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  我只有哥哥和姐姐了。”

    “你知道吗,他们是我的亲人,和他们是我仅剩的亲人,  那意义是不一样的。”

    她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前,身上的每一根毛都是柔顺的,再没有前段时间那样向着的他的尖刺、愤怒、不甘和抗拒,  仿佛全身心的依赖着他。

    孟季廷的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的一下一下摩挲着她背上的衣裳,  垂着眼,过了好一会,  才叹着气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姐姐在宫里,  无依无靠,  我很不放心她,我想让爷和国公府照看她。”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伸手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泪光闪闪的望着他。

    孟季廷对着她点了点头。

    青槿对他笑了一下,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第一次这么真心实意的对他笑。

    孟季廷看着她,又道:“既然苦肉计都使出来了,  你还想要什么,你一并说了吧。”

    青槿咬着唇,  问道:“我的身契……”

    孟季廷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换了个姿势重新抱住她,才道:“没有身契,  你十三岁那年,  我便让人去官府备了案,  除了你的奴籍,  所以从那时起你就是良籍。”

    青槿听着惊讶的坐直身,抬起头看着他:“可你,可你……你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

    “告诉你了你要如何,然后卷铺盖跑路?既然告诉你和不告诉你无甚区别,让你现在才知道又有什么不一样。”

    “那你现在告诉我,我现在也可以跑路,我来去自由。”

    “你试试看,将你抓回来,关你一辈子。”孟季廷哼道。

    青槿又试着提了要求:“那哥哥的身契……”

    孟季廷低头瞪着她,故作愠怒:“庄青槿,你不要得寸进尺。”

    青槿握着他的手臂,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真的不可以吗?我不希望哥哥一辈子为奴为仆,我希望他可以正常的娶妻生子,将庄家的门户重新立起来。”

    “你很清楚,这不行,你……”

    话音未落,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攀到他的脖子上,一个轻柔的吻便落到了他的脸上,仿佛只是蜻蜓点水一下,又极快的离开。

    他一时忘记了要说什么,低下头去看她,便看到她已经放开他的脖子,重新坐回榻上,耳根微红。

    而后拿起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心里,声音娇软的看着他道:“好不好?如果你对姐姐不放心,你有我就够了。”

    “青槿,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孟季廷叹了口气,语气里有无奈,更多的却又是纵容。

    他紧紧的握住她放进他掌心的手,道:“我并不喜欢这样,我希望你心甘情愿的跟着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你只是在为你的哥哥姐姐向我妥协。”

    青槿嘴巴动了动想说话,孟季廷阻止她:“你现在最好别说话,因为我不知道你又打算向我提什么要求,所以我不想听。”

    “别人都说女人的眼泪是女人的武器,你现在在用你的眼泪,向我予取予求。”

    “爷真是抬高我,爷一向心志坚定,刀剑尚且对爷无用,我的眼泪对爷能有什么用。”

    “别人的眼泪对我没用,你的眼泪对我却比刀剑还有用。”

    他握紧了她的手,看着她小小的青葱一般细长的手指全部被他包裹进他的掌心里。他心想,慢慢来吧,她只是为了她的哥哥姐姐妥协也没关系,等以后日子久了,她生下他们的孩子,她自然就会把他和他们的孩子放在首位。

    过了许久之后,青槿又开口道:“爷”

    “嗯?”

    “我想见姐姐一面,可以吗?”

    孟季廷哼道:“你果然是越发会得寸进尺。”

    “可不可以嘛?”

    “知道了,我会安排。”

    “谢谢爷。”

    另外一边,紫棋从正院前的抄手游廊走过,看到一个端着茶点的小丫鬟对她行了行礼,喊了一声:“紫棋姐姐好。”

    紫棋点头“嗯”了一声,接着想起了什么,站定喊住刚过去的丫鬟:“站住。”

    丫鬟停了下来,紫棋走过去看了她两眼,看清了她的面容,微讶异道:“你不是百宝堂那边那个叫绿云的丫鬟吗?怎么跑我们正院来了。”

    绿云有些害羞的对她笑了笑,道:“我现在在夫人身边伺候,夫人怀孕后,正院不够人手,袁妈妈便向夫人举荐了我,把我要过来了。”

    紫棋“哦”了一声。

    彩云彩霞送走之后,夫人身边只剩下香橼香溪两个贴身的丫鬟,倒的确是不够人。

    紫棋又看了看她手里的茶点,问道:“夫人院里来客人了?”

