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来,  朝野震动。

    如果下巴惊掉有声音,那么肯定如山呼,似海啸。

    据悉,  皇上往畅春园途中被一毁容、残疾、口不能言拦龙辇诉冤。那斗大的,血写的冤字让人见之心悸。

    事出突然,銮仪卫人慌忙护驾,欲把这人赶紧押下去交付刑部或者大理寺。

    可康熙这会子虽然还没处处宽仁,自号仁皇帝。但也有了那么几分苗头,  闻言赶紧呵斥住了銮仪卫。并把人唤到近前来,  细问有何冤屈。

    但据实相告,  不存在任何攀诬的话。自有圣命天子为其做主,  不让任何一个百姓蒙受冤屈。

    那人闻听后,忙叩头。

    一脸虔诚,  满是沉冤即将得雪的欢喜。

    随后,  他就给康熙表演了一手绝活。用嘴叼起伊凤前些年研究出来并开始售卖的铅笔,在纸上笔走龙蛇地写下了好长一段话:皇上,学生是康熙四十二年进士林子钰,学生冤深似海,还请皇上为学生做主啊。

    康熙震惊:“你既然是进士出身,应该早就被朝廷授官,因何竟落到如此境地?”

    衣衫褴褛、貌陋身残。手不能写,口不能说,  竟……

    竟比路边乞丐还要凄惨些。

    让康熙不受控制地往坏处想,脑补了不知道多少贼子谋害天子门生的剧情。

    结果,那人双眼含泪,无声痛哭。

    少顷,又熟练叼起笔快速写到:“学生系家中独子,  父母相继去世后,偌大家业被无良族亲们虎视眈眈觊觎。学生如稚子抱千金于市,危如累卵……”

    在他的不断书写中,一个发愤图强的少年终于考中进士,却终落深渊的故事跃然纸上。

    高中之后,少年因挂着家中事务,所以婉拒了朝廷授官。一路奔波千里,回到家乡继承祖业。肃清那些试图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渣亲。

    历经两载,终于理清了家中那团乱麻。思量着回归京中,报效朝廷。结果……

    林子钰泪目,眼中恨意翻涌,快速写下心中构思了千万遍的内容。

    结果因经商才能入了福敏公主法眼,被高薪诚聘,也算名动一时。只可惜好景不长,不多时就遭了世女怀疑。恐他心生妄念误了公主,所以百般羞辱……

    见事情竟牵扯到了两个最疼爱的孙女,康熙当时黑了脸:“你是说,你如今这伤是世女作为?”

    那‘你但凡敢敷衍半句,就即刻人头落地’的威胁眼神,让林子钰一惊,赶紧咽下了继续攀咬,直接把珠珠钉死的想法。

    而是疯狂摇头,迅速写下学生不知,但学生确实……确实知道一个惊世骇俗的大秘密,可能……

    可能会让人起灭口之心。

    当他第一次提及两个宝贝孙女的时候,康熙就迅速屏退左右。就怕传扬出去,影响了她们姐妹俩的名声。结果……

    那人所谓的大秘密一写出来,还是让他眼前一黑:“这……你确定?”

    是。

    那人写到,此事说来匪夷所思。学生初听亦是万般震撼,再想不到世上还有人能如此……

    可证据如山,容不得学生不信。

    直亲王当年并未伤及根本,这么多年无嗣,皆因他对自己下了狠手。服用虎狼之药,断了生育希望罢了。太医不知是才疏学浅,被其蒙蔽。还是畏于其威慑,不得不三缄其口。

    总之将圣明天子蒙在鼓里,利用您的愧疚之心一路青云直上。从不甚得宠的光头阿哥,到如今风头无两的直亲王。

    一双女儿,一个破例恩封,成了亲王世女。一个越级特赏,当了和硕公主。

    全家受益,只有皇上每日悔愧无极。学生恰逢其会,知悉其中真相。再不忍心圣明天子被如此欺辱,于是冒着生命危险而来……

    等胤礽接到消息急急策马而来,就看到自家皇阿玛脸色铁青,目光狠厉,明显气得不轻。

    他也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行礼。

    然后就被叫过去,看见了那些让他狠狠揉眼,严重怀疑自己视力的那些铅笔字。

    啊,这……

    胤礽骇然:“这不可能的吧?大哥至诚至孝,天下皆知。怎么可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再者说,当时,珠珠牙牙学语,敏敏甚至还在襁褓。莫说日后出类拔萃,以女子之身继承王爵。她们姐妹两个能否平安长大都是未知之数,大哥怎会进行如此豪赌?再说……”

