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夕侧过身来,“我打赌,你一定没见过六十几岁的老太太每天化妆,穿性感的裙子去跳探戈。”
“……不会闪到腰?”
她笑着摇摇头,“每周末去爬山的人,怎么会闪到腰?她是我阿嫲,很酷的一个老太太!我每次假期回马来,她就开跑车带我四处吃吃喝喝,去各种舞厅玩。她到这个年龄都好靓的,那些老先生被她迷到不行。”
而且她从年轻时就不穿内衣!
这句椰夕倒没讲出来。
一般初次见到椰夕的人,总会受惊于她为什么话那么多。可这个男人却一副早就习惯的样子,没打断过她讲话。一定是……教养很好吧?椰夕对这陌生人的好感忽然就冒出来。于是,当他问她是不是随家人在新加坡生活,她立刻就回答了:“不,我寄住在姑姑家——离我刚才上车的地方不远。哎,我总是吃不下学校餐厅的饭菜,每天中午都回家吃……但南洋这种地方,你知道的,中午热得要命,我每次都会找路边冷饮店喝冰水。今天喝咖啡耽误太久时间啦。”
“……不午休吗?”
“嗯,我不会困的。我每天都很精神,也从不睡懒觉,天刚亮就从床上爬起来。”
“……”
说话间,车停了。
车窗外赫然是学校的大铁门,在满满芭蕉树掩映的白墙后,排列着寂静的教学楼。那些白色楼房因年代久远,挂上了日晒雨淋的黑痕,但仍可以看出当年建得精致华美,满满西洋风情。
椰夕有一种迟到的预感,叹口气,却没有下车的动作。
她喝掉杯中最后一口[夏日椰香],将咖啡杯扔进街边垃圾桶。
“你要迟到了。”他提醒她。
“是的,我要迟到了。”
她看着窗外。
他戏谑一笑:“……如果不想上课,我可以带你去海边食风(兜风)。”
椰夕深吸一口气,“算了吧!那样我一定会被母……被校长带到全校同学面前念逃课检讨书。”
“你担心丢脸?”
“那倒不是。”
椰夕颇不好意思道:“我的检讨书么,总是写得很长,我担心同学们听到睡着。上次校长就在我旁边打瞌睡了……校长很生气。”
“……”他摇头笑笑,看她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下次不要随便搭陌生人的车。”
椰夕暗暗瞥他一眼,昂起下巴,大方地付给这位尼桑特士司机一新元,“多谢,先生。不用找。”
他没有伸手来接。
修长手指转而伸向打火机,把玩片刻,飘渺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也没有点火抽烟。
但椰夕感觉他半眯眼时,空气中隔了缭缭烟雾,令人看不清眼神。
他顿了顿,问——
“你叫什么名字?”
“古椰夕。椰树。夕阳。”
“不用付钱。顺路。”
“啊?那怎么行……”她站在车门外磨磨蹭蹭。
“古同学,”——他稍稍凑过来,微俯身,往上看,“你再跟我讲话,就真的迟到了。我确定你不想被留校熬夜写检讨,因为那会占用你每天吃夜宵的时间。我会良心不安。”
椰夕的手僵在半空,片刻,才缓缓收回去。
——每天吃夜宵?
她的表情微变,“……先生,你好像很了解我,但我们素未谋面。你大概对每个女孩子都这样讲话?”
“怎样讲话?”
“故作了解,暧昧不清。”
“万一我真的了解你?”
“那是不可能的。”
他嗤笑,“再见,古小姐。”
椰夕转身,“再见!”
两人说的“再见”,大抵不是同一个意思。
看着一身校服的背影渐远,江枫降下车窗,再次拿起枪灰色的打火机,吧嗒,点了一支davidoff,浅吸一口。
附近驶来一辆特士。
被半路丢下的助理终于打特士赶上来,递上一叠文件袋,低声道:“江老板,协议备在这里面。校长在会议室等你。”
古椰夕进教室的时候,大家正在互相写留言簿。
她松口气,趁混乱坐到座位上。
“yetta,”同桌像鬼魅般凑过来,“你知不知道……”
“alevel成绩公布啦?”椰夕整理一下乱发,还在回想刚才跟陌生人的对话。
虽然学校是全英文授课,但椰夕跟同学在课外时间都讲广东话或者普通话。她身边很多闽南华人,说普通话总是带有台湾腔——
“吼,别闹了啦。你果然还不知道哦?我们马上要搬学校啦。”
“这是什么新游戏?”
“不是游戏。”
“玩笑?”
“也不是啦。”
椰夕终于正色,这时,听见同学们叽叽喳喳都在讨论同一个话题。
……同桌的话不太可信,椰夕转头探听到其他同学的传言是:学校面临拆迁处理,要搬新地址,这时候理事会最大股东撤资了,校长找不到新的资方,也许本私立学校很快会宣布倒闭。
椰夕:“……”
说法一个比一个离谱。
作为班长,她打算替同学们去校长那边探看一下情况。
校长办公室门外,一个脑袋悄悄冒出来,竖起耳朵。
“嘁,这位江老板未免太过分,说撤资就撤资……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有钱了不起?我比他还有钱!”一个染着狂乱金发的年轻人坐在沙发上,盯着转椅上的女校长。
以此角度,椰夕看得很清楚,这个人穿着宽大的棒球服、破洞牛仔裤,一身金链子,大热天在室内戴鸭舌帽,拿一罐可口可乐在喝。他脖颈上有夸张的十字架黑色纹身,脚踩一个滑板,嘴里时不时冒一句嘻哈词汇。
女校长一愣,眉头抽搐,“你为什么搞成这样?”
那人低头看看:
“你不是迷美式嘻哈boy?”
女校长闭了闭眼,平稳呼吸,手指扣紧了桌面,半晌,严肃道:“你没必要这样。我不会因为你好心投资就牺牲自己。这次,我会像在会议上表示那样,主动卸任。”
“为什么说跟我约会是牺牲?”
校长马上飙出方言:“卓生!拜托你搞搞清楚先,我大你五岁……很明显你还停留在阔少不知世事游戏人间的年纪,跟我各方面不适合。请你不要再对我穷追不舍,传出去对孩子们的影响都不好。另外,不要再送钻石给我,我知你家中有矿,但那是你家的……”
“你觉得不够?几克拉才够?或者,你更钟意红玛瑙?绿翡翠?”
女校长一脸车祸表情。
椰夕:……
——原来还有这种事。
好劲啊。看来母夜叉也可怜诶,竟被阔少缠上……椰夕摇摇头,理清头绪后,有点埋怨那位对话中出现的始作俑者——撤资的江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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