊,好在是遇到叶青尧,才让他停下胡作非为的脚步,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周宿到底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不会真的是个彻头彻尾,没道德没人性的烂人?

    阿弥陀佛。

    叶坤道出现得好!

    这场劫,也许是在渡他。

    渡不渡的,周宿不知道,三天过去,他毫无进展,反倒看了不少道家哲学和经书,对叶青尧修行的东西也有更深理解。

    三天,他已经三天没见到她。

    这三天里,他滴水未沾,颗粒米未进,就连烟也没有抽几支,只是不想耽误时间,想快点找到答案,然后拿着这份证据去找叶青尧,证明自己并非自乱阵脚,是她捣乱而已。

    但事与愿违,他没有找到所谓的邪门歪道,可笑的是他看过的每本书,空白地方竟然都出现过相同的名字。

    叶青尧。

    她真是将他搅得一团糟!

    周宿走出书房,洗澡回房后看到桌上的饭菜,自然是老刘让人送来的。

    虽然辟谷三天,但他没什么食欲,瞥镜子里头的人,是清瘦了些,眉骨轮廓更明显。

    这样子被她看到,是不是又会被嘲虚弱?

    因此就算没什么食欲,周宿也随便吃点,但不知道是不是饿太久,还是心里杂念重,食物进入胃部,胃里很不适。

    他摁筷子倒茶,端起茶杯又蓦然想起叶青尧那句话——

    “周先生请知,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

    “所以,请周先生保持清醒和理智。”

    就算过去三天,周宿也不愿回想当时到底怀着怎样的欣喜,又是怎样一落千丈,强忍着喉咙中的腥甜听完的那几句话。

    明明那样的话他也经常对别的女人说,甚至比这说得更狠,更嚣张,更轻慢不屑。

    他应该很无所谓才对,为什么那样在意?为什么他竟变成那些“女人”,开始控诉她,质问她,逃离她却又想,靠近她……

    周家大,名门大家族也有名门大家族的好处,譬如规矩立得好,条令在心里,人员也就有规矩,做事有条理,很少用老刘操心。多数时候他闲,最常做的事就是替周宿照看他的鸟儿。

    这淮江城的公子哥儿都有些爱好乐趣,不是养鸟就是养蛐蛐儿,养狗养猫的倒少见,他们养鸟和蛐蛐儿却要更费钱,是挺败家的乐趣。

    周宿是其中佼佼者,他喜欢鸟,喜欢囚鸟,还喜欢训鸟。

    周家这些鸟都是珍品,刚带回来的时候周宿并不会立刻把它关起来,而是在它们脚上绑一根悬丝线。

    当鸟儿飞,他懒坐高台拽线,鸟会被立刻拽回来,一而再再而三,直到脚被勒出血。

    哪怕是畜牲,也会因为这样的疼痛教训而不敢再展翅飞翔。

    这时候,周宿会兴致缺缺扔掉丝线,但鸟已经不敢动弹,真真正正被驯服了。

    他再拂拂手,让人将鸟装进早就打造好的金笼子,欣赏鸟被关林笼子的迷茫委屈,没一会儿就哈欠连天,似乎那是很浪费他时间,过于无趣的事。

    老刘看着鸟,听鸟叫,慢慢一笑。

    他从前哪敢劝?

    周家这位小爷向来薄情冷心,经不起惹。

    可是山水轮流转,他如今没空来折腾这些鸟,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己也在被人家折腾呢。

    老刘心情极好,乐悠悠逗着鸟。

    忽然来人告诉他,周宿让过去。

    老刘“得”了一声,笑着拍掉手里的鸟食儿,感叹:“八成啊,又想出新方法折腾自己了。”

    竟然用不着人家姑娘出手,自己就先把自己往死里搞。

    老刘是真佩服叶青尧,最高明的手段就是不用任何手段,她这以后要是真进了周家的门,周宿不得被驯得服服帖帖?

    不,不对,不止是周宿,周家其他人,上上下下,恐怕那个最难搞的周老爷子也会折在她手里。

    老刘已经观察过。

    那姑娘啊,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笑着摇摇头,老刘加快步子过去。

    周宿的院子不知何时失去了生机,老刘记得这里有许多月季花,从前过来总是风中摇曳,可爱喜人。

    因为他母亲喜欢,他平时也会用心照顾,现在竟然都顾不上了,满院子花蔫儿吧唧,地上落叶显苍凉,就连墙角的绿植都充满颓废。

    老刘往里走,厅里没人,他去后院。

    周宿躺在树下的摇椅里午睡,但没有睡着,手里还盘着两颗鸡蛋。

    鸡蛋?