    再说在这之前,大哥有多盼着儿子,那是有目共睹的呀!

    受伤之后,他又是多伤心落寞,多绝望痛苦。

    至今想来,仍历历在目。

    胤礽跪下,一脸认真地道:“皇阿玛千万审慎,别被小人蒙蔽,听信了他的谗言,白白伤了大哥一片至诚至孝之心。”

    林子钰震惊,真·没想到皇家居然还有骨肉亲情。

    这太子不但没有落井下石,趁机把直亲王踩死。还一脸情真意切地帮着求情,开口就给给他扣了顶居心叵测的帽子。

    生不如死这么多年,林子钰只靠一股子复仇的执念撑着。

    若能将直亲王一家子拖下水,报了他毁容残身之恨,便死他也心甘情愿。

    因此上,拿出相关证据之后,他又叼起笔写道:证据在此,还请皇上御览。为证明学生并非诬告,学生,学生愿意以死证明。

    说完,他就狠狠咬舌。

    死志颇坚。

    康熙骇了一跳,赶紧传太医:“不管用什么法子,务必保住他性命!”

    “嗻。”

    太医恭谨称是,赶紧着手救治。忙活许久,到底是留住了他一条性命。然后,就是紧锣密鼓的调查。

    虽事涉机密,且事隔多年,很多事情上已经无从考究了。但林子钰都能查到,并掌握关键证据,更何况康熙这个九五之尊呢?

    没过旬日,结果就到了康熙手上。

    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暗卫呈上来的结果时,康熙也还是忍不住眼前一黑。

    他身边,胤礽赶紧扶住他:“皇阿玛,皇阿玛您冷静点。这,这不可能是真的,大哥他……他最是孝顺,还盼子心切。而且……”

    横竖不管怎么说,没见到大哥,没听他亲口承认,胤礽说什么都不信的。

    康熙其实也不信。

    哪怕已经证据确凿,十有八·九那逆子就是……

    康熙摆手:“好,那咱们这就启程回京,直接往直亲王府,与他当面对质,看他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胤礽恭声应诺,连连答应不迭。

    实际上却各种想法子,试图给他好大哥通信。不管原因如何,事情真假,好歹把这个事儿先应对过去,别让好好的父子之情折在这事儿上。

    可惜朝野之间都知道他虽常被胤禔怼生怼死,却对大哥敬得深沉。

    他家皇阿玛也知道。

    自从那个什么林子钰拦路鸣冤开始,他整个太子就被严密监控起来,根本找不到丝毫通风报信的机会。

    连太子妃跟他们所出的三子一女都被看得牢牢的。

    报信?

    笑死,他们根本连畅春园大门都出不了,更不知道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

    只无限惶恐,以为他这个东宫顶梁柱犯了什么事儿。太子妃严密约束宫人,好生打理宫务的同时。还不忘亲自洗手作羹汤,委婉劝诫,隐秘表达她跟孩子们与他同甘苦、共命运的心思呢。

    让胤礽无奈之余还有满满的感动在心头:“放心,孤无事。”

    只这五个字,就让聪颖的阿午窥见端倪:“既然与阿玛无关,那皇玛法如此就是为了防止您通风报信?能让他这般防范,您这般冒险也要尝试违逆圣意的,怕也只有大伯了。可……”

    “大伯已经托养病之名,行偷懒之实数年,皇玛法也没这般大发雷霆。难道是那个拦路鸣冤的?”

