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剑南道,蜀州城。

    蜀州城一处无人的暗巷,忽然闪过一道白光,下一秒,白光消失,一名身着蓝白劲装的负剑少年出现在巷中,沈玉……不,这个时候应该称他为顾平生。

    顾平生抬起手新奇地瞧了瞧,看着衣袖上精致的云纹暗绣,喃喃自语,“马甲模块不愧是花了大钱的模块,这质量太好了。”

    说完这句话,顾平生兴致勃勃地走出暗巷,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不是在养伤的路上就是在孝(作)悌(妖)友(闹)爱(事)的路上,根本没机会深入感受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

    决定了,第一件事就先去寻个食肆大吃一顿,感受风土人情,先从美食开始,没毛病!

    但就在顾平生穿梭在人海里寻访食肆的时候,有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撞了他一下,顺带把他系在腰间的云纹荷包给勾走了。

    出师未捷的顾平生心里点出六个点。

    大周的扒手胆子都这么大吗?!

    这是没有看到他身后背着的长剑吗?偷东西竟然偷到了一看就是江湖人士的他头上!

    顾平生勾了勾唇,没有当即叫破这件事情,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这少年一看就知道是在蜀州城混惯了的,对蜀州城的坊市街巷皆是谙熟于心,借着人群和建筑的掩护,不断在街头巷尾窜行。

    如果不是顾平生身负轻功,怕是早就被他甩开了。

    少年先去找了人,把荷包里的一粒金豆子拿出来换了碎银和铜板,再用铜板去买了小贩推着的车旁买了二十张蒸饼,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路越走越远,人声鼎沸的繁华闹市被抛在脑后,一路上的人群也越发稀少,少年时不时回头,似乎是在确定没有人跟上他。

    顾平生察觉到他应该是故意绕了好几个圈,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才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顾平生不禁心生好奇,这少年身上怀抱着什么秘密,行事竟然如此谨慎?

    一直走到一处破破烂烂的野庙,少年终于停住了脚步。

    “吱呀”一声,少年推开两三块破木板拼成的门,走了进去,顾平生纵身一掠,轻轻巧巧地落到了屋顶上,非但没有声音,连一片尘土都没惊起。

    顾平生满意地弯弯唇,【朝游暮宿】传承自吕洞宾,果然是这世间一等一的轻功。

    他的身影飞掠过少年头上的时候,少年还抬头望了望,却没发觉不对,只以为是只灵巧的鸟雀飞过,带起了一阵清风。

    顾平生坐到屋顶上,这野庙也不知多少年前就荒废了,屋顶也是处处漏风,别的用处没有,倒是方便了他偷看。

    他一腿伸直一腿屈起,姿态潇洒,朝着屋顶的洞口向下看去。

    少年小心翼翼地关好门,然后走到庙里供奉的佛像面前拜了拜,再直起腰敲击了三下佛像前的供桌,两长一短。

    下一秒,像是闹耗子一样,庙里的各个角落突然钻出来三个孩子,欢呼雀跃,“赵大兄,你回来啦!”

    “我们闻到蒸饼的香味了,”三个孩子眼睛亮晶晶,“赵大兄今天的运气一定很好!”

    “今天的运气是不错,大兄遇到了一只小肥羊,”少年一边给孩子们分蒸饼,一边竭力把事情说的轻松无比,“穿的那么好还背着剑,但我一看那人的神态就知道,这一定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还把荷包系在腰上。”

    “我们蜀州本地人哪里敢这么干!大兄随手一勾就把他的荷包勾走了!”

    喜提“小肥羊”、“愣头青”称号的顾平生:“……”

    “旅行者,”看着顾平生像被雷劈过一样的神色,001心生同情,安慰道:“没关系哒,你只是没经验而已啦。”

    顾平生回过神来,在心里轻哼一声算做对001的回应,微笑扬声问道:“那请问这位小郎君,你们蜀州本地人究竟会把荷包藏到了哪里?”

    清越的男声仿佛从天外飞来,惊得庙里一大三小差点魂飞魄散。

    三个孩子像是早就做过训练一般,迅速缩回了自己的耗子洞里。

    少年强忍住恐惧,站在原地大声喊道:“谁?出来!”