    这回不盘宝石玛瑙了?

    老刘觉得稀奇。

    “先生找我?”

    “嗯。”

    枯树枝晃,泛黄的叶早已挂不住,不知不觉落他满身,墙外的风往里潜,势必要将这树叶都卷干净的样子。

    “去找个会算命的道士来,道行高点的。”

    老刘愣了愣:“找道士做什么?”

    “驱邪。”

    老刘不理解,“可是叶坤道不就是道士吗?为什么要找别的?她那样德高望重,必定会驱邪的。”

    周宿盘着鸡蛋,手里这两颗已经是第八十对,这是他刻意的训练,练习少想念叶青尧。每想一次就捏碎一颗鸡蛋,身旁垃圾桶散发腥气,提醒着他短短半小时的时间里,已经想她数十次。

    因此,他的语气算不得好,“驱的就是她。”

    老刘纳罕了一会儿,虽然仍旧不理解,但也没有忤逆,说声是,迷茫的离开了。

    周宿思量过,既然书查不到证据,就证明不了她对他做过什么,但这不可能,可他的确发生着变化,不可否认。所以不如找个道行高深的道士来瞧瞧,叶青尧到底搞的什么鬼。

    “咔。”

    鸡蛋又碎一颗。

    周宿脸色难看,望着手心里混浊的鸡蛋,神色深沉。

    又在控制不住想她么……

    老刘办事一向迅速且牢靠,下午的时候,就带回来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头子。

    他披白衣,手挽白拂尘,一路走来没丁点声音,这点和叶青尧如出一辙。

    老道长站在周宿跟前与他对视,含笑眼温和,沉着从容,胸有道法万千,得道高人的样子。

    瞧着是有点本事,周宿还算满意。

    老刘引老道长坐下,让人沏茶来,说:“您们先聊,有事叫我。”

    出去也没忘记带上门,缝一合,屋里便只剩周宿和老道长。

    茶汽氤氲,周宿慢条斯理盘鸡蛋,模样慵懒,“道长说说,我请你来做什么。”

    老道士含笑:“您的管家已经提过,您要为自己驱邪。”

    “嗯。”

    “您看起来很正常,没有邪佞缠身。”

    周宿呵笑,果不其然又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他浑身上下都是毛病,哪里看起来正常?

    “先生不信?”

    “我怎么信?”

    老道士问:“先生最近的身体很不舒服?”

    “嗯。”周宿皱着眉,耐心快要耗尽。

    “有去过医院吗?”

    当然去过,他很健康,身体所有机能都很正常,所以必定是叶青尧在搞鬼!

    “老道士。”慢悠悠且危险的语调,周宿冷笑着换个地方躺,语气逐渐不善起来,“你最好拿出点本事。”

    老道士不慌不忙,拿出自己算命的龟壳,“老道献丑,为先生卜一卦。”

    周宿懒洋洋抬手,示意他来。

    老道闭眼摇,结束后放入卦盘里,如此反复六次,周宿看着他越来越复杂的操作,撑靠的姿势也逐渐紧绷,手里盘的鸡蛋有快碎的趋势。

    他不想在外人面前失态,放松神态放下鸡蛋,唇角噙笑故作不在意。

    卜卦结束,老道了然于胸地抬头。

    与他的眼睛对视,周宿总觉得快被看透。

    “先生最近夜难寐,食不振,欲难起,郁结咳血,朝思暮想。”

    “……”

    全对。

    周宿手心里冒汗,沉默片刻,竭力让自己维持平静,让自己声音平稳,“怎样,是不是有人给我下蛊?”

    “非也。”

    老道深笑:“先生是生了病,医院治不好的病。”

    “什么病?”

    “相思。”

    “后来那老道士怎么样了?”

    这是周家时下最热闹的话题,前两天刘管家为先生找来一位道士算命,最后先生大发雷霆,吓坏刘管家。这之后,先生的院子关了两天,两天两夜没出来,也没有任何人能进得去。

    “当然是被赶出去了!”