    饶是聪慧如阿午,也再想不到大伯还有自己毒自己,绝了自己后嗣那样的极限骚操作。所以发散思维,直接往胤禔的职务——兵部、抚远大将军与前天津卫八旗水师上想。

    什么吃空饷、杀良冒功等等要命的罪名一个接一个往外冒。

    气得胤礽咬牙,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你大伯顶天立地,每一分功勋都是实打实来的,再无半点虚假。”

    哦哦。

    阿午长出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如此儿子就不用再为难,不用力劝您抛开私情,以大清天下为己任了。”

    不必大义灭亲。

    胤礽:……

    若真那么简单就好了。

    父子多年,他可太知道皇阿玛因大哥的伤与后遗症,有多后悔、愧疚与自责了。

    甚至珠珠跟敏敏姐妹俩越优秀,他心里就越五味杂陈。常想着若当初自己不以身犯险,是不是就不用好大儿拼死相救,就没有后来种种了?多年愧疚如虫蚁般,十几年如一日地啃噬着他的心。

    因而对大哥颇多容忍让步,将他捧到某方面甚至……甚至比太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让索额图等太子党都惴惴不安。只庆幸好在大阿哥无嗣,否则的话……都说不得皇上会不会废了太子,改立直亲王。

    现在告诉他,所有一切都是做戏。他那些个愧疚、不安等等,都……都是大哥的顺势而为……

    把自己代入到皇阿玛的身份想想,胤礽也忍不住那种要杀人般的愤怒。

    越了解,越惶恐。

    生怕他们父子反目,质问现场变成父子相残局。胤礽打从畅春园往直亲王府的一路,就死死跟着康熙,并一直不停说和。

    气得康熙怒目:“再多废话一个字,你就给朕滚下去!”

    胤礽死死捂嘴,再不敢多说。

    只马车稍一停稳,就忙不迭跳下来。小太监似的,躬身立在车前,试图搀扶他老人家。

    不想康熙直接跳下马车,连个好眼神都没给他。

    胤礽悻悻摸鼻,赶紧一溜烟跟上。

    一家四口欢欢喜喜用膳,房门突然被踢开什么的。直亲王还没等动怒,就看到了他家阿玛那比锅底还要黑的脸。还有他身后,眼神乱飞,急得脑门子冒冷汗的胤礽。

    他那口型是……

    林子钰?

    早就付之一哂的名字再度被提出,胤禔整个懵住:那个糟心玩意侥幸逃得一死,难道还敢出来嘚瑟?

    直亲王以为当年事天衣无缝,根本没往那上头琢磨。只以为那林子钰又出了什么恶心招儿,把他家皇阿玛也给恶心着了。

    忙亲手盛了羹汤,双手奉到他家皇阿玛面前:“菊花枸杞乌鸡汤,汤鲜味美,还疏肝理气。您儿媳妇近来的新发明,皇阿玛赏脸尝尝,给点宝贵意见?”

    换做以往,好大儿如此殷勤,康熙就算生再大的气也不回驳了他脸面。

    如今?

    帝王冷笑,直接将那汤碗砸到了地上:“疏肝理气?呵呵!朕只觉得怒火钻天,恨不得毁天灭地,又岂是区区一碗汤能化解的?”

    胤禔一脸雾,半是好奇半是委屈地道:“那也跟儿子无关吧?全大清上下,哪个不知道儿子最是孝顺?”

    感觉已经被孝死了的康熙沉沉凝眸,挥退身边所有伺候人等,却将胤礽跟胤禔一家四口留下。一瞧这个阵容,再看皇上那满脸讥诮,伊凤心中就满是不安,该不会……

    不,不会的!

