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所有控方证人已经全部完成交叉询问,仅剩伊万一人尚未进行质询,但法官显然不想再给楚越更多的准备时间,直接宣布庭审继续。

    “伊万!”

    伊万缓缓起身,走到了证人席上,他面色苍白而镇定,在整个审判过程中,无论控方证人说了什么,他都不曾有过过激的反应,脸上是一片接近于麻木的平静。

    楚越向法官点点头,走到了伊万身前。

    此时楚越的气场变得异常温和,他微笑着对伊万说:“伊万,我们先从简单的问题开始吧。”

    伊万点点头:“好。”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你在埃尔维尔斯家工作多久了?”

    “嗯……应该也差不多半年了吧。”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负责运送货物的工作的?”

    伊万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大概是从……三个月前吧,主人开始让我负责在各个区之间运送货物。”

    楚越温和地笑了笑:“你还记得八月三日那天,你是几点开始从瓦尔区出发,前往莱蒙德斯家的吗?”

    “记得,”伊万点点头,“因为宵禁的原因,所以每到运货的日子,我必须要趁着宵禁刚解除的时候出发,才能赶在天黑之前回到瓦尔区。”

    “宵禁几点解除?”

    “早上六点。”

    “所以你在八月三日那天,是从早上六点出发的,对吗?”

    “对。”

    “那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返回瓦尔区的吗?”

    “抱歉,”伊万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没关系,”楚越微微一笑,“我们可以推理一下。”

    说完,他看向路安,问道:“在庭审开始的前两天,也就是八月八日那天,我们一起去了维德区的莱蒙德斯先生家,没错吧?”

    路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道:“没错,我们当天是在正午时分出发,直到下午五点,我们才赶到了莱蒙德斯先生家。”

    “五个小时,”楚越说,“不过还有一点你没有注意到,我们当天乘坐的马车,所载的货物并不是满的,因此伊万带着一整车的货物,前往莱蒙德斯家花费的时间应该比五个小时要多。”

    “想必这个时候大家已经有所察觉了,”楚越看向陪审团成员,微笑道,“就算伊万马不停蹄地前往莱蒙德斯先生家,又不知为何心生歹意,突然想要带着货物离去,光是在路途中花费的时间,也至少要十个小时。”

    楚越将视线投向窗户下的雅尼斯和埃尔维尔斯,慢条斯理地说:“安德烈的死亡时间是八月三日下午四点左右。也就是说,伊万回到埃尔维尔斯家后,必须立刻前往书房,二话不说地杀掉安德烈,这才能和犯罪时间对应上。”

    楚越突然笑了笑:“看来伊万一定是与有空间有关的异能,他只有把货物藏匿在随身空间里,并且直接穿越空间到埃尔维尔斯先生家,才能准时完成翻找钥匙、与安德烈展开对峙、搏斗并将他杀害这一剧本吧?”

    路安默默地想,越哥,你还挺有幽默感的。

    “不过,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在一片死寂的法庭里,楚越继续不慌不忙地开口,“真正发生了什么,让我们来问问当事人吧。”

    说完,他看向伊万:“当你来到莱蒙德斯先生家里时,你做了什么?”

    伊万虚弱地笑了笑:“我像以往一样,请求守卫让我进去卸货,但那天的守卫很陌生,而且不知为何,莱蒙德斯先生家里没有任何仆人在别墅外工作,当时我虽然感到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我前往仓库后,将所有货物从马车上搬了下来,就离开了莱蒙德斯先生家。”

    楚越点点头:“接下来请你讲述一下,当你返回埃尔维尔斯先生家里时,你的一切所见所闻。”

    伊万露出回忆的表情:“我像往常一样回到了主人家,然后在客厅里见到了主人……”

    “客厅里?”楚越打断了他,“一楼的客厅里?”

    “没错。”

    “好的,请你继续说下去,见到埃尔维尔斯先生后,他是什么模样?他又跟你说了什么?”

    伊万继续说:“主人的脸色很不好,他说,安德烈想要偷他的珠宝,结果被他当场抓获,让我赶快去书房里把他赶出来。”

    “我没有多想,直接前往了主人的书房,却发现……”伊万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安德烈倒在了地上,浑身都是血,地上也都是血……”

    “书房里是什么样的?造成安德烈死亡的凶器在哪里?”

    “书房里……很乱,那把刀在他的身边。”

    “请你继续说下去,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伊万咽了咽口水:“主人很生气地说,安德烈畏罪自杀了,让我赶紧把刀捡起来,再把现场处理一下。”

    “请你详细讲一下你是怎么处理现场的。”

    “我首先,先把地上的刀捡了起来放到了一边,又把安德烈的尸体扶了起来……”

    “安德烈的尸体?”楚越突然开口,“你是如何确定安德烈当时已经死亡的?”

    伊万脸色苍白:“因为在我扶起他的时候,他的身体很凉,也没有了呼吸。”

    楚越摇了摇头:“这并不能证明他已经死亡了,你对他脖子上的伤口还有没有印象?他的伤口是否还在流血?”

    伊万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回答道:“好像还在流血。”

    “他身上和地面上的血液是否已经干涸?”