    阿金和阿银是一对姐弟,已经在周家做工许多年,姐姐阿金负责打扫周宿的院子,阿银则是常常给周宿跑腿。

    姐弟俩来厨房给周宿端饭菜,又听到厨房阿姨在议论这事,他们俩脾气秉性都老实,低着头不搭腔。

    胖阿姨瞧见他俩,凑过去低声问,“你俩都是先生院子里的人,他最近是怎么了?看着挺奇怪的。”

    周家规矩里有一条,不能妄议主人家。

    姐弟俩把头垂得更低,胖阿姨没趣地咂咂嘴巴,让他们把饭菜端走。

    阿金端着饭菜,阿银跟后边,姐弟俩都沉默忐忑。

    他们伺候周宿几年,早已摸清楚他性格,从前也还好,最差就是喜怒不定,兴致起来就恶趣味捉弄人。

    现在是不捉弄人了,可偶尔一个眼神盯过来,真要人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越来越阴沉,姐弟俩胆子都有些小,常常被他吓得浑身发抖。

    这两天没人进得去他的院子,却不能断了送饭,每次送过去,姐弟俩都会承受一通怒火。

    越靠近周宿的院子,姐弟俩的背脊就越僵硬,眼看着快到门口,姐弟俩都叹气。昨天送饭过来,当然也是没能进去的,周宿被人扰了清净,一颗鸡蛋扔出来打中阿银下巴,这会儿还青紫着。

    “我去敲门吧。”阿金停在门外,迟迟没敢上前。

    阿银也踌躇,“还…还是我去吧。”

    却怎么也没动静,谁也不想触周宿的霉头。

    忽然,那道门开了,姐弟俩都被吓得后退,连忙低下头。

    熟悉的懒散步伐靠近,他身上有淡淡酒味儿,哑的嗓音在头顶盘旋,符合近来的阴郁,“最近有没有人找我?”

    姐弟俩一愣,都摇摇头。

    然后,是一阵令人煎熬的沉默。

    阿金端着托盘的手甚至在发抖,唯恐周宿一个不高兴就会端起托盘里这碗热汤往她头上泼。

    他生起气来的时候,多浑的事都做得出来。

    不过这次,他没乱来。

    姐弟俩听到一声淡淡的“啧”。

    不知是不是错觉,阿银总觉得先生的这声嘲是对自己,且蕴含些许苦涩和明知如此的落寞。

    “有甜食吗?”

    周宿记得阿银平时喜欢吃甜食,还曾经嘲笑过一个大男人吃什么甜,现在却想尝尝了,因为心里实在太苦,苦得已经没知觉,就连这又晒又烈的阳光笼在身上,也让人觉得无聊乏味。

    阿银有些犹豫:“有倒是有,可是我吃的甜食入不得您的眼。”

    “拿来。”

    阿银连忙从兜里掏,是一包用透明塑料袋装好的冰糖。零食费钱,穷人家的孩子没太多钱买零食,冰糖最好,嘴馋了就含一颗,甜味儿能顶很久。

    阿银有些不好意思,不太敢递过去。

    周宿拿走拆开,取几颗出来,送一颗进嘴里,其他的踹进兜里,然后还给阿银,“谢了。”

    阿银惊讶的看着周宿,被吓得痴呆,说话磕磕巴巴:“不…!不不用!您喜欢就好!”

    傲慢如周宿,竟然有一天也会对他们说谢这个字,实在让人觉得震撼。姐弟俩发着呆,目送周宿无精打采离开的背影。

    终于走出院子,周宿或多或少能感觉到佣人偷偷摸摸的打量,已经没兴趣去纠正以及维护自己的权威。

    他闹的笑话还不够多吗?

    走出周家,周宿望着左右两条路。

    选哪一条?又去哪里呢?

    去喝酒?他又哪里有什么所谓的至交好友?都是些逢场作戏的酒肉朋友,等着看他笑话。

    去吃饭?好像也没有胃口,甚至想念云台山那天晚上的粥和咸菜,哪怕那不是叶青尧的作品,周宿也可以麻痹自己,选择性忽略。

    或者,找一些红颜知己,潦草度过今晚?

    不太行,光是想想都恶心。

    看来那老道士说得对,他好像真有心病。

    被他赶出去之前,那老道士说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周先生,人类的感情中,爱是最复杂而难以捉摸的东西,它会出现得很偶然,很特别,猝不及防。”

    “但人的心脏又最诚实,它看到欢喜的人便会跳动,它也最忠诚,忍受不了背叛,所以当你有可能接近别人,你的心脏便会串通你的身体以及思想,给予你各式各样,或轻或重的警告。”

    “当你在反复抵抗,妄想拒绝和否认这份感情时,你的心却迫切的想要靠近对方,你说会发生什么呢?周先生,它是会造反的。”

    所以他的身体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不适,以及他莫名其妙对异性的抵触?