    胤禔虽然是个傻大胆,但终究不蠢。那么要命的事儿,他肯定做好善后了……吧。

    可惜,怕啥来啥。

    康熙冷笑过后问道:“孝顺啊!成,若你真的孝顺,那么,朕问你几个问题,你给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阿玛请问,但凡儿子知道……”

    “你肯定知道。”康熙眯眼:“朕且问你,康熙二十九年,你从征噶尔丹时救驾受伤之后就哭诉自己力不从心事……”

    “皇阿玛!”伊凤急急跪下,满脸求肯:“这些话,哪是两个姑娘家能听的?儿媳求您开恩,便问,也让她们姐妹俩出去再问吧。”

    孬好不计,把她们姐妹俩先摘出去再说。

    否则此等欺君大罪,她们若是一道儿旁听了。那可就要么一道被处置,要么皇恩浩荡一道开释了。依着康熙此时愤怒,前者后者的可能……

    就还挺低的。

    可惜她一片慈母之心,珠珠跟敏敏虽感动却万万不能受的。

    这不,珠珠当即便笑:“额娘多虑了,女儿往来征战,袍泽、属下与敌人等,可都是铁血汉子。那些个荤话,女儿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哪儿还在乎那些个?”

    “就是就是。”敏敏点头:“那些不讲究的客商,甚至以青楼为家,连谈生意都不肯挪个地儿。敏敏见识的大场面,只会比姐姐多再不会比姐姐少的。”

    别想以这种理由撵走咱们俩!

    横竖咱们一家子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注定跑不了,也绝不跑。

    伊凤咬牙,康熙也冷哼:“跟你们阿玛一个德行,都是不知道感恩的,不孝!”

    以往,康熙就算再怎么生气,也怕给好大儿带来不好影响。那不孝子三字在喉头嘴边翻转千万次,也从未轻易骂出口,如今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珠珠跟敏敏隐晦交换了个眼神,心里陡然一沉。

    胤禔:……

    胤禔在他家皇阿玛问出这个问题来的时候,整个人就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皇阿玛气成这样,并有此一问,已经笃定并掌握了相关证据吧?

    林子钰那混账就是告发之人?

    虽然胤禔不知道他到底从哪儿知道的消息,又知道了多少。但心里还是后悔,后悔当日太慢吞吞,斩草未除根,留着那恶心玩意儿坑害他们一家子。

    万般痛悔中,胤禔捂脸:“回皇阿玛的话,当时是的。儿子也不知是何原因,当时确实……”

    “你两度说当时,那也就是说后来恢复了?什么时候恢复的?你又因何决定对自己痛下狠手,服下那绝嗣的虎狼之药?”

    问出这话的时候,康熙目光如鹰隼般,紧紧盯着胤禔。

    直看得他心中一苦,果然!

    该知道的,他老人家都知道了。现在抗辩无益,只能他把事情全部揽下。千千万万的,别让皇阿玛把怒气撒到福晋身上。否则他圈禁不算,还很可能变鳏夫。

    分分钟算明白这账的胤禔跪下:“回皇阿玛的话,儿子,儿子回京后就基本恢复了。但彼时谣言四起,尘嚣尘上。皇阿玛、额娘跟诸兄弟都对儿子空前关心,福晋更对儿子百依百顺。儿子……”

    “儿子沉醉不已,再也不愿回到以往那等被皇阿玛忽略,与太子明争暗斗还争不过的凄惨落魄。所以,所以就继续装着,想,想着多享受些时日。”

    “不想谣言愈演愈烈,您对儿子也越发关注。甚至还封了儿子做郡王,赏儿子双俸。儿子欢喜之余也忐忑,怕万一您知道了愤怒,宠爱没了,爵位也没了,连太子都不肯乖乖被正曲为直。”

    所以,所以年纪轻轻欠考虑的他出了那么个昏招,直接对自己下了狠手。

    说完,胤禔还对伊凤长长一揖:“福晋对不住,累你为了爷当了许多年‘妒妇’,累你这么些年来被人嘲笑无子。千错万错都是爷的错,爷等会子就给你写封和离书,你带着孩子们大归吧。”

    伊凤知道他是极力要把她摘出来,但此情此景,她能扔下他自己回娘家么?

    她不想,康熙也不能让啊!

