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曼只开始后悔。

    才十分钟,她面对空荡荡的家,心里的懊恼如气球一般膨胀。

    她就这样让先生走了。

    大度地、包容地、善解人意地让他走了——她到底在想什么?

    杜曼只难过地坐在沙发上,使劲地把脸按进膝间。还没来得及更进一步责备自己,门外一阵短促的铃声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谁?”

    杜曼只怀揣渺茫又荒谬的希冀,跳下沙发,小步犹豫地走到门边。

    会是先生吗?

    落下东西,或者忘了什么——他都还没有收拾行李。

    “你好。”

    是一道严肃而低沉的声音。与十几分钟前,来找先生的那道很像。

    杜曼只悄悄打开猫眼,往外看。

    他是那种声如其人的人。

    方脸浓眉,头上一顶与风衣同色的棕呢帽,一副探长打扮。此时,他的右手正放在口袋里,似乎摸着什么东西,蓄势待发。

    杜曼只有点紧张:“怎么了?”

    “周先生留了东西给你。”

    他好像知道她在从猫眼里观察,右手离开口袋,举到那小小的凹凸面前。晌午的日光偏移,正好打一道照在他的掌心。

    一道刺目的光淌过。

    杜曼只眯了眯眼睛,才又凑过去看。

    是一枚花形胸针。

    隔着猫眼,视线模糊看不清。杜曼只只好打开半幅门,从他手里飞快地取走——

    “!”

    中年男人一只脚迅疾地,抵住了即将被她关上的门。

    “我叫严奚,十三支队的探长。”他的证件在手里开合一下,目光锐利,“你就是他收养的女儿?”

    杜曼只握紧门把手。没有回答,只是毫不畏惧地仰头。

    反问:“有什么事吗?”

    “没有。”他把脚收了回去,语气没什么起伏:“周先生托我看顾你一二,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哦。”

    杜曼只不太喜欢严奚。潦草应付一句后,关上了门。

    世界重归平静。

    屋里依旧空荡荡的,但杜曼只握住那枚不知名花形的金色胸针,忽然觉得,并不那么难过了。

    先生还是在意她的。

    杜曼只小心翼翼地摊开掌心,凑得很近,似乎要把胸针上每一处他触碰过的痕迹,都看得清晰。

    “先生。”

    或许是离得太近,眼睛开始发酸。

    杜曼只把胸针移开,不自主叹一口气,喃喃地叫他。

    “您什么时候回来?”

    她已经开始想念了。

    -

    这个问题迟迟没有答案。

    杜曼只知道,这趟分别会很久,但没有想过这样久。

    先生好像凭空消失一样。

    没有消息,没有来电,彻彻底底地匿去踪迹。

    杜曼只一开始很不习惯。

    她不喜欢空空的床铺另一半,不喜欢桌上孤零零的一副碗筷,不喜欢……

    她不喜欢没有先生的一切。

    杜曼只唯一一次联系严奚,是在第三个月。

    她迫切地追究先生的下落。

    “他到底去哪了?”

    杜曼只站在总局门口,六月炽烈的日光暴晒,把空气都扭曲。

    严奚停在高她两级的台阶上。

    看过来一眼,去里面取了一瓶冰水,递给她。语气,也一样凉的温度。

    “国外。”

    他言简意赅。

    “国外哪里?”杜曼只来不及喝水,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急急追问,“你可以帮我联系他——或者带个消息吗?”

    “不行。”

    “为什么?”严奚太高,杜曼只只能奋力地仰直脖子质问。

    “不方便。”

    这是什么理由?

    杜曼只认定严奚分明在敷衍她,被太阳晒着的火气,“腾”一下上窜。

    “什么叫不方便?”她下意识扯住他的袖子,瞪大了眼睛——这好让她看起来,更加气势凌人一些,不至于被严奚比下去。

    可高她两个头的中年男人,只是用那双老鹰似的眼,冷冷地俯视。

    “你想害死他吗?”

    “我……”

    杜曼只哑一下。

    的确,她是清楚的,先生似乎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可是,连发一则消息的时间也没有吗?

    她怏怏地低下头,没精打采地捏紧手里的水瓶。

    -

    隔几天高考出分,杜曼只考上了燕京大学。

    专业是生物工程,和周纪淮一样。

    报道那一天,她走遍了学校每一个角落。如同朝圣一样,虔诚地捕捉他或许曾经来过的痕迹。

    “先生。”

    坐在老校区的图书馆里,痕迹斑驳的椅子上,杜曼只望向窗口。

    那里框住了一方天,如火如荼的晚霞绮丽,一只归家的麻雀急速飞过。

    她小声喃喃,“先生,我做了您的学妹哦。”

    “今天,听教授提到了您,还和我们展示了您的作业,说您曾经有多优秀……我也想和您一样。”

    “之前听您提过一次东食堂的豆腐粉丝煲不错,午饭特意去吃,但是菜单已经换了,不做了。不过去得晚,人少,食堂阿姨人特别好,给我单独做了一份。很好吃,就是有点辣嗓子……您原来喜欢吃辣吗?还从来没听您说过——也可能是厨师换了?总之,挺好的。”

    杜曼只趴在桌上,下巴尖儿戳着桌面。

    “图书馆竟然装了新空调,学长说我们这一届运气特别好,赶上学校开始翻新,宿舍也是全新的。”

    “可惜,我不住。我还是喜欢家里……说起来,每天拉开衣柜,都能看见您的衣服。今天发现,都已经落灰了。包括您最喜欢的那件黑色薄呢绒,到处都是细小的毛。不过,我都用滚筒粘干净啦。”

    ……

    杜曼只窸窸窣窣地在角落自言自语。

    直到天光黯淡,图书馆的灯亮起。她终于即将无话可说。

    “……先生,今天是我生日。”

    杜曼只的脸埋在臂弯里,心里累累的酸楚,在这一刻,终于如破堤的洪水,把情绪在胸腔搅个翻天覆地。

    她哽咽一下。

    “您真是……太过分了。”

    过分地不准备生日礼物,过分地把她一个人丢在燕京,过分地不闻不问。

    先生难道忘记了吗?

    先生难道不想她吗?

    杜曼只难过地把脸贴在潮湿的桌面。在被空调吹凉的实木板上,吸了吸鼻子,攥紧了掌心里的小小胸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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