    周宿只想冷笑。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当然有反驳,用他最淡然无所谓的态度,一面压抑着想夺门而逃的狼狈思想,一面淡笑掩盖心底慌张。

    “胡说八道。”

    那老道意味深长:“那就当我胡说八道吧,祝先生无爱身轻。”

    无爱身轻……

    打火机的金属摩擦声在再次登场的雨幕里响起。

    周宿低眸吐烟圈,说得好听,既然已经有了爱,又哪里能轻得起来?

    最后,周宿既没有去喝酒,也没有去吃饭,更没有找什么红颜知己,而是散着步,用一个小时的时间走到老宅。

    之所以选择步行,是想给自己随时反悔的机会,想离开,那么转头就走。

    可他还是来了。

    心无杂念,只想见她。

    五天而已,怎么会像五年那么久?那扇门竟然都恍如隔世起来。

    周宿往里走,起初还能维持平静从容,逐渐的,步子变得心浮气躁起来。

    那老道士说得对,心脏很诚实,谁让它欢喜,它便迫不及待想靠近谁。

    那么,叶青尧是他的欢喜?是他心之所向?

    宅子虽久远,却曲折辽阔,找人需要费些时间。

    周宿先去她上次住的院儿找,没人在,只有桌上摆的几张画。

    雨把枝叶打,风拂起那画的一角,未干的墨香飘,画上是阳春三月桃,恰逢这七月雨,共谱一曲岁月悠长静好。

    人妙,哪怕不见踪影,可被住过的地方,用过的画笔,撑过的窗台都充满小火慢炖的温柔情调。

    周宿停留一会儿,折返回去继续找。

    这场雨来得巧,像特意赶来瞧热闹的看客,要不然怎么会越来越湍急?

    它们像在催促他行动快一些,再快些。

    于是,周宿跑起来,每个地方仔细找。

    他这总是容易不耐烦的性子在遇到叶青尧后被磨砺,只因他似乎总是在寻找她的路上,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如此。

    终于,周宿在芭蕉路的尽头瞧见鹅黄影子。

    他停下跑,调整呼吸,等待自己足够冷静才走过去。

    这里种满绿芭蕉,被雨洗过,绿色鲜亮,便显得她的鹅黄汉袍倩丽婉约,诗词诵不出的美好。

    脚踩石板路,一步一行,他在隆隆雨声里听到自己的心跳,确认一万遍,千真万确就是她。

    那尽头是湖心亭,里面的人同样也是他的尽头。

    他瞧见叶青尧倚栏侧坐,闭眼在听雨,手中团扇轻轻揺,白与鹅黄相间的宽裾袖袍落在臂弯里随风荡,散一缕檀香,是风与雨都带不走的缱绻。

    周宿心底的安宁与平静由浅入深,逐渐深刻。

    假如他接受,妥协,认输,承认呢?

    叶青尧感觉到有人在,缓慢睁眼,看到周宿复杂表情时,没有太疑惑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先生来了。”

    “嗯。”

    “有事吗?”

    “有。”

    “请说。”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周宿坐到她身旁,看着她。

    叶青尧摇头。

    “这是我父亲当初和我母亲表白的地方,我母亲喜欢这个宅子,他们婚后,我父亲将它当作礼物送给了我母亲。”

    叶青尧浅笑:“令尊很浪漫。”

    但她觉得今天的周宿有些反常,盯着她寸秒不移,并非不规矩的直勾勾,而是细致入微,像在用心雕刻她模样,想封烙进心底的认真。

    她姑且把这称作温柔,毕竟是他的拿手好戏,但又的确和漫不经心伪装出来的很不一样。

    “你病了吗?”叶青尧问。

    周宿挑眉笑,她原来能看出来,原来他这样明显。

    “嗯,病不轻。”

    “早点治。”

    “所以我来找你。”

    叶青尧的确懂中医,这事什么时候被他知道的?

    虽然她并不是热心肠的人,但也不至于见病不治。

    “先生哪里不舒服?”

    周宿没答话,不动声色瞧着她。

    叶青尧也不催,扇子揺过一轮又一轮,檀香飘到他心里,绕一圈又一圈,打个死结,系牢。

    是了。

    他承认。

    他动了心。

    无可抵赖。

    “叶青尧。”

    “嗯?”

    “我也送你一栋宅子吧,淮江城里你喜欢哪里?就算是周家,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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