    但为了小命故,装不知道可以有:“这,这怎会?爷您……您糊涂啊!那等虎狼药,会不会伤身体?有无解药啊?若有,您且快快服下。便妾身年纪大了些,也可以与您纳几个美妾……”

    关乎一家子小命的时候,伊凤演技空前大爆发。

    把个被夫君蒙在鼓里十几年的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那哀怨、那委屈、那愤恨而又掩不住的焦灼担忧。

    真让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可惜再优秀的演技,也感动不了铁石心肠的帝王。

    受了十几年惊天巨骗的康熙谁都不信了,只想派人把人把直亲王府团团围住。把所有可能知情者关起来细细审问,看这逆子是不是到了这时候还在撒谎。

    是的,没错,康熙再生气,起初也是想着圈禁。

    但太子求情:“皇阿玛,不管当年事出何因,横竖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您就,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看着大哥这些年所立的赫赫功勋上,从轻发落吧!”

    “大哥,大哥你快跪下,跟皇阿玛认错。说你愿意接受太医诊脉,好好治疗。咱们将功补过,多多为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以弥补前罪……”

    能不能行的,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得说胤礽绝对是好意,但胤禔无法接受啊。

    他家珠珠千辛万苦才终于当上王世女,说他真治好了、也有了儿子,那珠珠要如何自处?而且,福晋都三十了,再行生育必然艰险重重。再加上他们夫妻情深,他也心无旁骛。

    种种考量之下,胤禔果断摇头:“此事爷虽有错,但如今,却不悔。我家珠珠允文允武,聪慧绝伦,多少个儿子也比不过。有她们姐妹两个,我这一生便足矣,不需要再生其余子女。”

    这态度一出,爱蓝珠姐妹两个固然万分感动。

    康熙却要气炸:“不悔?好一个不悔!既然如此,你这不孝子就给朕滚去宗人府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与朕说。”

    胤禔跪下:“若如此能让您消点气,去就去吧。不过……”

    “一人做事一人担,儿子自己做的决定,皇阿玛能不能开恩让儿子自己去吃宗人府的牢饭,饶了福晋跟您一双无辜的孙女儿?”

    “无辜?”康熙冷笑:“待朕把所有事情都查清楚,再来看尔等到底无辜不无辜吧!”

    说罢,康熙就直接命人围了直亲王府,将他们一家四口都送进了宗人府大牢。

    得知消息的四阿哥胤禛飞马赶回来,自动请缨:“涉及皇族成员,让普通官吏审理终归不妥。儿子不才,在刑部多年颇有办案经验。若皇阿玛不嫌……”

    “嫌!”康熙冷脸,特别的斩钉截铁:“朕嫌你私心重,恐你假公济私。将这么多年所学,都用在为你那好大哥开托上。”

    胤禛:……

    在皇阿玛洞明一切的眼神里,还真说不出自己绝对不会的话来。

    只再一次缓缓跪下,为自家大哥的人品与忠孝担保。

    呵呵。

    康熙冷笑:“朕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以为诸子之中保清最孝。为了护佑朕,他甚至悍不畏死,以身挡噶尔丹射来的利箭。结果……你也不必多说,跟太子了解一下你那好大哥到底做了什么吧。”

    胤禛了解完后,整个人都懵了。

    他大哥不愧是他大哥。

    他为了与福晋相守,空置了两个人事宫女。他大哥这是为了不让大嫂再受生育之苦,直接给自己来了个狠的吗?

    “谁知道呢?”胤礽长叹:“不管其中理由到底是什么,皇阿玛此次都雷霆震怒。严令孤不得再求情,否则以欺君论处。大哥此次,怕是……”

    怕是得比老三还惨,说不定从亲王被撸成白板。大侄女好不容易当上的直亲王世女,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王位能继承。

    胤禛:……

    雍郡王沉默,夜里都在辗转反侧。想着该怎么劝说皇阿玛回心转意,将此事交托到他手上。只还没等他想出妥帖法子来,康熙就已经下令让裕亲王保泰主审此事了。

    保泰,已故裕亲王福全第三子。与其父一样,是个铁杆帝党。

    惯会听皇命从事。

    这人选一出,诸皇子们心中就是一个咯噔:皇阿玛避开所有皇子阿哥,这……这分明是怕他们徇私舞弊,分明没想着大事化小啊!