    “是,郡王爷来了府里。”

    紫棋没有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让她走了。

    绿云端着茶点进了正院,到了花厅,隔着一扇又长又高的屏风,她听到里面延平郡王爷正和夫人说着什么。

    她虽调到了夫人身边,但夫人目前暂未信重她,她于是将茶点交给香橼,让香橼端进去,自己便下去了。

    香橼端着茶点进去,便听到里面延平郡王极高兴的对胡玉璋说道:“好妹妹,你可真给哥哥争气。怎么样,我们小世子听话吧。等我们小世子出来,我这个当舅舅的一定好好疼他,教他读书习字、骑马射箭……”

    胡玉璋浅浅的笑了笑:“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我已经找人算过了,这一胎绝对是个小世子。”说着像是顺口无意的说着道:“小世子出生后,与我们阿绫年岁倒是相当。”

    她口中所说的阿绫是她和郡王妃的小女儿,现刚一岁。

    胡玉璋将话题岔过去,问他:“哥哥今日怎么有空来?”

    正好香橼向他递了茶,延平郡王接过饮了一口茶,然后才接着说道:“……有些事情,本该是咱母妃来跟你说的。但咱母妃早早和父王一起去了,你嫂子又不肯来,有些话便只好我这个当哥哥的不怕臊,直接和你说了。”

    胡玉璋已经有些猜到他要说什么了,高兴的心情有些落下去,却仍是道:“哥哥有什么话就说吧。”

    “你如今怀着孕,不能伺候世子爷,是该放两个人到世子身边了。你成亲时陪嫁过来的彩云彩霞不够好,你送走便送走了,这次哥哥再给你找了两个人来。”

    说着招了招手,那两个随他一起来国公府的侍女便走上前来,浅含微笑。

    他对她们道:“跪下来给世子夫人磕个头。”

    那两侍女于是身姿窈窕的跪了下来:“给世子夫人请安。”声音一个清脆,一个娇软。

    胡玉璋再看了看她们的脸,均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一个清纯可人,一个娇媚温软,神态姿态均可以看出被□□过的痕迹。

    延平郡王转头看着妹妹皱眉的样子,对她道:“你也别太拈酸吃醋,女人总是要走这一步的。你现在服侍不了人,不放两个人把你丈夫笼络住了,难道你打算便宜他身边的那个丫头吗?我可听说了,那丫头的姐姐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是皇上的妃子了。她姐姐要是得了宠,她仗着她姐姐的势,以后只会越来越不好拿捏。”

    胡玉璋皱眉却不是因为这个,只是觉得那两个女人美则美矣,却没什么灵魂,世子爷恐怕看不上这等庸脂俗粉。

    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自家兄长“他娘”的骂了一句脏话,又嫉妒又红眼的道:“这姐妹两个真是妖精投胎的,一个比一个厉害。”

    那边姐姐踩着自家小姐往上爬,成了皇帝的妃嫔,与小姐同侍一夫,这边的妹妹把府里的爷勾得五迷三道,眼神只往她身上瞧。

    胡玉璋蹙了蹙眉,对他道:“哥哥慎言!”青樱现在可是皇上的妃子,岂是可以随意调侃的,传出去只会被人大做文章。

    延平郡王也知自己有些失言,便没有再说下去,又对妹妹道:“这两个丫头我都是找人□□好的,你要是无人可用,就把她们收下来。”

    胡玉璋倒没有拒绝。

    延平郡王又与胡玉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均是传授男人的心态,教她怎么笼络丈夫的。

    之后,他又悄悄与胡玉璋说道:“庄家那几兄妹,你还是要防着点。我已经找人去查这几兄妹的来历了,我倒想看看他们是那方神仙投胎下凡,这么厉害。”但凡查处有什么不对劲来,看他不把他们都摁死了。

    胡玉璋怕兄长乱来,连忙道:“哥哥,你查他们想干什么,你可别乱来。”

    延平郡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道:“你放心吧,哥哥会帮你的。”

    胡玉璋:“……”

    延平郡王一直呆到了傍晚才离开,等延平郡王走后,胡玉璋看着他留下来的两个侍女,叹了口气。

    “夫人。”袁妈妈在旁边喊了一声,想问她留下她们是个什么打算。

    胡玉璋对袁妈妈道:“将他们带下去梳洗,换一身衣裳,这一身太俗气了。晚上爷要是来了,让她们上前端茶倒水。”

    袁妈妈道是。

    晚上孟季廷来了正院,自从胡玉璋怀孕后,孟季廷偶尔会来正院陪着用膳,但不过夜。

    孟季廷进门便发现了这两个眼生的丫鬟,他坐下后,其中一个端着茶水上前,红着脸看他,娇滴滴的唤:“爷,请用茶。”

    孟季廷扫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等到用膳的时候,孟季廷对胡玉璋道:“我不喜欢院子里太多人,你可明白?”