    顾平生翻身一跃,在少年面前落定,微微一笑,“是我,小郎君刚刚说的小肥羊愣头青。”

    见不是自己猜想中的那些人,少年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了下来,“小的知错,小的有眼无珠,竟然偷到了郎君头上。”

    “郎君您大人有大量,小的愿意把荷包还您,任您处置,还请您饶恕我的弟弟妹妹。”

    “起来吧。”顾平生抬手示意。

    少年不敢起来,偷偷抬头看了顾平生一眼,混迹市井的日子里,他也明白了这些大人物的尿性,嘴上说的并不代表他们的真实想法。

    就像眼下这人明面上让他起来,他真起来以后怕是又会怪他不知天高地厚。

    就算顾平生看上去并不像表里不一之人,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小的不敢,”少年掏出荷包,又拿出碎银和铜板,惊惧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郎君的荷包在这里,小的只用了一点,少的那些小的愿意补上,只求郎君宽限一些时日。”

    “起来吧。”顾平生又说了一遍,上前把少年扶了起来,“我不喜欢有人跪我。”

    话音落下,他接过少年双手捧上的荷包、碎银和铜板,然后顾平生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又看了一眼少年,“处境再困难,偷东西都是不对的。”

    少年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以为顾平生也和他之前遇到的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一样,想对他说大道理。

    顾平生指着放在供桌上的蒸饼笑了笑,“所以我等着你把这二十个蒸饼的钱还给我。”

    啊?!少年疑惑抬头,怎么还要还钱啊?!按照套路,这人不是应该大方地表示这些钱就送给你了吗?

    说完这句话,顾平生话锋一转,又道:“如果遇到困难,你可以选择向人求助!”

    “怎么可能?无亲无故,哪个大傻子会一听别人求助就愿意帮忙?”少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当然有,”顾平生意有所指地接过话头,“比如说——”

    他没有再说下去,即使豁达如顾平生,也不愿意自己接下“大傻子”的名头。

    这是——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少年试探性的望了顾平生一眼,顾平生含笑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赵晓又要跪下来,“郎君能不能帮帮小的?”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去城里找过活,但没有人愿意收我,别无选择我才去偷的!

    “能!”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让少年有点想哭。

    只有经历过困境的人才知道,在困境中有人愿意向你伸出一只手,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顾平生扶住赵晓不让他跪下去,把刚刚从少年那儿收回来的荷包碎银铜板都递给了赵晓,“给你。”

    少年感激涕零,想说些什么来世结草衔环相报之类的话来感谢顾平生,却又见顾平生笑着摇了摇指头,慢悠悠道:“记住,是借,不是送哦?”

    说完,他伸出手,“我叫顾平生,你呢?”

    负剑少侠的笑容明澈而疏朗,高远的像他身后高远开阔的青空,

    少年破涕为笑,搭上顾平生的手,“我叫赵晓。”

    “我以后一定会把这些钱还你的。”

    这,就是史书上未曾记载的,赵晓和顾平生的初遇。

    ……

    确定顾平生不会威胁自己和弟弟妹妹们的安全后,赵晓就招呼孩子们出来吃蒸饼。

    孩子们像小耗子一样从洞里钻出来,一边吃着蒸饼赵晓说着话,一边偷眼看顾平生,被偷了还不生气愿意借钱给赵大兄,在他们小小的心灵里,顾平生是他们遇到过最大方最奇怪的大人了。

    “给——”赵晓安抚好孩子们,起身把一个蒸饼递给顾平生,“你也吃。”

    顾平生接过蒸饼咬了一口,环顾四周,疑惑道:“我看阿晓你不像是没读过书的人,这几个孩子牙齿整齐,肌肤细腻,也不似一般的乞儿,究竟是怎么沦落到在此处居身的?”

    赵晓咬蒸饼的动作一顿,顾平生出乎意料的敏锐,他已经竭力让自己和三个孩子向蜀州城那些普通乞儿看齐,顾平生还是发现了不对。

    他能信任顾平生吗?

    赵晓看了过去,顾平生微带疑惑地朝着他歪歪头,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不回话了?

    狠狠咬下一口蒸饼,又想到顾平生告诫他的那句话,赵晓忽然下定了决心。

    他要赌一把,就算满盘皆输,为之付出性命也无所谓。

    就凭……就凭流浪的这些时日里,顾平生是唯一向他伸出援手的人!

    “这就说来话长了。”赵晓舒了口气道。

    “阿晓慢慢说,”顾平生换了个姿势坐好,“我有的是时间。”

    然后顾平生就从赵晓那里得到了一个故事,一个充斥着血泪的故事。

    故事里有生离,有死别,唯独少了人们最爱看的大团圆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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