    因为康熙严令,除了太子跟恰逢其会的胤禛外,其余人等都不知他们敬爱的大哥到底犯了什么罪。只知道自己决不能袖手旁观,得为营救出一份力。

    为此,老九老十还积极联络,要把弟兄们拧成一股绳。

    大家齐心合力的,先把大哥一家搭救出来。

    结果开局就遭遇大败,毓庆宫闭门谢客,四哥摇头不语。气得老十拍桌:“呸!亏他们俩整日里大哥长、大哥短,十足万里挑一好弟弟模样。结果大哥一遇到事儿,他俩比谁跑得都快,真是忘恩负义!”

    一个个也不好好算算,自己受了大哥大嫂多少好处。多亏了小侄女才终于过上躺赢生活的十贝勒坚决不做那等狼心狗肺之徒,积极联系其余兄弟们。

    胤禔性格爽朗,武艺超群又战功赫赫,本就在诸皇子中颇有人望。

    自从知道自家皇阿玛寿数,彻底放弃夺嫡之意,甚至对自己下了狠手后。夫妻俩就一直与兄弟姐妹们为善,打量着他们撒手人寰后,大家伙能瞧着昔日情分上多看顾两个女儿几分。

    多年付出自然有所回报,除了知情不敢火上浇油的太子跟胤禛外,所有成年皇子都被说动。

    大家伙一起往乾清宫。

    康熙正怒火蒸腾着,哪里肯听他们替逆子说情?

    直接令梁九功传口谕:“直亲王蓄意欺瞒君父不忠不孝,其罪当诛。朕念及父子情分,法外开恩,只暂押宗人府。待所涉案件悉数查明后再做判决已属宽宥,尔等莫胡搅蛮缠。着速速离去,莫复多言,否则以同罪论处。”

    不忠不孝,其罪当诛!!!

    这八个字一出,所有人心头猛跳,越发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皇阿玛就……

    就对他素来钟爱的长子发了这么大火呢?

    延禧宫的惠贵妃也云里雾里的。

    明明前几日,皇上还一脸欣慰,夸她为他生了个好儿子。然后好儿子娶了个好儿媳,生了一对好孙女。把他们一家四口夸上天,怎么转眼间人就被他关进了宗人府大牢?

    连找了数个理由,眼珠子都盼酸了也未等到圣驾往延禧宫后。惠贵妃终于坐不住,一身素衣,粉黛未施地就去了乾清宫昭仁殿求见。

    梁九功试图劝返,却只见她凄然一笑:“唯一长成的儿子、唯二的两个孙女都下了宗人府大牢,梁公公倒是告诉本宫得如何才能冷静?”

    梁九功:……

    “罢了,本宫也不为难你。只请你帮着捎句话,求皇上见见本宫。便死,也让本宫死个明白。我儿战功赫赫,儿媳贡献良多。便两个孙女都是对大清有功的,倒是犯了多大罪竟让皇上狠心至此?”

    “朕狠心?”殿内,闻听了她这质问的康熙大怒,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来:“你只管为你儿子叫屈,怎不问那逆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呢?来来来,你且进来,朕与你好生说道说道,看那逆子到底做了什么……”

    惠贵妃喉头一紧,心中慌乱。只觉得康熙接下来的话,绝不是她爱听的。

    可惜,盛怒中的帝王并没有给她选择的权利。直接屏退左右,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怎么来,怎么去的都说了。然后才问惠贵妃:“换你是朕,要怎么处置那逆子?”

    惠贵妃:!!!