    胡玉璋放下手中的筷子,心情虽然有些复杂,却并不意外,道:“我明白了。”

    她原也没寄希望于那两个侍女真的能成事,但之前她打发了兄长安排的彩云和彩霞,这次不想拂了哥哥的面子。

    何况凡事总想试一试,若世子爷万一看上了她们,有别的妾室在后院与青槿形成抗衡,也好过世子爷只专情她一人。试出来结果不如意,她也没有什么损失。

    胡玉璋想了又想,觉得等他主动提出来,还不如自己先提出将青槿收房的事,于是便道:“爷,我如今怀着孕,伺候不了您。您看是不是办场喜事,将青槿姑娘抬成姨娘服侍您?”

    孟季廷道:“不着急,我自有打算。”

    胡玉璋又问:“那爷是打算什么办喜事,准备让她住在哪边?我也好提前安排,把屋子收拾一下,免得到时候慌手慌脚。”

    孟季廷放下手里的碗筷,取了帕子擦了擦嘴,道:“你如今怀着孕,这些就不必操心了,这些事情我会让人安排好。”

    胡玉璋有些失望的想,这难不成是插手都不让她插手,那这青槿以后还能不能归她管了。

    孟季廷看了她一眼,大约是为了安她的心,对她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嫡妻,你生的嫡子以后也会继承府里的爵位。”

    胡玉璋嘴角动了动,对他温和的笑了一下,有了他的承诺,心下稍安。男人的感情是个奢侈物,如果得不到男人的感情,至少她要得到自己和孩子应有的地位。

    进了七月之后,天气一天热过一天,稍微一动便满身是汗。这年景,冰块还是个奢侈物,主子的房间里有,下人的房间里却不会有。

    紫棋一边拿扇子扇着风,一边喊热。

    蓝屏给他们做了雪泡豆儿水,里面加了冰,紫棋端起一碗直接灌了下去,才觉得好受一点,然后聊起了话题。

    “我刚刚看到红袖姐姐的娘往国公夫人院子里去了,也不知道做什么去。”

    红袖正低头刺绣,闻言红了红脸,却没有说话。

    青槿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到了晚上,红袖进了一趟孟季廷的书房,出来之后不久,众人便知道了红袖的父母给她定了亲事,准备接她出府去嫁人。

    红袖是她们四人中年纪最大的,今年十九岁,确实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蓝屏和紫棋围着他,纷纷跟她说恭喜。

    “红袖姐姐,我真的舍不得你,以后没有你管着我,我会不习惯的。”紫棋拉着她的手,撒娇道。

    红袖拍了拍她的脑袋:“傻话,我又不是嫁到别的地方去,也不是以后都不回来了。”

    像她们这种丫鬟,到了年纪出去嫁人,生了孩子后一般还是会回到府里来当差的。只是那时,她回府里就是做管事,而不是做丫鬟。

    “那不一样,你以后回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我们在一个院子里做事了。”

    红袖握了握她的手,也有些舍不得她们。

    她是最早在爷身边伺候的,之后青槿、蓝屏、紫棋一个一个的来,她把她们看成妹妹一样。

    比紫棋更舍不得她的是青槿,她问红袖道:“姐姐打算什么时候出府?”

    “过几日就要走了。”

    她是家生子,她父母给他定的也是国公府的家生子,两家知根知底。男方家的祖父病重在床,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要咽气,男方家怕老人真在她们成前就咽气了,到时子孙要守孝,会耽搁了婚期,所以成亲的日子定的非常急。

    红袖和她们交代道:“……原来院子里的账目,夫人进门后我并没有交给夫人,因此这些日子夫人那边的人和爷这边的人,都是各管各的。但夫人毕竟是主母,以后院子里的事情总还是归她管,所以我已经跟爷说过了,我会把账目交给夫人,你们以后对着夫人和她身边的人还是要恭敬些。”

    “爷的库房的库册和钥匙,按照爷的意思,以后让蓝屏管着。”

    紫棋和蓝屏用力的点了点头。

    红袖又拉着青槿的手:“青槿,我最担心你。”

    “你以后对爷的态度软和一点,别总是跟爷犟,爷吃你的软和话。”她既然决定要跟着爷,有些时候还是要对爷服软一些。

    青槿点了点头,又问:“那姐姐以后,能常回府来看我吗?”

    红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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