    “好像……已经干了,毕竟天气比较热。”

    楚越温和地笑了笑:“血液的凝固和温度是没有关系的,具体原理我不再多说,但已知的是,当血液暴露在空气中时,大约会在五到十二分钟内凝固,而安德烈是动脉出血,流血量较大,因此血液大概会在三十分钟左右凝固。”

    伊万愣愣地看着他。

    楚越继续说:“也就是说,当你接触到安德烈的时候,他的伤口还有少量血液流出,因此你的衣服上才会沾染他的血液,是这样吧?”

    伊万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楚越温和地说:“请你说出来。”

    “是的,就是这样。”

    “请你继续说下去,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

    “接下来……正当我准备将安德烈的尸体搬运出去时,雅尼斯警长突然出现在了书房门口,对我大吼大叫,说我杀死了安德烈,让我赶快放下安德烈的尸体。”

    “我大脑一片空白,立刻放下了安德烈的尸体,但紧接着,雅尼斯警长就以故意杀人的名义把我抓了起来,没过多久,我就被关进了监狱里。事情就是这样。”

    楚越点点头:“谢谢你。”

    说完,他对法官微微笑了笑,回到了座位上。

    在楚越循序渐进地询问伊万的过程中,法庭内始终静悄悄的,似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生怕漏听了什么重要的内容,直到楚越剥茧抽丝地将真相还原出来,现场仍然一片寂静,好像没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半晌,埃里克斯才站起了身,神色严峻地走向了伊万。

    “你曾与死者安德烈发生过矛盾,没错吧?”

    伊万低下了头:“没错。”

    埃里克斯露出一个冷笑:“向所有人说明一下,你们为什么会发生矛盾,你又是怎么教训他的。”

    伊万的声音很平静:“安德烈刚来到主人家不久的时候,我发现主人家中的财物总是会莫名其妙消失,后来,我发现是安德烈偷窃了主人的财物。”

    “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很容易,先生,”伊万抬起头,“为了避免主人大发雷霆,我们所有人背后不知道长了多少眼,一次两次还好,一直做小动作,真的很难不被发现。”

    埃里克斯的脸色有些阴沉:“继续说下去。”

    “当我发现是安德烈偷窃了主人的财物后,我本想说服他不要再这么做,但是他并不听,反而对我说,反正主人喜欢他,他怎么做主人都不会生气的。”

    “闭嘴!”埃里克斯意识到伊万又透露了对控方不利的内容,不免有些失态,“你只需要回答你是怎么教训他的!”

    “好的,先生,”伊万的声音有些疲惫,“我罚了他两个月的工资,并警告他不要再这么做,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一定会告诉其他人。”

    埃里克斯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火:“你的意思是,你是一个正直又清白的奴隶,不会做出损害主人利益的事?”

    伊万低下了头,声音平淡:“我没有这个意思,但我的确从未做出过任何损害主人利益的行为。”

    “哦?”埃里克斯讥讽道,“难道证物台上的那两颗珠宝,不是从你身上发现的吗?”

    “的确如此,”伊万闭上了眼,“但我根本不知道它是从什么时候进入我的口袋里的,在我被雅尼斯警长抓住之前,我的口袋里都没有任何东西。”

    “你的意思是,雅尼斯警长为了栽赃陷害你,在你口袋里放了两颗宝石?”埃里克斯轻蔑地问。

    “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你明明就是个贪婪罪恶的奴隶,却偏偏要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形象,你居心何在?”

    伊万刚想开口,楚越就平静地说:“反对,我认为控方律师在恐吓我方证人。”

    “反对无效。”法官冷冷道。

    楚越意料之中地点点头,丝毫不恼。

    “我……没有。”伊万干涩地说。

    “承认吧,非公民,”埃里克斯嘲讽地说,“如果你真的是清白的,那两颗珠宝为什么会在你口袋里?那车货物又怎么会不翼而飞?”

    “反对,”楚越继续开口道,“我认为控方律师在诱导我方证人发言。”

    “反对无效!”

    伊万声音干涩:“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埃里克斯压抑着怒火:“好,我换个问题,那把刀上有你的指纹,你无法抵赖吧?”

    “是的,但是……”

    “不必解释,”埃里克斯打断了他,“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你在发现尸体的第一时间没有报警,而是选择帮助埃尔维尔斯处理尸体?”

    “先生,”伊万的声音十分疲惫,“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这是因为你杀了安德烈,还企图洗脱你的罪名,栽赃陷害你的主人和警长。”

    “反对,”楚越不慌不忙地开口,“我认为控方律师在污蔑被告,损害被告的人格尊严。”

    反对自然是无效的,不过路安也看出来了,楚越根本就没打算保护伊万免遭盘诘,而是在提醒伊万,不要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

    ——而且埃里克斯似乎被楚越的反对搞得十分火大。

    伊万看了楚越一眼,回答道:“我没有杀人。”

    接下来,无论埃里克斯如何怒斥、诱导还是施压,伊万仍能镇定自若地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

    到最后,局面彻底僵住,埃里克斯的脸色越来越差,但伊万仍是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

    埃里克斯只能不甘心地放弃了询问,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座位上。

    自此,交叉询问阶段终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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