    惠贵妃惊得下巴差点脱臼:“这,这不可能吧  ?皇上莫看胤禔如今对珠珠跟敏敏好,但实际上他最是盼儿子,心心念念抢在太子前头诞下皇长孙。伊尔根觉罗氏连开两朵金花,他嘴上不说,心里别提多失落了。”

    “而且那么些太医诊治,兢兢业业多年。就算他有心瞒天过海,也不容易……”

    惠贵妃还没等说完,林子钰的状纸、相关证据,胤禔本人的供词等,就悉数被塞在了她手里。一一看过之后,惠贵妃整个人都傻了。

    直接脱簪待罪,求皇上重惩那逆子。但……

    他混账,他欺君。

    但他福晋也是苦主啊!好端端的,谁能想到枕边人竟荒唐至此?若不是皇上开恩,允爱蓝珠以女子之身纳婿承爵。那被人嘲讽无子绝嗣,将来在养子身边艰难度日的人里面也有她的。

    两个孩子更一直被蒙在鼓里,全不知情,所谓不知者不罪……

    见康熙不语,她还直接哭诉:“皇上,珠珠跟敏敏虽优秀不下于男子,到底还是女儿家,名声要紧啊。还请您开恩,将她们娘仨个先放出来,让胤禔那混账个人造业个人担去。那般肆意妄为,皇上就算砍了他,妾身也绝无二话。”

    说罢,她还再度跪下。

    可惜康熙未置可否,只命她退下。

    千算万算,再没想到蠢儿子竟如此胆大妄为的惠贵妃一路哭着回延禧宫的,当晚就因心思郁结而引发高热。

    太子直接叹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说惠贵妃娘娘定是忧心大哥一家才这般突然病倒的,皇阿玛或可开恩暂释大哥他们一家子过来侍疾。到底娘娘比皇阿玛还长三岁,已近花甲了……

    康熙直接冷笑:“横竖你不管什么事儿,都能绕到给你那好大哥求情上,把朕的话当耳边风呗?行,三令五申还犯是吧?来人啊,送太子回毓庆宫。禁足三月,抄写孝经百遍。”

    “也好醒醒脑子,知道知道兄友弟恭之外,还要孝道二字!”

    免得频频为那逆子求情,屡屡戳朕的心窝子。

    大哥因何身陷囹圄而没闹明白,转眼间惠贵妃抱恙、太子禁足的消息又都接踵而来。

    所有人等心中愕然,皇上竟,竟气成这样?

    不但驳了惠贵妃的面子,还暗指,好吧,应该说明示太子不孝。

    父子相得了三十几年的帝储终于出现了分歧,太子能顺利度过此关,重新得回君父信重宠爱么?会不会……

    诸皇子与他们身后站着的各府势力深思。

    若太子与皇上也终于逃不过子壮父疑,帝储相争的命运。他们……

    他们是不是也有机会?

    以往太子地位稳如磐石,他们就算有点什么小心思也得藏得好好的。不敢争,也没有一争之力。但若太子真失宠于帝王,那他们谁又比别的兄弟差了啊!

    胤禟可没心思理会这些个风起云涌,他现在就万分忐忑。

    终于探听出来的那么点点眉目里,一切源于那衣衫褴褛比乞丐还不如,毁容、手脚残疾还哑巴的康熙四十二年进士林子钰的冒死告状。

    曾为整治那癞·□□出过力的胤禟怀疑大哥是替自己背了锅。

    有了功名的读书人都是天子门生,进士更有了外派做官员的资格。是个准官员了,再行戕害怕是更得罪加一等。

    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何大哥一家子都被关押,连两个侄女都不例外了。

    皇阿玛怕不是觉得他们团伙作案。

    自以为找到了症结所在的胤禟沉吟,终于下定了决心,宁死也得力劝皇阿玛,保大哥一家子无恙。

    为此,经年也未见得能上一回早朝的九贝勒难得上朝,还在袖子里直接藏了毒药。

    打算来出死谏。

    知悉他这想法的胤俄高高挑起大拇指,决定见贤思齐,第二天早朝时就有了个极为震惊众人的亮相。

    但见十贝勒一身囚服,带着枷号,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出现在朝臣面前。

    看得胤禛眼皮直跳,本着兄弟情分劝他停止作死。却才开口,就被狠狠鄙夷了:“忘恩负义、贪生怕死的鼠辈,离爷远着些!你不肯帮大哥说情,爷却不愿瞧着兄长受苦。好容易皇阿玛上朝了,你可别拦着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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